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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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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南宫往把关于梦蝶居被毁的调查文书带给了凤阕,凤阕在罗霄山庄的囚室里,陡然觉得惊天霹雳。
又是阮誉!从颜姝在潮州找到那名丑陋的男子,到凤阕将那男子带回梦蝶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南宫往大婚当日,摧毁梦蝶居,令凤阕在激怒之下,当庭揭穿南宫往与梦蝶居的勾结。她带回的那名丑陋男子,本就是天狼帮的人,天狼帮远在天山,这次阮誉正是借他们之手了结梦蝶居,自己出脱得干干净净。
他果然够狠。凤阕将手里的文书狠狠砸出去,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里!她不会放过阮誉,即便穷尽今生,她也一定要他得到报复!
只不过,南宫往绝对不会放过她,她如何报仇?凤阕颓然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在手里,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音,嘴唇一片血肉模糊。
许久,她抬起头看着南宫往,目光决绝,冷彻入骨。
南宫往走到她面前,蹲下,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剑,一把甩开剑鞘,把剑尖抵在凤阕胸口,目光冰冷地看着她狼狈的脸,手臂缓缓用力,短剑划破她单薄的衣服,微微“嗤”的一声,刺入女子胸口。
凤阕没有躲也没有退,只僵硬的挺直脊背,看着南宫往的眼睛。短剑一寸一寸慢慢刺入,她能够感觉到冰冷的剑锋,慢慢没入胸口,鲜血喷薄而出!
他十年苦心经营,宵衣旰食,如今化为乌有。南宫往额上有浅浅的汗意,他脸色冰冷,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轻,凤阕浑身都冒出冷汗,不停地抖,面色惨白,似乎呼吸不过来,她张着嘴,喘息急促而凌乱!
她软倒在南宫往怀里,南宫往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握住短剑,稳稳刺入,直至没柄!
“呃!”凤阕陡然喷出一口鲜血,将南宫往胸口染成一片殷红。
南宫往没有杀她。凤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罗霄山下,一座小小的山谷里,一座小小的院子里,她只觉得胸口很疼,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到窗边,她看到了南宫往——在岭南花木扶疏的院子里,他正在坐在一棵树下看文书,中午的阳光尤其好,仿佛连空气里的寒冷都消失了,南宫往只坐在那里,仿佛午睡时醒来的一个梦。
南宫往照顾了她十余天,到她的伤势好的差不多,南宫往便置酒替她践行,“罗霄山庄你是无法立足了,你毕竟是江湖上经常露脸的人物,还是走远些吧。”他顿了顿,又说,“我有一只船队正好要去扶桑,可以顺路送你过去。”
他又补充,“你不会武功,现下又卷进江湖纷争里来,还是避世远走的好。”
凤阕脸色很冷,许久才说,“你当初说保护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南宫往有些无奈,苦笑道,“自然是算数。”他又说,“岭南的这些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今日的罗霄山庄和往日的罗霄山庄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各大帮派分崩离析,我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整合好。难以事事周全,安排你去扶桑正是保护你的最好办法。”
“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自然是因为我承诺过过要保护你。”
凤阕情绪陡然激烈起来,一把将矮几上的酒盏全扫到地上去,“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害你落到如今的境地,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南宫往皱了皱眉,“我曾刺你一剑,算是泄恨,你不必再耿耿于怀。不取你性命是因为我自己做事也不够严谨周全,不能全怪你。自然也不会杀你。”
凤阕陡然暴跳起来,一把揪住南宫往的领口,低头逼视着他,“说谎!为什么你不敢承认你喜欢我?你明明喜欢我!所以你才会相信我,才会疏于防范,才会不杀我!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喜欢我?”
南宫往无奈地笑了笑,看着她风起云涌的眼睛,只平静道,“承认了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
凤阕看着他凄怆的神情,忽然扑倒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颤抖道,“你承认喜欢我我自然也会保护你。拼命也会保护你!”
南宫往微微一笑,只轻抚着她披散在后背的头发。
凤阕忽然抬头,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要你回答,你承不承认喜欢我?”
南宫往笑看着她固执地样子,缓缓道,“承认。”
两粒大大的泪珠从她纤长的睫羽上滚落下来,凤阕忽然心酸地泪流满面。
南宫往不知道她此刻无奈又心酸的表情究竟是为什么,只能默默低头吻去她眼睛的泪水。
南宫往见过她烟视媚行、妩媚绝世的样子,也见过她曲意逢迎、言不由衷的样子,也知道她伏低示弱、惹人疼惜的样子,但是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柔情又如此坚韧的样子。
在寒冷寂静的漆黑山谷里,炉火静静燃烧,祁连山上应该已经在下雪了,他们相遇不过半年,却仿佛已经过了十年,他从未见过、也不可能再见到漫天大雪里的梦蝶居。罗霄山庄式微,梦蝶居也已经夷为废墟,南宫往抱着她,心里的痛楚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窒息。
南宫往觉得,在这个漆黑的冬夜里,他们就仿佛是那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一个月以来所有枕戈待旦、如履薄冰,所有心惊肉跳、殚精竭虑,仿佛都在这个黑夜里得到了片刻的忘记,如庄生梦蝶,梦里翩翩然,现实亦飘飘然。
南宫往醒来时枕边已经没人了,院子里也没有,罗霄山也没有,仿佛那只入梦的蝴蝶,电光火石之间,她倏忽就不见了。
没有只言片语,她只在枕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挂饰,是她常日系在腰间的那枚,挂饰底端系着一个镂金的小坠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血红色的蛊虫,在微微蠕动身体。
那是同心血蛊。
南宫往愕然从榻上坐起,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心口微微疼起来——那只在一年半年前种进他心口的蛊虫,似乎又开始翻腾起来。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一切。
其实,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梦蝶居,利用梦蝶居剪除异己的想法也并非一时兴起,为了了解梦蝶居的老板,他曾易容成一名丑陋的男子前往梦蝶居,疏于防范之下,他饮下了“庄生梦蝶”,被种下“同心血蛊”,此后,他多次以南宫往的身份前往梦蝶居,为的就是找到另一只蛊虫,解开自己的蛊毒。
谁知凤阕做事竟滴水不漏,来往半年多,他也翻遍了整个梦蝶居,竟还是没有找到那另一只蛊虫的所在——想不到竟被凤阕做成了饰物,日日佩在身上。
碍于面子,他不能告诉苏木白,碍于立场,她无法告诉凤阕。一年半以来,这只时不时噬咬他心脉的蛊虫,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为了这只蛊虫,他不得不一再救凤阕,甚至在大婚那日,不顾苏木白惊愕的质询,也将那个女子从混战中的人群中解救出来。
其实,到现在,他也已经说不清,他一而再地包容保护凤阕,多大程度上是因为蛊毒,多大程度是因为其他。
南宫往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这柄悬挂在他头上的剑,如今是放下了。
只是,他仿佛终于明白了,昨晚,在黑暗的山谷里,她无奈又心酸地表情,她无比温柔又坚韧的回应。她是不是以为,他说的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只蛊虫?
他是吗?他不是吗?
他也不知道。只是,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他的确觉得轻松,但心里那种令人窒息的钝疼,依旧隐隐却无比真实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