《钗》千金散尽

17、现

　　苏楠。

　　当沈苏楠再次睁开眼时，正巧看见了叶尘。
　　叶尘就坐在床边上，望着他，见他醒了，露出与往日相同的笑容，颇随意地道：“好些了吗，你睡了三个月了。这次伤得颇重，要好好休养，要是不嫌弃，跟我回隐界，正好门中有事找我，我将凡界的事交给了得力的人，等我们回到凡界时，大约也能看到一个勉强的太平盛世。”
　　沈苏楠看着他，绽放出如春风般的笑容，道：“好。”
　　自然得好像他根本不记得三个月前的痛，根本不好奇他为什么一睡睡了三个月，根本不关心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不在意那个“得力的人”到底是谁，更是根本不关心叶尘究竟有多少秘密，做何种打算。
　　无论是他猜得到，还是猜不到的，种种皆被那春风拂化了，成了涓涓的细流。
　　流呀流呀。

　　隐界如叶尘描绘的那般漂亮。不是星河，胜似星河。

　　沈苏楠与叶尘来到隐界时恰巧是晚上，也就是“换天镜”工作的时候。
　　不见姣姣明月，却将月色如洗月光如练贯彻到了极致。月光如薄纱般细腻，仿佛是凝练成实质的，又像是可掬的流动的水，此景是无论人界还是仙界都看不到的。
　　更何况，隐界美得不止是月光。
　　那是种怎样盛大的场面呀！万灯齐聚，放眼望去，尽是一盏又一盏的灯。形态各异的，大大小小的，天上飘的，地上挂的，水上浮的，无一不发着柔和且温暖的光，让人的眼中映出“灯空”或是“灯河”。
　　“美吗”叶尘问。
　　“美。”沈苏楠答。
　　将万千震撼融在了一个字中，只是似乎依旧缺了些什么，沈苏楠这样想，叶尘也这样想。
　　缺了一份爱。
　　这份从未消失的爱终于在那时显现了。
　　沈苏楠不是一个会去听墙角的人，他在很多方面上都有自己的原则，比如说“非礼勿听”。可是他却偏偏听到了。
　　“你知道教主为你放弃了多少吗？”一个年轻的声音道，若是林风在这里，大概听得出是与叶尘一同取阳心玉的人的声音。
　　沈苏楠听到这句话时还是一脸懵的状态。教主是谁？为什么要为我放弃什么？认错人吗？
　　可有些东西他也能猜到，比如说假如说这话的人没有认错人的话，那么教主应该就是叶尘了，至于是什么教，大概也就是隐教了。当然也有一点好听的，就是叶尘一定为自己放弃了什么。
　　放弃了什么呢？
　　可是沈苏楠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他在想，叶尘为什么会是隐教的教主，如果是这样那个十二劫仙人为什么要对他动手，是故意安排好的，还是个意外，或者是那人根本不是隐教的，如果他不是隐教的，那他杀蜀门和百仙宗的人为什么没有见到他，还有自己有没有把那两门的人杀光都是个问题。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连环式的浮出水面让沈苏楠想得有些头疼。
　　“明明决定了不想的……”沈苏楠喃喃道，于是轻笑一声，向发语者开口：
　　“哦，是么？”
　　沈苏楠随即转身就走，衣角却被那人拽住了，那人继续道：“我与教主一同长大，教主固然不会杀了我，但他一定会责怪我，这比杀了我更让我难受，饶是如此，我也依旧想请沈公子你明白这一切。”
　　说到这里，他不问沈苏楠同意还是反对，拉起他就走。力气大到沈苏楠想拦都拦不住。
　　于是他在一条密道内听见了叶尘的声音。
　　“长老们的‘好意’叶尘心领了，叶尘的责任我自己心里清楚，只是叶尘的心上人是沈苏楠，若说要与什么人欢|好，那也只能是他。”
　　一个苍老慈祥又带着无奈的声音道：“小尘啊，虽说施秘术者能自由选择爱人，可他毕竟是个……”
　　接着是一个冰冷严厉的声音：“你也知道，为了我族未来，别怪我们采取些极端的手段。”
　　叶尘轻笑：“长老们素知叶尘为人，真不怕叶尘生气么？”
　　一片沉默，长老们还是怕得，由于这个世界并没有控制人记忆之术，他们纵然有机会使叶尘强制性留下孩子，却没有办法控制叶尘在这段时间的行为，叶尘若是一不高兴有个万一，整个隐界就完了。
　　沈苏楠的世界也是一片沉默的，他好像卑微得从来没想过叶尘会喜欢他，从来没有想过叶尘本是一个不惧世俗的人。
　　是寒冰融化的感觉，种子发芽的感觉，一切过往，重获新生。
　　像叶尘亲吻着他的额头，那种暖使人想流下泪来。
　　而一大片一大片的记忆接着涌了上来，从幼时的相遇，少年时的缠绵……

　　当叶尘回到下榻之所时，瞧见沈苏楠正站在门口，也不知立了多久，见他来，方僵硬地伸出手，并未开口，却递出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小字：
　　“喂，听说你喜欢我？”
　　叶尘惊讶地抬起头，才发现沈苏楠的眼眶都是微红的，只是盯着他，盯着他。
　　“是啊，喜欢，喜欢，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了，好像命中注定一般。”叶尘轻轻道。
　　于是沈苏楠真得哭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略艰难地开口道：“怎么不早说？”
　　叶尘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为什么不早说？”
　　“明明知道我也喜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定要让我伤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三个月纵然人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与我何关？我纵是心痛万分比不上爱你分毫！”
　　“你都知道啊！”知道我发动了战争。
　　“可我还是不想你见人界丝毫不好，不想你见黎民流离。”
　　“我当然猜的出来，我还知道你一定去蜀山拿走了另外半块阳心玉！”
　　“我还知道……”
　　沈苏楠没有说下去，因为叶尘吻住了他的唇。
　　四瓣唇啃着，摩挲着，两张脸沾了彼此的泪，湿湿的。

　　“月光和灯都很美。”
　　“没有你美。”
　　“先前我看时虽震撼，却和现在看的感觉不同。”
　　“是因为现在坐在我怀里吗？”
　　“切，才不是，我想大概是多了份心意相通的爱。”
　　“好俗套，跟人间话本子差不多……哎呦！”
　　……
　　“对了，苏楠，我们长老可能会做些对你不利的事，要小心提防着些。”叶尘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皱眉嘱咐道。
　　沈苏楠并未在意，反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怎么忽然就知道你喜欢我了呢？”
　　叶尘道：“我猜得到，是不是有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将你拉去听了我们开集会。无需介怀，他与我一同长大，做出这些事也不奇怪。倒是你，将我方才说得话再上些心，我虽然和长老们打过招呼，可保不齐他们真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那我天天粘着你？”
　　“别闹。”
　　“没闹，做吗？”
　　“咳唔……”
　　“其实吧，你也知道我的生命只有那么长，我……真的怕拖累你。你的天赋，能活好几千年呢。”
　　“我不在乎，你知道凡人都只能活几十年呢。”他以前也是凡人。
　　“可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
　　“怕死？”沈苏楠戏道。
　　“怕你陪我一起死。”
　　“怕你一旦痴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喜欢我喜欢得那么深，我以为你记不得渡劫时的记忆会好些，哪知，那天你划向自己时毫不留恋。”
　　沉默。
　　沉默中，沈苏楠再次开口了。
　　“无论如何，我已经想起来了，那些事不必提，一些事还有十年能陪我们慢慢讨论。”
　　“好。”
　　“哦，还有一件事。”
　　“嗯？”沈苏楠一愣。
　　“我的确去了蜀山，阳心玉被保护起来了，没拿到，计划延后了。”
　　沈苏楠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在早有征兆时将阳心玉拿过来。

　　当沈苏楠回到自己房间时长老们已经守在房中了。
　　速度挺快的，沈苏楠暗自道。他面对这么一堆修为比他高的老头子心中却难得轻松，大有几分校霸被教导主任找了的架势，憋不住，就干。
　　“沈公子，未经允许，进了您的房间真是冒昧。”为首的一人开口了，听声音，是密道中语气和蔼的那个。
　　“无碍。”沈苏楠对那个和蔼的老头还是有些好感的，因此未过于刁难。
　　“知道沈公子与叶尘是一对璧人，但是不知沈公子知不知道叶尘对于……”
　　“苏楠知道。苏楠也大概猜出了长老的来意，不知是不是想让苏楠劝说叶尘让他留下血脉。”
　　“那沈公子……”
　　其实劝不劝叶尘对于沈苏楠来说真的是一个在道德与人性角度非常复杂的问题，但是沈苏楠却不需要考虑。按照叶尘的计划，等到隐界的人都被赶到人界去了，还管什么秘术不秘术，血脉不血脉？
　　他有些同情这些为了隐门兢兢业业的老人们，但和以前一样，这也仅是同情而已，不过他接下来要是随便说个谎话敷衍过去那就真得太有违道德了。
　　不过没有让他纠结太久的是，隐门在那一瞬间，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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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请假一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