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不知火果

3、画中仙

　　“青竹，有热汤没有，去一趟地府冷死我了！”烛芯一回到陈年旧事就嚷嚷着到处找青竹。

　　蓝衣姑娘后她一步从一片混沌中走出来，“青竹不在。”

　　“她还有不在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古物轩新进了一批货，我让她去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不错的古玩。”蓝衣姑娘右手在虚空中一提，一壶热茶出现在她手中，她提着茶壶微微倾斜，茶水流出，一个杯子突然出现一滴不漏的接住了滚烫的茶水，蓝衣姑娘拿着杯子递给烛芯，“喝茶。”

　　烛芯捧着热茶喝得心满意足，蓝衣姑娘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后问道，“我没想到会回来的这么快，现在天色尚早，我准备亲自去一趟古物轩，一起去吗？”

　　“我才没兴趣呢。”烛芯兴致缺缺的说，“既然你要去古物轩，那我回家好了。”

　　“有空常来玩。”蓝衣姑娘手一划，面前出现一片混沌，她步伐轻盈的走进了混沌，烛芯耸耸肩，从后门离开了。

　　蓝衣姑娘凭空从古物轩旁边的小巷走了出来，一进古物轩小二就迎了上来，“程姑娘来了？青竹姑娘已经看中了不少好东西。”

　　“青竹，都看上了何物？”蓝衣姑娘走到青竹身边，青竹举起一块古砚，“快看这个，上好的砚。”

　　蓝衣姑娘淡笑，“是不错。”青竹看的起劲，她不想打扰就踱到一边，看起了字画。

　　“嗯？”蓝衣姑娘突然目光一凝，盯着一副有些破损的画，画中是一女子微低着头绣手帕，清秀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愁容。

　　“二位客官里边看看！”小二热情的招揽着客人。

　　“十六叔，这古物轩看起来不错，进去瞧一瞧？”一个青衫公子拿着一把扇子指向古物轩。
　　白杉看向古物轩，里面一个青衣女子正拿着砚台仔细研究，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也好。”
　　青竹终于研究清楚了古砚，决定买下，她回头想告诉蓝衣姑娘，却撞进了白杉的目光，她一愣，“白公子。”

　　“程姑娘没同你一起来？”白杉含笑四周打量了一番。

　　青竹纳闷的说，“她刚才还在的……小二，可看到程姑娘了？”

　　小二挠头，“程姑娘没有出去呀，难道是我看漏了？”

　　“也罢，随她去吧。”青竹熟悉蓝衣姑娘这神出鬼没的德行，没放在心上。

　　“是十六叔认识的人？”青衫公子摇着扇子，风度翩翩。

　　白杉随意的逛着古物轩，有些想离开的意思，“算是朋友。”突然他被一幅画吸引了目光，画中一清秀女子垂眸捏着一方手帕，旁边坐着一看不清面容的蓝衣姑娘。

　　蓝衣姑娘淡淡道，“你找我进来是有何事？”

　　“我……”清秀姑娘捏着手帕，满面愁容。

　　“以你的修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修成人形。”

　　“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等我修成人形……估计他早就成灰了……”清秀姑娘几欲落泪，手里拽着的手帕已经揉成了一团。

　　蓝衣姑娘垂眸扫了一眼清秀姑娘的手指，清秀姑娘的手指修长细嫩，隐隐一根红线缠绕其上，她看向清秀姑娘，“你可以等他的来世。”

　　“不，”清秀姑娘摇摇头，“那不是他，我爱的只有他，今生的这个他。”

　　“我向来只同人类做生意，你的事恕我无能为力。”蓝衣姑娘朝画的外面看了一眼，笑容一敛，“又是他。”

　　“姑娘，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清秀姑娘急声道，“哪怕是用我这几百年的修为来换都可以！”

　　“我不同妖做交易。”蓝衣姑娘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旦我今日助了你，今后就会有无数的妖魔鬼怪来找我。”

　　青衣公子突然咦了一声，执起一把竹笛，“十六叔，这把笛子莫不是……”

　　白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侧头去看青衣公子手中的笛子，就在他背对画的时候，画面一阵荡漾，蓝衣姑娘袅袅的走了出来。

　　“我觉得这些都有些意思，姑娘以为呢？”青竹拿着几样东西举到蓝衣姑娘面前。

　　“不错。”蓝衣姑娘点点头道，“一会儿我要上去一趟，不用等我用晚饭了。”

　　青竹愕然，“何事这么急？”

　　蓝衣姑娘伸手虚虚一点，“今晚不用关门，有客人会来，四十有三，身着褐衣，等他来了，你就这么跟他做个交易。”她的手指在空中点中了什么，缓缓地移到青竹额前，莹白的指节轻轻地叩击了一下，蓝衣姑娘浅浅一笑，“可记住了？”

　　青竹脑中迅速涌入大量信息，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姑娘今晚不在吗？”这还是第一次蓝衣姑娘要她来跟客人做交易。

　　“不在。”蓝衣姑娘收回手，“这幢生意有些麻烦，我还得和司命好好商量一下。若是牵动了旁人的命格就不好了。”

　　“在聊些什么？”白杉一转身看到突然出现的蓝衣姑娘，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蓝衣姑娘背对他轻蹙眉，“聊这些古器，”然后她转过身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白公子。”

　　青衣公子颇为好奇的看着两人，他还从未见过十六叔主动找姑娘搭话，这姑娘是哪家的，面生得很，竟然得了十六叔的青睐。

　　白杉扫了一眼青竹手中的古物，赞扬道，“好眼光，这砚少说也有两百年历史。对了，今晚河边放花灯，程姑娘可愿赏脸与在下一同去观赏？”

　　“今晚我已有安排，抱歉。”蓝衣姑娘下意识的就不想多和白杉接触，刚才她进到画里同知画聊天，凡人应是完全不会注意到她的，可白杉看画的那个眼神……

　　被拒绝了的白杉不甚在意的笑道，“那就下次再见。”

　　待青竹付了钱，两人回到陈年旧事，蓝衣姑娘在香炉里燃了炷香，在她踩着一片烟雾整个人已经变得若有若无之时，回身叮嘱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事，吹熄这炷香我就会回来。”
　　青竹点点头，“好。”

　　“哇，吓我一跳。”司命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有你这么从墙里走出来的吗？”

　　蓝衣姑娘轻飘飘的穿过一整面墙在桌边坐了下来，“你胆子是越来越小了。人与妖相恋的本子在这儿吗？我要查一个人。”

　　“你不是不管妖的事吗？”司命拍拍身上的灰尘，重新坐了下来，挥挥手一本书从书架飞过来落在了桌上，“你自己找吧。”

　　蓝衣姑娘淡淡道，“我是同人做交易。岳重山，知画……在这里。”

　　司命伸头过来看书上的内容，“这不已经是一段好姻缘了吗，还折腾什么啊？”

　　“谁说不是呢。”蓝衣姑娘嘲弄的咧了咧嘴角，“她说只爱这一世的他。如果我这么同他做了交易，应该不会改变历史洪流吧？”

　　“我看看，”司命捋着他花白的胡子，摇摇头，“应该没有问题，就算有，我们也可以强行把时间线扯回去。”

　　蓝衣姑娘点点头，拿过毛笔蘸了浓墨开始在本上添字，“那我写了。”

　　“这小妖怪折腾什么呢，月老儿给他两这么好的姻缘不要，非要走弯路。”司命啧啧叹气，不停地摇着头。

　　慢条斯理的添了几笔，蓝衣姑娘放下笔，抿了抿唇，犹豫的问了句，“他，最近在府上吗？”

　　“他？”司命一愣，“哦，你说他啊，一直都在，我前几日还见过，不过他看起来精气神不怎么好。你问他做什么，你不是一贯对他不喜么？”

　　蓝衣姑娘把书关上放回书柜上，踟蹰了一下，“在人间，我遇着一人，同他有几分相像。”

　　“他容貌俊美，能碰着相像的倒是奇。”司命感兴趣的眯起眼睛。

　　“不是相貌。”蓝衣姑娘自己也有些困惑，“是感觉。罢了，既然他在天上，那就是我多心了。天上时间过得快，我先走了。”

　　司命摇晃着躺椅，“慢走不送。”

　　蓝衣姑娘并没有在天上待很久，但回到人间的时候也还是倒了太阳初升。青竹迷迷糊糊的趴在香炉前，被她回来的动作惊醒，“姑娘回来了。”

　　“交易可顺利？”蓝衣姑娘踏出烟雾，掐掉了燃着的香。

　　“岳公子同意了。只是，”青竹揉着眼，“白公子继岳公子之后闯了进来，说要见姑娘，我说姑娘已经歇下了然后就关了铺门。”

　　蓝衣姑娘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让青竹去床上躺躺，“你去休息吧，今天没有生意。”
　　“哦，好。”青竹怏怏的回房睡觉了。

　　白杉找来是有何事？蓝衣姑娘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便携了把伞想出门散散心，刚打开后门，就被满面怒容的白杉堵住了。

　　蓝衣姑娘眉头一跳，上下打量了白杉一番，“白公子这是？”他还是穿着昨日在古物轩见面时的那套衣服，现在天色这么早，还有些黑，他这是在门口候了一夜？

　　“不要同丞相做生意。”白杉堵在门口，生生熬了一夜，他声音有些嘶哑。

　　“为何？”蓝衣姑娘淡淡的问。

　　清晨湿气重加上又在飘小雨，白杉的眼睛在昏暗中蒙上了一层水气，“丞相已经全部同我说了，用他辞官回老家的代价换得他想要的，是么？丞相现在不能离京……其中的政治利益纠葛太多，一旦离开，他可能会死。”

　　“你都明白的道理他肯定明白，那是他的选择。”蓝衣姑娘不为所动，冷淡的说。

　　“是，那是他的命，与我何干。”白杉一手撑在门框上，盯着蓝衣姑娘，“他今日来了陈年旧事的情报很快就会传开，会有人怀疑丞相和你的交易内容，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秘密情报……陈年旧事将不再安全。”

　　蓝衣姑娘意味深长道，“陈年旧事不是谁想找到就能找到的。”她微微笑了一下，“多谢白公子关心。淋了一夜，公子回去歇息吧，休要得了感冒。”

　　白杉深深地盯着蓝衣姑娘，突然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没走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晕死过去。

　　蓝衣姑娘无奈的盯着不省人事倒在地上被小雨冲刷的白杉，用力跺了下脚。

　　“哟哟哟，程姑娘轻点，小神来了，姑娘有何吩咐？”土地从土里钻出来，恭敬道。

　　蓝衣姑娘冷冷道，“把他抬到客房，收拾收拾。”然后撑开伞走入了雨中。

　　“是是是。”土地摇摇摆摆的去搬弄地上的人。

　　“多谢姑娘成全！”知画得了身体从画里走出来，清秀的小脸泛着红晕。

　　“他寿命已尽之时你就会失去这段记忆，再次回到画中，可还记得？”蓝衣姑娘拨弄着手中的古画，“这幅画我先拿着，到时候还给你。”

　　知画行了个大礼，“姑娘的每句话知画都不会忘，我会好好珍惜和重山在一起的每一秒！”
　　“他现在在城门口等你，我送你过去。”蓝衣姑娘素手拂过知画的眼眸，微风飘过，知画消失的无影无踪。

　　蓝衣姑娘把画卷收入袖口，自言自语道，“苍山山脚有不少卖新鲜苹果的，去买几个吧。”

　　这日傍晚蓝衣姑娘才慢悠悠的拎着一袋苹果回到陈年旧事。

　　“姑娘回来了，我做了不少菜，快趁热吃吧。咦？”青竹侧头仔细看了看蓝衣姑娘的裙带，“姑娘什么时候换的印花的衣带？”

　　蓝衣姑娘挑起坠到脚边的裙带，底部赫然是几多鲜红的小花，她解下裙带，“这不是印花。”

　　“姑娘是去送知画？”青竹贤惠的摆着碗筷，“他们可还好？”

　　“好，还是不好？”蓝衣姑娘微眯眼神色淡然，她拎起带着小红花的裙带，“这是岳重山的血。”

　　青竹大骇，“他死了？”

　　“今日午后，赶路到苍山的岳重山和他的心上人惨遭杀害，尸体已被送回京城。”白杉拿着一张纸片一边读一边走进饭厅，“你这桩生意便这般收尾了。”

　　“并不，”蓝衣姑娘把染血的裙带放到一边，淡笑道，“他们的缘分，这才开始。”

　　二十五年前，一个赶考青年租下城郊一栋鬼宅，开始了他的备考生活。
　　“你就是这里的鬼么，竟生的这般美丽！”
　　画中妖怪常常在深夜出来给他研墨，掌灯，伴读，直到清晨再回去。
　　一人一妖在相处中都暗生了情愫。
　　时间慢慢流逝，直到青年中了状元被多人簇拥着回到鬼宅，古画却被前来伺候的小厮当作废纸卖了。青年遍寻不着，痛哭流涕。
　　他们这一生本是再不能相见的命格，他却用余生的性命换了半日的相守。

　　十年后
　　“母亲，这是什么画呀？”
　　“这是你父亲一文钱从地摊上买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就当是装饰用了。”
　　“这画中的姐姐好漂亮啊！”
　　“你好好用功读书，有了功名之后，想要多漂亮的姑娘都能娶到。”
　　“不要，这就是我见过这好看的姐姐了！我要娶她！”
　　母亲只当是小孩子的戏言，笑着没有当真。
　　风从窗口吹进，画中女子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