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入沐三分

8、风八

　　上一秒还在教室里拦人吃饭的南飞，转眼就到了天台，而且听这架势，面前几个人应该跟他有着血海深仇。

　　老师说校园隔绝了社会，所以很美好，可梁佳一直不怎么赞同这个观点，在她眼里，反而是校园成为了庇护未成年的保护伞，在这里，反而比社会更复杂，学生们以自己未成年人的身份，对周围同学进行或大或小欺凌的时候，比社会更黑暗。
　　更多的人，为了不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看到这种情况，大部分都会沉默地扭头就走。

　　梁佳在这方面尤为敏感，她抬腿便准备下楼，刚踩到下一级台阶，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本以为是自己饿的产生了幻听，可下一秒又听到了陈果和周玥的声音，她明白这不是幻听，而且很有可能，其中的主角就是自己。
　　她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往旁边的门缝轻轻挪了几步，贴着木头门，屏住呼吸，就像常常在女厕所的隔间一样，偷听，是她最熟练的事。

　　“说，这是不是你们写的？”南飞冷漠地问。
　　周玥算是四小姐妹花里最太妹的一个，转到七中之前她在以前的学校，打架抽烟，仗着跟学校外面的几个混混认识，欺负遍了她看不惯的同学，名副其实的女校霸。
　　“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张口就说这是我们写的，对，我是讨厌梁佳那婊|子，但这种弱智写大字报的事…”周玥嗤鼻说。

　　她骂梁佳‘婊|子’的那句，还没说完，南飞已经上前掐住她细小的脖子，几乎带着碾碎她的声音，狠狠道：“我警告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陈果胆子小，也就仗着跟周玥这个以前的女校霸玩得好，才盛气凌人。
　　但她也知道吃亏的时候，必须服软。她吊着一副哭腔，小声道：“南飞，我们刚才骂同学不对，但你个男生，凭什么动手打女生？”

　　南飞轻哼一声，放下了周玥，冷着脸说：“男生？女生？只要谁敢动她，哪怕是说她一句，不论男女，哥他妈要他残废算轻的，明白了吗？”

　　南飞刚才出手的劲不小，周玥能感受得到，如果南飞稍用力，咔嚓一下，她脖子准断。
　　真动了手，她才认识到南飞的狠劲，现在，她们两个女生根本不是南飞的对手，她收起了刚才的振振有词道：“这字是我们写的，但我们保证以后我们绝不写了，你看行吗？”

　　“不是不写，是以后你们谁敢上这天台一步，我保准让她残废。”南飞警告说。
　　陈果连忙蹲下来，拿起旁边的水桶和抹布，这是刚才南飞提上来的，边擦边道歉道：“我们这就擦干净，这就擦干净。”
　　南飞抬腿一脚，踢飞了陈果手上的抹布，冷声说：“滚。”

　　陈果吓得整个人哆哆嗦嗦，半口气都不敢喘，拉着周玥的手，踉踉跄跄地朝楼梯口走去。

　　陈果和周玥走出来的时候，还好梁佳机智，立刻紧贴墙根站着，她们推开门往楼下走的时候，并未察觉到，半开的木门下，躲藏了个瘦小的梁佳。
　　陈果和周玥走后，梁佳看到南飞慢悠悠蹲下来，一只手还插在校服裤兜里，拿起塑料桶里的另一外抹布，拧了拧，对着‘婊’字擦起来。

　　梁佳不明白南飞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愿接受南飞这样做，她端着手里早已经凉了的过桥米线，悄悄往楼下走去。
　　一阵微凉的夏风，轻轻略过，太阳折射出少年脸上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风一吹，泪水就进了那块红透了的抹布。

　　放学的时候，不出梁佳所想，北风的旁边又站着姜云馨，而且这次，梁佳快走近的时候，姜云馨还没走，等到梁佳站到二人面前，北风露出他温柔的笑容问：“中午怎么不来食堂吃饭？”

　　“我想吃小卖部的过桥米线。”梁佳说：“让陈果给你带话说别等我了。”
　　姜云馨笑得一贯的甜，走过去挽住梁佳的手说：“原来佳佳是想吃泡面呀，早说嘛，我和北风就陪你去小卖部吃了。”
　　“浪费钱又不健康。”北风说。

　　梁佳被姜云馨挽住胳膊，装出一副好好闺蜜的样子，心里不爽，北风这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瞬间成为了点燃她的导火索，她生气地抽出自己的左手，嘲道：“对，我浪费钱，生活方式又不健康，那你…你们别跟我一起走。”
　　梁佳说完，扭头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你走，你自己走，我看你自己能回家才怪。”北风指着梁佳的背影，生气地大声说。

　　在梁佳面前，温和友好的北风同学，才会生气，姜云馨捏了捏自己的手，偏头问道：“怎么办？佳佳是真生气了吧。”
　　“别管她，我先送你到中心街那边坐车。”北风笑着对姜云馨说。

　　姜云馨家里是有专车接送上学，但她想跟北风一起走，只能让北风送她到中心街坐公交车回家。
　　对于北风说自己的家和她家不在一个方向，只能在中心街分道走，姜云馨也没觉得有奇怪和不妥的地方。
　　北风想隐藏的是自己的家，而姜云馨只想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同走一段上学放学的路而已。

　　北风看着姜云馨坐上了83路公交车，车上的学生很多，人贴人站着，一扭头就能闻到周围的人身上散发的汗臭味，刚过一个站，姜云馨嫌恶的下了车，掏出书包里的手机，给家里的司机老郭打电话道：“我下站了，你在哪，还不快来接我，你想热死我啊。”

　　梁佳不可能一个人回向阳里，北风想了想，她很可能去了水库，自从那天以后，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去那里，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草地上，看着晚间天空的流黄蛋，听着从疯长的芦苇地一路扬起的晚风，有燥热、有清凉、有混杂着汗水味儿，微甜且苦涩。

　　北风到的时候，芦苇地没有新踩的痕迹，他顿时有种预感，梁佳很有可能不在这里，当他走到水库前的草地时，半个红书包都没有，这下他确定了梁佳不在这里的事实。
　　他有些着急，梁佳不在水库，会去哪里呢？
　　他对梁佳的习惯很了解，她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回向阳里的，而她知道的地方，能记住的路线，少之又少，读小学的时候，经常能在学校附近走迷路的。她不来她唯一能记住路线的水库，又会去哪呢？北风和梁佳都没有手机，对于他们来说，手机是一个奢侈品，所以二人很有默契，都对周围的同学声称家长管得严，不让用手机。可眼下，北风想联系的一个通讯设备都没有，他瞬间想立刻去抢一部手机来。

　　晚上7点钟，离放学将近快一个小时，北风找遍了向阳里附近，没看到梁佳的半缕身影，他眉目间是着急、烦躁、担心，混交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七中教学楼的天台上，夜间的风更大了，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女孩就这么双手撑在围栏沿上，勾着小腿，哼着歌，听不出在唱什么。
　　南飞推开门的时候，先是看到地上的红色书包，顺着瘦细的小腿，才看到披着乌黑秀长头发的少女。
　　他摸出裤兜里的一根烟，笑着点上，走了过去。

　　“少女，放学不回家，在这开个人演唱会？”南飞问。
　　突然说话的人声，吓得梁佳一个激灵，差点没掉下去，虽然现在天还没完全黑，但这种背后的偷袭，心脏好的，都承受不了。
　　南飞的左手及时托住少女的腰，将他抓了回来，放稳后，右手弹了弹烟灰说：“我长得很吓人吗？怎么每次都能把你吓得半死？”

　　南飞白天教训陈果她们的事，梁佳对他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了，要是他能收回她是他女朋友那句，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梁佳拍了拍刚才在围栏上沾得灰问：“你怎么在这？你跟…”
　　“我替你说，对，我又跟踪你。”南飞偏过头说。
　　“不要脸。”梁佳知道南飞并没有跟踪她，就是随口想开句玩笑，自己说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南飞跟着他笑起来，两人就这样，看着远处星星点点亮起的灯光，笑了足足十分钟。

　　最后，还是梁佳捂着肚子说：“不行了，再笑，我肚子受不了了。”
　　“我帮你。”南飞说着，抬起手摸到梁佳的小腹。
　　梁佳反应异于常人，迅速往后退而一步，打下南飞抬起的手说：“又耍流氓，还好我反应的快。”
　　南飞其实是在逗她，并没有完全真的摸到她的肚子，顿了顿，南飞抽了一口烟问：“北风呢？怎么没送你回家？”
　　这次南飞第一次不是用‘你男朋友北风’的称呼，称呼北风。

　　梁佳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回答道：“跟别人跑了，还是家世好的大美女。”
　　“哦。”南飞说：“原来在这吃醋呢。”
　　“谁吃醋，你全家才吃醋。”梁佳白了南飞一眼。
　　南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有街上路灯，有广告牌灯，有居民楼灯，梁佳很有默契，两个人都不开口说话了，静静地看着远方，好像风一来，就能去到少年任何想去的地方。

　　天完全黑了下来，远处的灯光更明显了，与此同时，南飞指缝间的那点烟火，也愈发明亮。
　　梁佳突然转过头，盯着南飞手上的那根中华牌香烟，木讷地问：“苦吗，我能抽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