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居》一点飞鸿影

24、折腾

　　从南宫往把那个女子从混战的人群里拉出来，苏木白就明白了，也许从一开始，除了凤阕，谁做罗霄山庄的夫人就是不重要的。只要不是平云城的人，对南宫往而言，他娶谁都一样。苏木白曾想过自己或许和别的女子不同，至少，他与南宫往年少时曾真心发誓要在一起，后来，南宫往不顾阻拦，一而再的前往梦蝶居，她的心渐渐淡下来，也渐渐明白起来。做一名棋子，谁都可以，她与过江之鲫的想嫁给南宫往的女子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所以南宫往选择了她。
　　如今，罗霄山庄已经不是平云城的劲敌，阮誉也不会再与罗霄山庄联姻，南宫往完全可以娶任何女子。只是，这任何女子，不会再是她苏木白了。她会如同以前每一次遇险时一样忠心地守护南宫往，守护罗霄山庄，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只是，她再也不会愿意成为罗霄山庄的夫人。
　　洛阳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南宫往宣布解除与苏木白的婚约，但她将以罗霄山庄统领的身份，继续执掌罗霄山庄的事务。
　　南宫郁听到这个消息时，怔怔坐了半晌，以她最近毫不收敛的脾气，阮誉以为她多半会找自己闹一场，结果她竟默默睡下了。
　　阮誉夜里被惊醒了数次，他本来睡眠就极浅，南宫郁常常在夜里反复折腾，他曾让她搬到更衣室睡下，但自从那次她半夜孕吐摔倒，竟天明时才被侍女发现，闹得看病的韩大夫满头都是汗水，他又让她搬回来了。
　　阮誉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小孩子，只是偌大的家业，他需要一个继承人——就像当年他父亲带着他一一去检视平云城各部一样，人生不过百年，他需要亲手培养一个最适合的继承人，将手里的江山完全交到他手上去，这样，即便他死了，他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这一夜南宫郁似乎极不舒服，醒着她便远远躲到院子里去，扶着墙壁拼命呕吐；睡着了也是无休无止的噩梦，她在梦里呼喊，满头是汗、满脸是泪。阮誉几乎才刚刚入睡，又被她吵醒。他只好从榻上坐起来，顺手拿了一份卷宗来看，屋子里暖炉熊熊燃烧着，温暖如春，透着微开一线的房门，也许太过匆忙，那个院子里的女子只来得及披着一件单衣，正扶着院墙吐得辛苦，外面稀稀疏疏飘着雪，她瘦削的身子在漫天雪花里仿佛一张单薄的白纸。
　　阮誉忽然想起她刚刚嫁到平云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了，却仿佛在昨日，那个时候，她隐忍柔顺的样子，曾让他真的以为她就是一朵任人采撷的白梨花。
　　在得知南宫往与苏木白解除婚约的消息后，南宫郁一连折腾了数夜，人仿佛瘦了一圈，连阮誉也未睡足过两个时辰的觉，即便是江湖上最忙的时候，他也不曾觉得这么疲惫。也许是因为她曾摔倒过险些滑胎，他便格外惊觉，有时候她翻身的动作稍微大一些，他也能惊醒过来，阮誉觉得脑子里仿佛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令他疲倦不堪。
　　这一夜南宫郁又折腾了一番，直闹到三更，她才面色苍白，由侍女扶着，歇下来。阮誉正倚着床榻看一份文书，以为她还要反复折腾，便没有睡下的意思，谁知，南宫郁竟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南宫郁背对着他，蜷缩在一角，正睡得香甜。阮誉有些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才低头便闻到了淡淡的药香，也许是韩大夫给她配了新的安神药，她才如此好眠。
　　他忽然也觉得十分疲倦，仿佛多日累积的倦意一起袭来，他放下手里的文书也沉沉睡下了。
　　不过，南宫郁很快醒了，轻轻推了推阮誉，他竟沉睡着没有醒，想来也是疲倦以极。她悄悄起身，没有穿鞋，只在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张信纸，回到榻上，她咬破自己的手，挤出黄豆大粒鲜血，颤抖着摁在阮誉拇指上，又慢慢拉着他的手，在那张信纸上按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她擦了擦他的手指，默默去了更衣室，她知道他随身带的平云令，更衣后，就放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
　　处理好一切，她披了件衣服，从后门悄悄出去。
　　阮誉睡了多天来的一个好觉，也许太疲倦了，他睡得很好，仿佛多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他醒的时候有些晚，但他心情颇好。下了一夜的雪停了，阳光晴好。透着镂空窗棂，明媚清丽的阳光微微透进来，床榻内侧置着一大幅浅绛山水图，青白柔粉之间，把柔软的光晕微微罩在犹自沉睡的女子身上。
　　她的面色红润了一些，在清晨的光晕里看起来气色很好。阮誉很久以来第一次直视她的脸，她的确称得上江湖的第一美人，当真美丽不可方物，纤长的睫羽轻轻扫下来，竟如同某种扑朔迷离的柔软花瓣。阮誉微微靠过去，慢慢把手贴在她的腹部，有些隆起，有些灼热，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他曾无意听韩大夫说起胎儿在母亲腹中会动的事情，但过了很久，他什么也没感受到。
　　他讪讪地缩回手，起身去了更衣室。
　　他刚一走，南宫郁就睁开眼睛。她有些复杂地把手搭在腹部，从榻上坐起来，等着他暴怒着从更衣室出来，或许他会掐她的脖子，或许他会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南宫郁抚着肚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应该会留下这个孩子的性命吧。如果不的话，她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心里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