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青黑/all黑]》白苍云狗

13、大院[第八章]

　　【第八章】

　　“哎，哎，就放这边吧！”
　　在一个痞子样男人的指挥下，两个搬家工人把一张进口床垫给塞进卧室，靠着墙放了下来。
　　位于海城Z大旁边两个街区的这个社区，是刚开盘卖得正好的楼盘。这房子早先是一对新婚夫妇的婚房，小电梯，二楼，装修得那叫一个豪华。结果蜜月期没过，俩人就掰了，一转手就租给了一个刚刚服完兵役回来的二代。那二代手笔大得很，一出手就以高价租了两年。房间里东西倒是一应俱全，二代只嫌弃床垫别人睡过，就特意去家具城买了个最新最好的，今天，托人搬了过来。
　　两位工人接过了对面男人给的钱，水也没喝一口，就匆匆下楼去了。他俩都有点怵那个一脸不善的男人，听说是刚刚当完兵回来，家里有权有势的，指不定以前还干过什么抹不干净的事？想到这个，俩朴实的男人怕惹着烫手的山芋，赶紧得开了搬家车一溜烟驶出了这个高档社区。

　　这个一头灰发的男人倒真没别人想的那么混账，吃亏在于他那张嚣张又放肆的脸。此时，那脸上倒是张扬出一个热烈的笑容，他外套还穿着从部队回来穿的衬衫，一天没换，有点皱巴。扯了扯后背，让衣服之下结实的身体舒展一番，他拿上钱包和车钥匙就跑出房门。
　　这个男人，就是熬完兵役回来的灰崎祥吾。
　　灰崎这几年在西北边疆的部队里，表现得那叫一个根正苗红，一点不辱他爹好不容易打下的名声。其实按理来说，他爹再给铺展点路子，他就能这么一路顺利的在军队里待下去了。但当初去当兵，他就跟他爹说好，三年结束，他就要回来。至于去哪个城市，怎么闯，到时候再说。
　　而在一年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要去海城。因为就在那一年，他得到了消息，黑子哲也考上了海城的Z大。

　　如今归来的灰崎把车停在Z大的校门口，带着个墨镜，脚步张扬，三年军旅生活也没改了他在木城那嚣张的做派。他大摇大摆地就要往校园里头混，不过由于面目的原因，还是被门卫拦了下来：
　　“哎哎哎！你！对，就你！”门卫仰着脸指着灰崎：“你不是Z大的学生吧？”
　　灰崎倒是谦逊了许多，他摘下墨镜：“哟，您好。我找黑子哲也，他是里面的学生。”
　　“Z大里学生成千上万，你光报个名字，谁知道是谁啊？”保安鼻子一哼，拦住灰崎：“哎，谁让你就往里走呢？”
　　灰崎这头也不似以往蛮横，他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想插科打诨地混进去。正从怀里摸出盒烟呢，身后有一女声，怯懦地说：
　　“是找……黑子同学么？”
　　灰崎回头一看，一戴眼镜的蘑菇头女孩站在一米开外。啤酒底眼镜片下一双大眼老往上翻，偷偷打量灰崎。灰崎赶紧上前：
　　“是是，他在哪呢？”
　　女孩不知怎么地也不怕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急，他可能不在学校，上午下课的时候他说他下午去做兼职了。”那女孩远看正经死板，近看满脸的活泼劲:“你这么关心他，跟他什么关系啊？”
　　“表哥！”灰崎义正言辞，搞得跟真的似的。女孩听了也不置疑，笑道：“那你晚点去他们宿舍楼下等他吧，我不知道他搬哪间了，不过好像是男寝十号楼。”她对着灰崎挤了挤眼：“等下你再去的时候，可别这么‘社会人’了。才好混进去嘛。”
　　灰崎咧嘴，痞气一笑：“那可就谢谢女侠好意指点了。”

　　灰崎这头没回公寓，干脆在Z大附近转悠了起来。大学城嘛，周围都是些吃喝玩乐的小店。许是听进了女孩的话，他还真把墨镜一扔，皮裤一换，买了身运动的衣服。然后还去附近小理发店里，把本就是寸头的头发，剃的更短了些。

　　黑子从校外兼职回来，坐着公交车到了终点站，下车就是Z大宿舍区。傍晚时分，天色尚还有明亮，混着下课学生汹涌的自行车流，有种世俗俗气的喧嚣感。黑子看着这幅平常景象，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热流。他不知怎得，今天就是心里开出了花一样愉快。
　　带着点疲惫，穿过拥挤的小吃摊和地摊，进了Z大男生宿舍区，拐个弯就到了十号楼下。十号楼是大楼，常年门前熙熙攘攘，全是人流。而今天，黑子却在模糊如背景的一干人之中，一眼看到了那个人。
　　他抬着头，全然不顾周围来往人惊奇的目光，就岔开长腿，坐在十号楼门前的台阶上，仰着脸，对着西边依然见红的天，一脸得意，不知在想些什么。说那人变了，也确实变了，脸上的棱角明显分明，五官更加坚毅挺拔，身形也壮实修长了许多。说没变，也没变，至少他嚣张地坐在那里，睥睨着来往的人，就和当年拿把大砍刀，就敢孤身一人闯入花宫阵营，把黑子给救出来，那股子孤胆凶狠的劲一模一样。
　　黑子的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感觉快扑出口了。他与灰崎满满三年未见，激动得指尖发麻。灰崎服兵役，偶尔休假，他爹看得紧，都回了西京。而黑子家在梁城，离得老远，是真的没机会见面。
　　黑子就这样带着激动且怀念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向灰崎。穿着运动衫的灰崎仿佛感知到了一般，一扭头，就看见背着单肩包的黑子。黑子在笑，他自己却不知道，那笑就纯净极了，发自心底深处。灰崎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大老远的，就摇摆着手：
　　“哟，哲也，好久不见啊！”
　　他笑得开，也是同龄人，就真的和大学温室里的花朵一模一样。黑子甚至是小跑着跑到灰崎面前，对方站了起来，差点就抱住了面前的人。
　　黑子察觉到了，小声：“灰崎君，这里人多，我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

　　拉着灰崎从宿舍区后门出，对面就是一条大街。随意找间小馆子坐下，上了灰崎就要了瓶啤酒。看着灰崎咕咚咕咚地喝下大口，黑子为自己也斟了半杯。灰崎还伸手要拦，黑子倒自若一笑：
　　“灰崎君，我也19岁，成年人了。”
　　灰崎的脸上，出现了因为时光错转而产生的错愕，怀念之中竟然带着点感伤出来了。黄色冰凉的液体顺着黑子的喉咙下了肚，灰崎凝视那没什么变化的白皙小脸，干涩地说了起来：
　　“哲也，你真的没变。”
　　黑子放下酒杯。
　　“但是，你又变了。变得我都有点不认识了。”灰崎伸出手，摸了摸黑子的软脸：“我太久没见你了，每天，我都害怕把你的样子给忘了。”
　　黑子没有避开，带着温柔的目光回看他：“灰崎君，军队里，吃了很多苦吧？”
　　“还行吧，训练累点，拉练也烦。不过有老爹罩着，连长也没太为难过我。”
　　黑子则仿佛没听到一样，伸出手，摸着灰崎的胳膊。灰崎的胳膊上都是肌肉，硬邦邦的，比以前更加沾染了阳光的吻，脸也泛出健康的颜色。他笑了，那笑让灰崎看得有些呆：
　　“灰崎君真的变得成熟了。”
　　灰崎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还虚张声势，大声催了老板两声。然后才别扭地转回头来：
　　“哲也，以后我可以经常见到你了。”灰崎咳嗽了声：“我在Z大旁边租了个房子，租了两年，正巧能租到你毕业。”
　　黑子诧异：“灰崎君不去工作？”
　　“工作什么的，到时候再说嘛。”那死皮赖脸的灰崎又回来了：“我好久没看见哲也，先让我看你看个够嘛。”
　　黑子拧了拧眉头：“那看够了以后，灰崎君就会去工作么？”
　　“也许？”
　　“灰崎君你也是，你父亲把你送去当兵，就是为了让你学乖一点。你不能让他失望吧。”黑子重礼讲孝，也偶尔会因此叨叨别人的事，灰崎心里清楚。他跟青峰倒不大一样，那黑皮又臭又硬通常会呛回去，灰崎则圆滑又不要脸，看见黑子气鼓鼓的样子，他好死不死，用手指戳黑子的脸：
　　“哎呀，小哲也，又一副生气的样子了。”灰崎笑得流油：“就跟那个时候，数学没及格，一样气呼呼的。”
　　黑子又好气又好笑，拍着桌子让灰崎闭嘴。结果自己反而憋不住，害羞地笑得趴在了桌上。他笑得喘了起来，带出胸腔的自小而来的虚弱。灰崎忙紧张问：
　　“哲也，别笑了，没事吧？”
　　那双粗糙的，摸了三年枪杆子的大手却动也不敢动，只僵硬地放在桌上。黑子依旧趴着，没抬头，却把自己的小手，盖在了灰崎的手背上:
　　“没事，灰崎君。我就是太久没见你了，看到你，心里很开心很开心而已。”

　　灰崎觉得自己肯定是进入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他结束军旅生涯，由于表现得不错，导致灰崎爹就只负责给钱，也放手让他做自己的事。而他在Z大旁边住下，每日只睡睡逛逛，趁着黑子有空的时候，就会去找他。黑子教他从北门溜进学校，那边的老头大近视管得松，你就算一飞机头都能混进去。灰崎知了好处，就更是肆无忌惮。
　　他总在Z大湖边的树下坐着，偶尔还非常乖巧，只穿着白衬衫就来了。好几次，都被女孩子搭讪，还有一次被黑子正巧撞到。那时，女孩正脸红着站在灰崎面前，细若蚊蝇地开口问：
　　“请问同学，你是哪个院什么专业的？”
　　灰崎正打算不耐烦地摆手赶人，一晃眼，就看到黑子远远站在对面，一双大眼正直直看着自己。他也就坏坏一笑，凑近那女孩说：
　　“我不是Z大的学生。”
　　“那……那也没关系……”女孩脸更红了。
　　“你没关系，我可有关系。”灰崎扯着嘴角：“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么……那我也……”女孩有点委屈，眼角都有泪。但是灰崎反而更恶劣了起来，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没有希望，因为我啊，喜欢男人。”
　　女孩一扭脸就跑了，跑过黑子身边时，被他看到女孩在偷偷抹眼泪。黑子带着点愠怒走上去：“灰崎君，你就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么？”
　　灰崎一脸平淡：“我又不喜欢她，我对她那么温柔干嘛？处处留情啊？”他伸手就揽住黑子的肩膀：“我的温柔太少了，就够给哲也一个人的了。”
　　黑子扭了扭肩膀，挣脱不来。好在勾肩搭背，也是男人之间的常事，走在路上不至于引起注目。灰崎随着黑子的脚步慢了下来，两人就这么走在湖边，看着树梢轻动，鸟虫浅鸣。
　　“灰崎君你总来，总要做些自己的事吧。”
　　“哲也，我好不容易见你，总要看你看够才行。”灰崎知道黑子爱操心他，为了不让黑子继续说下去，他脱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饭盒，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什么？”黑子问。
　　“昨天不是没来找你？我飞回木城了一趟。”灰崎把那饭盒给了黑子：“打开看看。”
　　黑子的手揭开裹得严实的保鲜膜，一层又一层。每揭开一层，就有一阵香味，等到完全打开，黑子就看清了它的全貌。是黑子最喜欢吃的小炒肉。
　　看见黑子惊喜的表情，灰崎道：“就是一高后门那家小炒肉，可找死老子了。哲也你不知道，就这么几年，一高后面那条街都给拆了。可找得我好苦，结果这老板竟然开了分店了已经。”
　　黑子当年在木城，家教严，不许在外面乱吃饭。加之零花钱也少，只喜欢吃一高后面的地沟油小店。灰崎倒没说什么，发现黑子喜欢，就经常陪黑子来，也不管什么健康不健康，只要黑子吃得开心就好。来了海城，海城饭菜口味都清淡，黑子就偶尔会想念一高后面的小炒肉。只是前些日子和灰崎叙旧的时候，和他提了，结果今日这人，就真的有心帮他带了来。
　　那淡蓝人心里，暖得浑身热了起来。多客套的话也不想说，唯有真诚道：
　　“谢谢你，灰崎君。”
　　灰崎倒耷拉着眼皮子：“大辉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我对你好。”
　　黑子嚼着那肉在嘴里，半晌才说：“灰崎君，你这是让我把你当作后备么？”他那倔强劲又出来了：“你愿意，我偏不愿意。如果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青峰君拒绝了我，那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你才对。”
　　灰崎听着黑子的话，脸上越发冒了红气。一向刚猛的他倒是突然害羞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故意拧巴着脸。黑子也不再多说，只顾看着湖边潋滟景色。

　　后来，灰崎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吃了，怪恼火自己平时倒是能说会道凶狠异常，那天怎么连半句好听得都说不出来。他总寻思着要再一次严肃认真地和黑子表白，却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灰崎经常去找黑子，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有好几次黑子回宿舍，就看到灰崎和门房大爷一起坐在下面小房间里吞云吐雾，看着黑子来了，那灰发男人就大方地冲他，然后再塞给门房一包红塔山。黑子看着出名难搞的大爷也和灰崎关系不错的样子，他睁大那双眼睛：
　　“灰崎君你……怎么做到的？”
　　“没有什么一包中华搞不定的烟枪，不行就塞一条。伟大的革命友谊就建立起来了。”

　　有了门房的默许，灰崎偶尔干脆直接到4楼来找黑子。一般来说他就等在紧急出口的地方，看着黑子出来找他。不过有时，却到了约定的时间也没见着黑子的人。灰崎就走向438，敲响了宿舍的木门。
　　开门的是火神，黑子正巧不在。双方一见面就愣了一下，灰崎觉得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不爽，火神也一样。但双方身高差不多，气势也多凶悍，互相对持一番，什么都没发生。
　　“找谁？”
　　“黑子哲也。”
　　“他不在，等会可能回来。你是谁？”
　　火神口气挺硬，灰崎也不虚：“我是灰崎祥吾，他高中朋友。”
　　对话还没几句，黑子就风风火火跑了回来。原来他被老师留住，耽误了一会。看到灰崎站在宿舍门口，他生怕灰崎会和谁起了冲突。尤其，如果开门的是青峰，那估计事情就会不可收拾。
　　黑子还记着青峰和灰崎从初二就结下的梁子，幸运的是，开门的是火神。黑子对火神匆忙解释之后，就拉着灰崎离开了。

　　火神后来抽空的时候问过黑子，灰崎的身份。黑子只对火神说他不是坏人。那双直接的眼睛看着黑子说完这句话后，叹了口气：
　　“虽然我总觉得那家伙不讨人喜欢，不过既然黑子你这么说，我相信他不是坏人。”
　　“谢谢火神君相信灰崎君。”黑子微微鞠躬。
　　火神叹了口气，揉了揉黑子的脑袋：“我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你看人的眼光罢了。”
　　黑子紧紧握住了双拳，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若以后火神有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他。

　　火神那家伙是好搞定，真正的刺头是青峰。
　　黑子和灰崎重逢之后，因为欣喜的情绪作祟，两人在一起觉得十分惬意。虽说不至夜不归宿，但也夜夜要到门禁的时候才回来。青峰还保持着偶尔回438住住的习惯，结果没几次，就发现了这件事。
　　青峰憋着心里那口气，也不好意思直接问黑子。因为和黄濑打架的事情，黑子和青峰之间又出现了自西京那次和灰崎打架之后，最严重的罅隙。而且，青峰觉得这一次更加严重，因为虽然阿哲和自己关系不好了，却越来越开心，心里像有什么幸福的事一样，脸色都渐渐好了起来。
　　青峰隐约知道，这也许和黑子晚归有关。他踟蹰了半天，也只能问火神。他寻着机会，下了专业课就逮住火神。怪眉毛被青峰拉住，拦在学院教室外面。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
　　“黑子晚归的事的头绪？”
　　“你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行了。”
　　“我想想……”火神闭着眼抱臂：“啊，有个人确实来找过他，也是那之后黑子就经常不回寝室了。”
　　“谁？”青峰觉得自己喉咙都紧了。
　　火神一拍手掌：“叫灰崎，叫灰崎的家伙。”
　　青峰就这么突然感到眼前一黑，比黄濑老缠着黑子的时候，还要难受许多。他是知道的黑子用什么眼神看灰崎的，就那么一次，木城大院的那么一次，青峰就无法抑制心里对灰崎的敌意。他吞了两口口水，转头就要走，却也不知去哪，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火神纳闷：
　　“你转圈做什么？就有课了马上。”
　　“我去找阿哲，去带他回来，离开那个混蛋。”青峰无意识地说。
　　他心里那么难受，那不是什么朋友之情，他知道。那是占有欲，是喜欢，是撕裂一般想要把他抱住的感觉。青峰已经渐渐习惯，这原本只会偶尔出现的窒息感，慢慢变多，逐渐多到把他掩盖住。
　　他在习惯，习惯自己逐渐清楚，自己对阿哲并不是所谓的友情。
　　火神在旁边愣了一愣，马上大手摁住了青峰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得那么理所应当，义正言辞，青峰看了就来火。后者挣脱火神的钳制：“你懂什么，你知道那个灰崎是什么混账么？他连大学都没上过，就他妈是个混混。”
　　火神毫不所动：“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就不像个混混？既然黑子心里有数，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他又不是你养的狗！”
　　不知为何，火神也被青峰一副占有欲强的样子激怒。他抓着青峰的领子低沉道：“一个两个，都让人烦躁。我相信黑子有自己的分寸，既然他说那什么灰崎人还可以，我就相信他。”
　　青峰怒及反冷笑：“别不懂装懂了，一个美国人，话都说不利索，谈什么相信。”
　　“至少在美国，我的朋友中。没有像你这么，外表凶悍，心里相反的没用的家伙。”

　　也不知火神的话是否起了一定作用，青峰虽然当场怒气冲天，回了宿舍，见了黑子，欲言又止几番之后，却也没说出什么。他只问是不是跟灰崎出去，黑子闷闷地嗯了一声，两人之间就又再无闲话。
　　青峰哪是那么容易就熄了火的人？何况，对方是和他有着长久怨恨的灰崎。他觉得连火神都摆出那副了解黑子的样子，自己怎么也不能输了份子。他也装着特大方，特豁达。黑子有时回来的晚了，青峰也学着火神一样，装模做样一句：
　　“阿哲，这么晚啊，早点休息吧。”
　　“嗯，谢谢青峰君。”
　　那话音真没了先前那般热乎，青峰心里慌了起来。好巧不巧，他还正压抑着情绪，却某日在438的公用电话前，接到了灰崎的电话。
　　那日黑子又临时有事，临了大三，他开始跟着要好的老师接了很多翻译的工作。和黑子学霸不同，青峰还是闲得出毛，一点也不担心未来如何，要不要给自己简历上加点光彩。
　　到了这日子，依然是过得漫长悠闲的样子。难得的，青峰没出去混，又逃了课，在寝室里睡着午觉。结果，一声刺耳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平日里火神青峰家里联系，多是用的手机，如今电话响了，很有可能是找黑子的。
　　青峰从床上蹦了下来，拿起听筒，那头的声音点燃了青峰埋藏已久的怒火：
　　“哲也？是哲也么？”
　　“哲也？我是你大爷。”青峰咂了咂嘴：“灰崎祥吾，你是被你爸终于从狗笼子里放出来了？”
　　“大辉……”灰崎想起青峰和黑子一个宿舍的事，他没继续呛反而问：“哲也在么？”
　　“在不在关你什么事？还有，谁跟你那么熟，你他妈直接叫我名字。”
　　灰崎彻底忍不住了：“青峰大辉，看在哲也的份上，我对你还算客气。你可别他妈登鼻子上脸？”他话音一转：“你说我俩都这么大了，也别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说出去也真挺丢人的。”
　　青峰被刺激的，想起了先前和黄濑打架的事。他家老头和黄濑家老头一起出面，总算没让二人吃什么处分。不过，青峰爹可是把青峰好一顿数落，丧家犬，败家子，什么难听的都出来了。如今灰崎这么一说，青峰更觉先前的事十分耻辱。他语气也更难听：
　　“你一社会渣滓，就别老来找阿哲，我告诉你，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灰崎那头冷笑：“不是一路人，那难道他和你是一路人？”
　　青峰反而冷静了下来，语气凛冽道：“是的，他和我是一路人，这一辈子都是一路人。”
　　说完，青峰挂了电话。

　　灰崎和青峰互相呛了一发，两人心里都是一肚子火。可是为了不让黑子为难，灰崎愣是半点也没提这件事，与黑子吃喝玩乐，照常逗黑子开心。黑子也一贯保持着门禁之前回来的样子，也如此这般，惹得青峰满腔的不满。
　　他管不了黑子，从小就管不了。那又直又亮的眼睛，又倔又拧的脾气，就连黑子他的亲父，有时都拿这个儿子没办法，又遑论青峰？只是啊，天气近了六月，又越加热了起来。一向享受惯了的大少爷青峰，进来为了观察黑子会不会夜不归宿，愣是连着在寝室住了一个月。到如今闷热时节，晚上也是二十好几度，他本身体热，又心中燥气充裕，到了快十二点，也睡不着觉。隔壁火神呼呼大睡，而黑子呢，那床铺还空荡荡的。
　　黑子还没回来。
　　青峰更睡不着，干脆死死盯着438的宿舍门。桃井送黑子的手机被丢在寝室抽屉里，想联系他也联系不到。那双眼仿佛要把438的烂木门给盯穿时，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
　　黑子蹑手蹑脚走进，只听头顶一声粗哑的声音：“这么晚？我以为你忘了住哪了。”
　　“青峰君？”
　　青峰红着眼：“为什么这么晚？”
　　“和灰崎君聊到一本书，就买来看看，看得稍微入神了些。”黑子还压着声音，怕吵醒火神：“你也赶紧睡吧，吵到你了吧？”
　　“你不回来，我压根睡不着。”
　　黑子心里暖了一些：“青峰君，别担心我了。”
　　青峰的话则浇熄了黑子心中的暖意：“你和那混蛋能聊什么书？他识字么？”
　　黑子差点出声怒吼：“请你不要这样说他，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你的好朋友也太喜欢你了吧阿哲，上次还打电话到宿舍来，是要天天诉说友谊还是怎么样？”
　　青峰的声音大了，把火神给从美梦里吵醒。那190的大个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好久之后才道：“呜……黑子？回来了，快洗弄一下睡吧。”
　　黑子转头就拿着盆要出去，青峰抬高声音：“他没跟你说我接了电话的事？”
　　“电话？”黑子挑眉，聪明如他，下一秒就隐约猜测了个大概：“没有……这种不愉快的事……灰崎君他一向会瞒着我……”他顿了一下，转身看向青峰。月下目光冷冷，一点温度也没有，真跟个影子一般：“但是我今天谢谢青峰君了，让我知道灰崎君这两天总有不开心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原因。”
　　青峰抿了抿嘴，干脆重重把自己摔在床板上。床还连带着晃动了几下。

　　这件事留下的影响，是黑子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灰崎。
　　那手机本是桃井送他的，他只要跟桃井联系，平时也不愿意用。但是他和灰崎说了青峰的事，灰崎反而说要送他个手机，黑子觉得浪费，就坦白:
　　“我有手机了。”
　　“哲也买的？”
　　“别人送的。”黑子补充：“一个女孩子，我推脱不掉，所以接了。”
　　灰崎看着黑子用手机拨号，不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黑子把翻盖盖上，柔柔笑道：
　　“以后，灰崎君找我，直接打我手机吧。我会接的。”
　　灰发男人少有的，十分严肃地看着黑子，甚至看得黑子心中一凛。灰崎轻轻皱着眉:
　　“大辉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黑子扭开了头，不说话。
　　灰崎打量着坐在自己房子里的黑子，和当时在木城自己家补数学的黑子一模一样。那个时候，他提到青峰的名字，黑子就会激动地说着什么，眉飞色舞。而现在，再提到青峰，黑子的脸上却五色具有。
　　其中，有灰崎最不愿看到的，黑子悲伤的神色。
　　“你要跟大辉坦白么？”
　　黑子叹了口气：“青峰君不是道上的人，说了，于他于我，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但是以你的性子，不说，怕是不可能的吧。”
　　如灰崎所想，黑子确实行为坦荡。他也早晚有着要和青峰说清楚的心思，也许那不是表白，只是一句我曾经喜欢过你也未可知。但现在，这份心情正在慢慢消失。
　　这些，都是因为灰崎。因为黑子，确实对灰崎有感情。
　　“也就两年，不……一年了。大四实习我就会搬出去，这样就再和青峰君没有瓜葛。”黑子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纹路中，爱情线曲折不堪，混乱迷茫，“十多年了，就算是我的一厢情愿吧，如今也是时候，把它给丢弃了。”
　　他握紧拳头，对着灰崎展开坚定的笑容：“有些事，该走出来了，不是么灰崎君。”
　　灰崎站了起来，绕到黑子的身后，紧紧抱住了他。他的心跳热情而坚定，黑子听到它跳动的声音，在自己的身体里回荡。

　　“哲也，你知道么？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希望你好，你和不和他在一起，他无所谓，但是你要一直好，好好生活下去就行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但是这份感情支撑着他。那个人嘴也很笨，也只会说调皮话惹你生气。”
　　“但是……他只知道，他非常非常的喜欢你……”
　　“他非常爱你……”
　　黑子的手握着灰崎的手，越来越紧，仿佛要与他灵魂相融。他说：
　　“我知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