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不知火果

2、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饭后，蓝衣姑娘和白杉并肩走出醉香楼，门口站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低低的伞沿遮住了她的面容，只看得清是个着藕粉襦裙的姑娘。

　　蓝衣姑娘看到来人，微有些诧异，她转身同白杉告别，继而走向了撑着伞的姑娘，“烛芯，你怎么来了？”

　　“我回去的时候，青竹那小子说下雨了要来接你，我想着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就来看看你。”名唤烛芯的姑娘虽然长得粉嫩，说话方式却异常不文静。

　　“路程不远，那我们便走回去罢。”蓝衣姑娘伸出手探了探，“雨已经停了。”

　　此时正是城西街最繁华的时候，灯红酒绿好不热闹。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梦阁。

　　“喂，我说，你不会是要进去吧？”烛芯看到蓝衣姑娘停了脚步，惊呼道。

　　蓝衣姑娘伸手指了指梦阁门口，烛芯扭头就看见一群人正在梦阁门口拉扯，背对着她们看着装貌似是梦阁老板娘的一个艳丽女子正在指挥几个大汉把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拖回去。年轻姑娘哭的嗓子都哑了，还在扑腾着往外跑。

　　“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还值得你特意停下来看热闹？你莫不是可怜这年轻姑娘？”

　　“不是。”蓝衣姑娘站在原地没动，“又有生意做了。”

　　烛芯撇嘴道，“你居然已经堕落到在街上抢生意的地步了？”

　　蓝衣姑娘轻笑一声，“怎么会？走吧。”

　　梦阁最近不少姑娘抱怨上次买的一批粉底不好用，月见四处打听了番，得知有一家的东西物美价廉，揣上银子就出门了。

　　天下着蒙蒙小雨，月见撑着油纸伞四处寻找那家店铺，遍寻不着的时候月见眼尖的看见前面的一个女子，面容姣好，脸色极其粉嫩，她急走几步上前，扬声道，“姑娘留步！”

　　蓝衣姑娘吩咐烛芯出外买些茶叶回去，烛芯正在同茶叶店老板讨价还价时，听到了一个柔美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烛芯扭头看向来人，倒吸了一口气，好美的女子，虽已三十左右，但不施粉黛的脸仍是魅力满满。她难得语气柔和了些，“何事？”

　　月见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我正在寻好的脂粉，姑娘的脂粉是何处买的？”

　　烛芯嗤笑一声，“我可没用那种玩意。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一家的东西不错。”

　　烛芯顺路把月见丢在了胭脂店，自己揣着一包茶叶去了对面的陈年旧事。“喂喂，我可按照你的吩咐把人引过来了，茶叶也给你买了，我回去啦。”

　　“急什么？留下来吃晚饭吧。”蓝衣姑娘正在给一盆花剪枝叶，“青竹的手艺很好的。”

　　“我对食物可没你那么大的追求，我走了。”烛芯甩甩头发，“还有事。”

　　烛芯从陈年旧事出来的时候正碰上买完胭脂的月见，月见看了一眼没挂招牌的陈年旧事，轻声问烛芯，“这是家什么店？”

　　“感兴趣的话，自己进去看看咯。”烛芯自顾自的走了。

　　月见本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只是今天她觉得这家店对她有种莫名的吸引，阴差阳错下，她掀开了门口的纱幔。

　　“欢迎来到陈年旧事。”蓝衣姑娘笑盈盈的坐在摇椅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药店？”月见皱皱眉，转身准备走。

　　蓝衣姑娘不急不忙的低头看书，“月见姑娘可想见他一面，他可是很想你的。”

　　“谁？”月见很诧异，接下来蓝衣姑娘嘴里说出的那个人的名字却把她震在了原地，“当然是那位杨公子。”

　　“你认识他？他在哪里？”月见彻底转过身，盯着蓝衣姑娘。

　　蓝衣姑娘轻轻地翻了一页书，“一旦我们达成了交易，你们就将重逢。如何？”

　　“什么交易？”月见没听懂。

　　“欢迎来到陈年旧事。”蓝衣姑娘重复了一遍月见进门时她说的第一句话。

　　“陈年旧事……”月见喃喃道，“原来这里是陈年旧事，说吧，你想要什么？”
　　蓝衣姑娘放下书，朝她招了招手，“你且附耳过来。”

　　月见紧跟着前面带路的像鬼一样飘着的物种，有些害怕，“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姑娘的话，这里是阴间。”小鬼恭恭敬敬道。

　　“阴间？我死了吗？”

　　“当然不会，事成之后小的自会送姑娘回去。”

　　“我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阴间来去自如，真的可以吗？”月见看到路过的鬼差和生魂，还有抓回的厉鬼，打了个寒颤。

　　小鬼一边往前飘一边解释道，“姑娘可是程姑娘的客人，不会有任何人胆敢为难姑娘的。”

　　“程姑娘？”月见想了想，“是那个穿蓝衣服的姑娘吗？她大名叫什么？”

　　“我不知道。”小鬼抠了抠头，“应该说没人知道吧，据说知道程姑娘名讳的人都得道升仙了，毕竟程姑娘可是上面的人。”

　　“可她看起来和常人无两样啊……”

　　“到了，姑娘要见的人就在里面。从这里开始，我就不能陪着姑娘了，姑娘自行进去吧。”小鬼指了指面前的大门，“我会在这里等着姑娘的。”

　　月见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紧闭的大门，迟疑的走上前推了推门，门缓缓打开，月见走进去后，门又缓缓地合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队，看不见队伍的头，也看不见尾。月见傻傻的问面前正在排队的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排队领汤。”那人木然答。

　　月见猛然惊醒，“是……孟婆汤么？”

　　那人点了点头。

　　月见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却眼尖的看到每个人手里都有个小牌子，凑近一看，牌子上写的是这人去世的时候的时辰。

　　“依月见姑娘的头脑，找到杨公子不难。”月见想起蓝衣姑娘说的话，思考片刻就往队伍前面跑，她记得离开陈年旧事时，蓝衣姑娘貌似问了一句，“你可还记得你们分开的日子？”
　　跑了很久，眼前的人的号牌已经变成了五年前的冬天，月见还在往前跑，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月见越跑越慢，最终停了下来，队伍已经到了头，一个硕大的锅摆在桥边，披着斗篷看不见模样的女人正在盛汤。

　　月见发现，号牌上面的时间最早的就是秋天，可他们分开的日子是在春天，月见茫然的环顾四周，无意识的一眼让她愣在了原地，盛汤女人的身后，站着一个正在洗菜的男人，他眉间有一颗小小的痣。月见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不管不顾的穿过队伍冲向了男人。

　　月见狠狠地一推男人，“你怎么就这么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回来……”

　　男人被她推的一倒，有些错愕道，“这位姑娘，你……请排队。”

　　“排什么队，我没死，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男人拿着一把菜，“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月见抹了一把眼泪，傻傻的站在他面前，“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是月见啊。”

　　“那边说没有号牌了，你把新的号牌拿过去吧。”盛汤女人在外面叫了一声。

　　男人应了声好就急匆匆的走了。

　　“这位姑娘，杨生之前喝了汤，把前尘往事都忘了，不会记得你的。”盛汤女人叹了口气道。

　　“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可以不记得我了……”月见泪如雨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还想见见他！”

　　盛汤女人指了指队伍，“他去送个号牌，一会儿就回来。”

　　月见傻傻的坐在台阶上，等着杨生回来。果然没过多久，杨生回来了，看到还坐在台阶上等他的月见，有些尴尬，“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月见泪眼朦胧的看着杨生，“脸圆了些，看来你过的还不错。”然后转头对盛汤女人道，“杨生就麻烦您照顾了，月见感激不尽。”盛汤女人摆了摆手，示意月见她知道了。月见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杨生一眼，慢慢的转身走了。

　　香炉的香还没烧尽，月见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蓝衣姑娘，她张了张嘴，“多谢程姑娘了。”

　　蓝衣姑娘微微一笑，“月见姑娘不必言谢，魂魄离体极其耗费精神，月见姑娘还是回去好好歇息几日。”

　　“如今你可愿意去投胎了？”蓝衣姑娘含笑走到奈何桥边，问站在桥边的人。

　　那人回首，赫然是杨生，杨生垂了眼看桥下的忘川河，“自然。”

　　盛汤女人递上一碗汤，“你我共事这么久，我来送送你。”

　　“多谢。”杨生接过瓷碗，迟疑一下问道，“来世我们真的还会有缘吗？”

　　蓝衣姑娘微笑颔首，“那是自然，你会再次遇见她。”

　　杨生欣慰的一笑，拿起瓷碗一饮而尽，“再见。”然后大步迈上了奈何桥。

　　“他们两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烛芯纳闷的从盛汤女人的小屋里走出来。

　　“月见家道中落，识得了富豪之子杨生，两人本相爱，直到有一天杨生把她卖到了梦阁，花巨款包了她一辈子之后一走了之，之后梦阁老板娘病逝，把梦阁传给了月见。”

　　“他这么有钱，干嘛不直接把月见娶回家？”烛芯百思不得其解。

　　蓝衣姑娘看了烛芯一眼，“杨生得了绝症。月见生的极美，他若是娶了她，月见会守一辈子寡；若是不娶她，以月见的美貌，难免不会被富商带回去当小妾。而他把月见卖到梦阁并包下她一走了之的方法，可以让那些有钱人忌讳于杨生本人还有杨家的财产而不敢动月见，因为大家都以为杨生是游学去了，总有一天会回来。他用一大笔钱收买梦阁老板娘，说如果月见想嫁人了，就让她走，他当年包下她的钱全是她的财富。”

　　“可还记得那日我在梦阁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蓝衣姑娘一边往回走一边问。

　　烛芯想了想，“有点印象……”

　　“当时我看到月见，认出她是杨生的情人。”蓝衣姑娘笑了笑，“杨生这几年赖着不走，小孟没少同我抱怨。”

　　“所以你和月见做了交易，成功让杨生投胎去了？”

　　蓝衣姑娘含笑摇头，“我是同杨生做了交易，和月见说的话只是个幌子。我答应让杨生见月见一面而且还承诺他们来世还会相见，条件是他需要装作不认识月见。”

　　“这有什么必要嘛？你就不能让他们好好叙个旧？”

　　“烛芯，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蓝衣姑娘笑容微收，淡淡的看着前方。

　　烛芯一脸苦相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事。

　　蓝衣姑娘敛下眼眸遮盖了眼里的情绪，地府里的阴风阵阵，拂起她的散发，空气中的凉意渗透衣物，烛芯揉了揉手臂，“好冷啊，我们快回去吧。”

　　“我让杨生装作不认识月见，是为了让月见死心。毕竟月见还是那个月见，杨生却不是那个杨生了。”

　　月见坐着马车回到梦阁，立刻有姑娘上来扶住她，“月见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连衣生了！是个男孩！”

　　此时梦阁的后院里，一个孩子的啼哭响起，眉间赫然有一颗淡色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