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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0 ...


  •   “璎珞?”
      元邪皇凝视着那虚幻的人影,女孩仿佛是听到他唤她的名,笑意盈盈地望过来,神情一派天真。
      暝儿,你长大了不少,原来你长大后……是这般模样。
      眼前的人影与心底的孩子渐渐重叠,王者的眼睛渐感酸涩,他阖了阖眸。
      “璎珞,这不该是她的名字。”

      “嗯?”雪山银燕看向他,“为何如此说?烛九阴,难不成你认识这个孩子?璎珞她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一直在寻找相关线索,假如你知道她往昔的事情,那再好不过了。如果你能把过去的事情讲给她听,她一定会十分欢喜。”
      “失忆?”元邪皇怔忪。
      眼前的幻影是雪山银燕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也是元邪皇意志的一部分。元邪皇本想测试在这个幻境中他对周围事物的主导权有多少,却没想到出现的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人影。
      或许……是因为在那时他想到了“孩子”吧。

      元邪皇招招手,女童便向她跑来。
      他屈一膝蹲下,摸了摸孩子的头。元邪皇凝视着她的模样,眼神悠远,仿佛透过这个幻影看到了现实中的那个人。
      幻影的眼眸纯真无邪,不染尘埃,一如悠久时光之前永远那般信任地望着他的孩子。

      你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暝儿,是父亲不好,在我身后,你吃了多少苦呢?
      我怎能忍心抛下你?我本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的。
      只是一句失忆,他已几乎想象出在千年前的终末是何种场景。元邪皇的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庆幸、欣喜、怜惜、哀恸以及对旧友和敌人的复杂心绪,一时都交织在他的心中,让他久久无言。

      烛九阴的异样是如此明显,雪山银燕立刻感觉了出来,“烛九阴,你怎么了?你果然认识璎珞吗?”
      “你说认识……”元邪皇嘴边擒了一丝自嘲又悲哀的笑,“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从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开始,那个曾在他怀中安然沉睡的婴儿,一步一步,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千年前的那段光阴在他脑海里只用了一瞬间便流转而过,记忆的最后,是孩子回眸,蓦然绽开笑靥,笑着唤了一声:“爹亲。”
      眼前的人影,也目光澄澈地注视着他,忽然笑开,唤道:“爹亲。”

      暝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

      烛九暝忽然回首,仰望向无垠的天际。
      不知为何,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心跳加速,仿佛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大约……是执着的思念,让她出现幻觉了吧。

      “爹亲,你究竟在哪儿呢?”烛九暝喃喃自语。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靠着她一人之力寻找一个本就有心隐蔽行迹的人,何其难也。
      所以烛九暝未将所有期望放在自己身上,自从告别了俏如来,她便在暗中观察墨家的墨者和中原群侠的动静。此时全天下都在满世界搜找元邪皇,烛九暝想追踪这些人的踪迹还是比较容易的。
      他们那么多人出动,想必会掌握些她无从得知的线索,如果顺着他们的方向去找,大约有更大可能找到父亲吧。
      烛九暝是如此思考的。

      “看他们这段时间动向的话……”
      烛九暝在脑中描画出她观察到的搜捕大军路线,发现有一个包围圈在渐渐形成。
      “难道是这边?”
      烛九暝暗暗思忖着,向包围圈中心而去。

      *

      “她是那时在佛国出现的……原来如此吗。”元邪皇一边询问着雪山银燕他所知的小烛龙的过往,一边若有所思着。他左手抱着孩子的幻影,右手习惯性抚着怀中孩子的发。
      雪山银燕回答完烛九阴的问题,看他许久沉默不语,便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把烛九暝弄丢的?”因为烛九阴坚称璎珞的真名应当叫做烛九暝,雪山银燕也顺着他的意思称呼。

      雪山银燕问的耿直,元邪皇的眼眸闪过一道暗色。
      于是雪山银燕也反应过来自己问得太耿直了。
      发现烛九阴的低落,他连忙道歉:“抱歉,我……”
      “不,你说的对。”烛九阴打断了他,“是我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也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假如我因此受到指责,那是我无从辩驳的。”
      雪山银燕哑然,他顿了顿,慨然道:“能看出来,你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我相信,过去的你一定不是有意与她分开,一定有什么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吧。”
      “无可奈何……是啊。”烛九阴喟叹。

      “或许我能够理解这种心情。”雪山银燕说,“大约这就是命运的捉弄吧。从前的我不能理解这种事情,当父亲和大哥要牺牲二哥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然而后来,尤其我也不得不对二哥兵戈相向之后,我不断回想当初的事情,我有些能够理解那种既深沉哀恸又无可奈何的心情了。我想要拯救二哥,但我也想真正去理解父亲和大哥的想法,是否我若早有这种觉悟,我现在就能为父兄多分担一些呢?”

      “在我看,你完全不必质疑自己。”烛九阴则说,“为家人而战,这有错吗?不放弃血亲,这有错吗?为了二哥而努力过的你,难道会为过去的这种选择后悔吗?至亲,这种关系存在的意义,不是用来牺牲,也不该苛求分担的多少。至亲这个词语的重量太沉重,然能负重前行,何尝不是世间最大的幸福。为了这份重量,就算与天下人为敌、就算颠覆这世间又何妨?”

      烛九阴话音落,一个不属于他和雪山银燕的声音插进来:“但是银燕没必要为了至亲与天下人为敌。”
      白衣的僧者匆匆走来,样貌正是俏如来的模样。元邪皇心中了然,这位俏如来也是雪山银燕意识世界的一部分,代表着雪山银燕心中对自己的某种质疑。
      “俏如来”说:“银燕,你不必自责自己没有分担更多,因为你的能力本来就有限,帮不上忙是正常的。太过沉重的责任,本来就是你背负不了的。你不用勉强自己,尽管做父亲和我的负担好了。”

      “未必然。”烛九阴替银燕反驳了他自己对自己的质疑:“能在自己能力之内尽力做到所有已是不易,敢于挑战看起来是能力之外的事情更是殊胜。雪山银燕很有勇气,即使背负再多,牺牲再惨痛,这一路来他不曾停止脚步,也不曾被打倒。背负,这不只是一种负担,也是变强的源动力。我相信雪山银燕会变得更强。雪山银燕如果是他父亲和兄长的负担,那父亲和兄长又何尝不是雪山银燕的负担?至亲互相成为对方的负担,为了对方而努力变强,这负担纵然有,也是幸福的。在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是无论经历了什么,一转过身来就能看见自己的血亲,默默等待自己归来。”

      为了让雪山银燕摆脱对自我的质疑、认清自我从而从这个虚幻的梦境中醒来,烛九阴连番回答了“俏如来”、“戮世摩罗”的质疑,而这些化身为雪山银燕大哥和二哥形象的身影,本来就是精神世界里雪山银燕的另一面,是他自我的分裂和对自我的怀疑。
      结果,“俏如来”消失,缺舟一帆渡出现。

      “嗯?”见到缺舟一帆渡,元邪皇有片刻惊异。他发现眼前这个缺舟一帆渡不仅仅只是雪山银燕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是外来的意识入侵。但是真正的缺舟一帆渡应该在与他那一战战死了,所以这个缺舟,应只是他留下的一抹意识残留才对。
      元邪皇如此想道。

      “你是缺舟。”元邪皇说。
      在缺舟一帆渡出现时,此地变成了无水汪洋,雪山银燕和“戮世摩罗”被隔离在外,这里只有缺舟一帆渡、元邪皇还有依然被他抱着的烛九暝,俨然是在雪山银燕的精神世界开启了一个没有雪山银燕的小会议。
      “你怀中抱着的孩子是天龙护法璎珞,而你,我也应该认识。”缺舟一帆渡则说。
      “天龙护法,你们是如此安排暝儿身份的?”元邪皇微嘲,“当真煞费苦心了。中原佛门的洗脑功夫,让我刮目相看。”
      “我在此地并非为了洗脑雪山银燕。”
      “你在此地已经让我窥探一二暝儿是怎么被洗去记忆的。”
      “当年的事情是连我也不能得知的隐秘,但我能猜到,若非如此,你怀中的孩子无法活下去。”缺舟顿了顿,又道:“正如天龙护法璎珞这个名,也是对她的保护。”
      元邪皇“哈”了一声,“假若不是这样,我不会坐在这里好好与你交谈。假若只是这样,我连这几句话也不会问你。你以为,千年前的释墨两家,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一日?”
      “今日是过去因之果,也将是未来果之因。只要活着,天龙护法璎珞就一定会想起所有因所有果,你可曾想过她的未来?”
      元邪皇背身,“这般事,千年前我就想了很多了。”
      “目犍连连尊者纵有神通也无法逆转五百释种的命运,有时一人之力纵使强悍,也难抗天啊。”缺舟一帆渡一声叹息,无水汪洋蓦然消逝。

      从千年前至千年后,以暝儿为刃对付他这种事,皇甫佚名的手段还真是从未变过啊。
      元邪皇慨叹,心中情绪却比愤怒更复杂得多。
      无水汪洋一消逝,雪山银燕的身影便重回元邪皇眼前。
      元邪皇突然轻咦一声。
      在他与缺舟同时从无水汪洋回到雪山银燕的意志主导下时,他恰好见到“戮世摩罗”正欲偷袭缺舟一帆渡。
      元邪皇反应迅速地拦住了“戮世摩罗”。
      然而下一刻,他被踢出了雪山银燕的精神世界。

      “雪山银燕分裂的‘俏如来’已经回归自我,但是‘戮世摩罗’还没有消失,刚刚那种变化是……”元邪皇上前探查了一下现实中昏迷不醒的雪山银燕,心中存疑。
      “看来我作为入侵者已经被排斥了。经过方才之事,雪山银燕意识中的缺舟应该有了防范,希望他能有助于解决雪山银燕的情况吧。”
      元邪皇思忖中,忽然微微回首。
      他听到了一些动静,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追杀者……来了吗。”
      元邪皇背起雪山银燕,离开这个暂居之所。

      *

      元邪皇一路突破墨家墨者的围杀,却又遇上两只伏兵。
      公子开明和鬼飘伶。

      “愿此佛声渡尘界,三千娑婆悉皆闻。”一声佛偈,公子开明转身,身披迦谛圣衣,他已是不惜冒着与雁王的赌约败北的风险,堂而皇之披露自己的佛门出身,以佛门路数来对付元邪皇。

      元邪皇“呵”了一声。

      从雪山银燕口中得知失忆的小烛龙这一段时间一直跟着公子开明,此时又亲眼见到这个纯魔亮出魔身之佛的身份,元邪皇便突然明白了璎珞为何会选择与他同行。
      他想起了当年皇甫佚名的结局,遁入空门的墨家巨子。眼前这位与墨家有说不清的关系、又是身在佛门的纯魔……指不定是丹隐哪一代的传人呢。

      此人行事,也确实有几分丹隐的风范。
      元邪皇暗自思忖。

      漫游的神思没有影响元邪皇的发挥,在公子开明和鬼飘伶迅疾且缭乱的攻击间,顾忌背后昏迷不醒的雪山银燕,元邪皇只是躲闪,然而步法腾挪间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须弥灵吉定风魔,心猿显圣灭诸邪!”
      不惜暴露自身仍未能占得优势,公子开明出招更厉。他心中隐隐的焦躁已纳入元邪皇眼底,元邪皇一掌震退出剑如急雨的鬼飘伶,再反手招架公子开明的棍招。只见他举手若有力道千钧,分明只是被动防守,运招依然如行云流水,是力与灵巧的完美结合,只是一个吐纳间公子开明已身在他的掌下。
      元邪皇的掌微顿,在下一个呼吸才吐劲将公子开明拍飞,这一掌本可以更加狠厉,却在最后一刻化实为虚,非为杀招。

      此魔应是知晓暝儿与我的关系,如此明显可以利用之处,然而即便是这般关头,也未有挟以掣肘之意吗……
      元邪皇注视着飞退的魔,神色淡漠,内心却是瞬间掠过了种种思虑。

      公子开明定住身形,吐了一口血。
      “邪皇在手下留情?”
      迦谛圣者状态的公子开明有种与寻常不同的肃穆稳重和既悲悯又有礼的气质,让元邪皇见之总是隐隐想起千年前的故人。公子开明的金眸眸光十分锐利,只是平时总是被他的不正形遮掩,此刻却毫无顾忌,凛冽直视元邪皇。
      “你以为,你有让我全力以赴的能为?”元邪皇语调淡淡。
      公子开明紧盯着元邪皇追问:“面对自己的敌人能杀而不杀,我不曾想到邪皇是如此仁慈之人。”
      “呵。”元邪皇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这一掌,不杀你,是为了一个人——你自然知晓这个人是谁。”元邪皇负手,满足公子开明的紧追不舍。

      公子开明确实猜到了——情势往更加莫测的方向发展,元邪皇已经知晓璎珞的存在。然而,他更想确认的并非这一点,而是……璎珞已经找到自己的父亲、回到元邪皇的身边了吗?

      公子开明目光幽深,“她与你同样,重回了这个世间。元邪皇会为此改变自己的计划吗?”
      “你不必费心试探。”元邪皇依然淡淡,“如果她过得好,我甚至可以不去见她,如果她过得不好……”他声音转沉,恍若来自深渊的呢喃低语,“我会让你们知道,为九界陪葬这种死法是多么的幸福。”

      “那正好,抛开无关之人,为九界存亡争逐吧!”公子开明挥杖,火尖枪头被嵌于降妖宝杖之上,烈火直冲元邪皇而去。
      三昧烈火,真焰随行!

      这一招来势汹汹,仿佛带着某种决意,火气纯粹而凶残。
      元邪皇稍稍侧目,放下了雪山银燕,抽出幽灵魔刀以对此招。

      极招相撞,气流爆裂,震碎无数泥土石块和树叶,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窜入战场,元邪皇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是吊魂罪赶来,他说了声“走”,再次背起雪山银燕,带着吊魂罪离开。

      吊魂罪来的猝不及防,元邪皇走的也猝不及防,公子开明眼睛眯了眯,一时伤势在身,倒也没急着追。

      看起来……元邪皇所知晓的是从前的璎珞,他并不知道那孩子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公子开明思忖。
      所以小孩还没找到她亲爹,那么能够向元邪皇泄露璎珞之事的只有一个人了……
      雪山银燕。
      公子开明神色凝重。

      *

      一人之力,终将被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纵然元邪皇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此时亦终是被包围圈重重困锁。
      一直以来,元邪皇身边只带了一位真正的亲信。所有畸眼族人都被他安排在魔世分散隐逸,唯有拥有伪装之能的吊魂罪,被他带在身边,倚为臂膀。吊魂罪,在元邪皇行动之时伪装成元邪皇欺骗所有人的是他,替元邪皇收集中原情报的是他,将真正的幽灵魔刀和元邪皇现在的寄体送到九脉峰、以此助元邪皇出人意料地毁掉九脉峰地气的也是他。
      吊魂罪完美完成了所有托付于他的任务。元邪皇知晓这些任务中暗藏的危机,也知道跟在他身边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他对吊魂罪寄以重望,同时也希望……吊魂罪能够在顺利完成任务后成功活下去,在新的始界活下去。
      活下去,或许,这比完成任务更难,而且在这个世上的一切事情之中,或许这是最难的一件事。

      为了突破重重包围,吊魂罪再次伪装为元邪皇,两个元邪皇分道而行。

      元邪皇在半途停住脚步,他察觉到了一个脚步声。

      而此时,烛九暝在走向战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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