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株沙华》图免

13、第十一章（上）

　　蓝素在房间里，大开房门，对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这些天都过得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感觉到似乎马上就会有暴风雨的来临。想到这里，蓝素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皇宫的天，马上就要变了呢！
　　不知，那次详哲中毒事件后，皇太后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变得如何了？就算以前亲密无间，现在也该互相猜忌了。
　　当然，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对自己也是有利的。
　　皇太后是聪明人，自己不过是把下毒的怀疑对象引向小蝶——皇后成韵。仅仅是这不明的指控，聪明如她应该意识到了，皇宫只有一位继承者——颜淑公主，是一件及其危险的事情。
　　详哲若是死了，年幼的公主便是女皇。那么皇权便牢牢地握在现在的成韵皇后手中。到时候，在成韵独掌大权之下，哪怕是身分尊贵的太后怕也要忌惮三分，而越是位高权重的女人，便越是不愿自己的地位受到丝毫影响。所以，不论这毒是不是皇后下的。皇太后一定会想办法让详哲纳妃，至于什么名义，自然会有人替她操心。到那时候，皇太后与皇后的联盟，怕是完全破裂了。
　　“蔓株沙华姑娘，太后有请。”
　　蓝素缓缓收回视线，一个微胖的小脑袋正禁不住好奇，偷偷的打量着自己桌上的香炉。
　　原来是上次闯进园子的冒失鬼。看来这丫头在太后身边的人，不论身份品级，也勉强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了？不免暗自庆幸上次留下她的小命，否则，太后现在该是来着自己灭口了。
　　微笑着站了起来：“那么麻烦你带路了。”
　　跟着那宫女走过那熟悉的一条条走廊，穿过大小不到等的花园，来到平日里拜见皇后的彰华宫。不禁有些疑惑，真的是见太后吗？
　　一进门，便不出所料的看见皇太后坐在上座，斜靠在沙发上品着茶。屋里的装饰比起上次来要讲究了不少。满屋的帘子换成了冰蚕丝【注1】的，帘上的花纹也是用金线秀成的凤凰。地上铺着的蓝素所陌生的动物的皮毛，没有一点异味。沙发上的布料也由上次看见的棉布换成了锦凤绒【注2】。屋里散发着阵阵荷花的香味，闻起来像是自己一年前和言诺一起在暗之大陆游玩时，在一家豪华的商铺里所购得暗之大陆的特产——盈荷香【注3】。
　　漂洋过海这么远才得来的荷香，还是上品，价值不菲吧？这老太婆也真够奢侈的。
　　蓝素忍住心里的厌恶，笑颜如花：“见过皇后陛下，陛下真是好雅兴，这可是我们暗之大陆上等的盈荷香啊！”
　　“丫头，该改口了。应该是太后殿下。”
　　“可是……”蓝素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只不过这次是真的有些疑惑。
　　自己让莺啼跟着小蝶（成韵）的时候，太后也都是住在这里的！除非，这里从来就是太后的寝宫，成韵为了迷惑自己，所以才住在这里的？不过，不管她们之前做了什么，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论以前的关系有多么友善，联盟一旦破裂，过往的合作便是双方极力毁掉的东西。那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也会因为双方的斗争而消失掉。
　　“我老了，虽然你当时那么叫心里听着舒坦，但时间太久也不免会被人说坏了规矩。所以本宫决定还是按规矩称呼的好。”
　　避重就轻？蓝素心里冷哼了一声，屋里的东西都换过了，明显是不准备让成韵再住在这里。恐怕是已经宣布联盟正式破裂了吧？编出这么可笑的理由的你，似乎怨不得我利用你呢！
　　想着便低下头，恭敬的行了个礼：“太后娘娘。”
　　“蔓株沙华，你是皇帝陛下带回来的医女吧？”
　　“正是。”
　　“前些日子，详哲中毒，你却没能及时为他解毒，倒让他病了些时日，可是渎职啊？”太后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喝了口茶，轻瞥蓝素的表情。
　　果然，蓝素立刻地头跪下：“民女不敢。”
　　“不敢？那毒可是你园子里出去的，好在皇帝陛下已经无碍，否则详哲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别想活着站在这里。”
　　见太后一副‘你最好有个交代’的表情。蓝素咬了咬牙，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待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已有了斑斑血迹，看起来有些骇人。眼睛也因为受不住痛，泛着些泪光。
　　不论是初到荒漠之地，还是大闹阳佑君府，从没受过这种对待。蓝素心下暗暗又给太后记下一笔，以后，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下嘴唇微微有些被咬破，蓝素马上把那些折磨人的想法挤出脑外。考虑着太后方才那一番话，怕是想收自己为己用，成为她在宫里的一颗棋子，毕竟，一个来历不明的医女比起一个普通的宫女，作用要大得多，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太后便可尽数推到医女身上，她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何况，像蓝素这种从来就没有被信任过的医女。
　　为了收服人心，接下来，就应该是对自己“晓之以利”，然后说说你找我来的目的了吧？
　　果然，皇太后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够了，你可不要因为磕头横在本宫这里。到时候，我可不好向详哲交代。”
　　说完，便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走近蓝素，并亲自扶起跪在地上已经是双脚发麻的蓝素，用她那和煦的声音说道：“本宫倒是有件事想让你去办，办好了，那件事本宫就帮你挡下来，算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看怎样？”
　　蓝素一面在心里冷笑着，一面不顾已经麻木的双脚，再次跪了下去：“全凭太后殿下吩咐。”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宫女们都出去，然后才蹲下来，伏在蓝素的耳边：“我要你为公主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
　　“是，蔓株沙华知道了。”
　　“那么，你下去吧。”
　　“是。”蓝素行了礼，后退着出了彰华宫。
　　一路扶着墙才勉强没有再摊倒在地上，蓝素勉强着挤出笑容，才没让人发现她的异常。
　　那老太婆果然是要自己出手了，无比肮脏却也是最有效的手段。让自己给颜淑公主下会有不治之症的假象的焰火流【注4】，然后名正言顺地为详哲纳妃。当然，若是被发现自己下毒，那老太婆还可以顺便处理掉我这颗不定时炸弹。
　　只不过，要让那老太婆失望了。蓝素要的是相互牵制，不是一枝独秀。所以，公主不能死，妃子要照纳。到那时，宫里头才能斗得天翻地覆，自己才有机会混水摸鱼。
　　好不容易回到药园，摸着椅子坐下。蓝素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一身的汗，连忙检查了一下膝盖，还好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心想着今天这还真的算是下血本，不光是额头，膝盖也没能免去流血的遭遇。但愿那老太婆弄个厉害一点的妃子回来，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倾情演出？
　　“大人？”确定药园里没有其他人，白色的小鸟从蓝素的头发里飞了出来，瞬间变成人形，一个白色短发的少年蹲在地上查看蓝素的伤口，“那老太婆也真是太过分了！”
　　“醉晓，替我上药。”蓝素把一个黑色小瓶递给醉晓，“那老太婆是皇太后，她那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要乱说话。想让自己心甘情愿地为她下毒，自然是要恩威并施的。不愧是活了50年的老狐狸，分寸拿捏得当，我还真挑不出她做的有什么不好。硬要说的话，不弄清我的底细就委以重任倒是算得上一条。”话虽是这么说，蓝素心里却是咬牙切齿一番。
　　“大人要下毒吗？”醉晓一边替蓝素上药，一边小心地问。
　　“当然，怎么不要？明天我们就去会拜见皇后陛下，顺便看看我们的小公主吧？”只不过到时候下的不是焰火流了，换成焰火流•改【注5】应该不错，那可是自己在离开荒漠之地前最后的完成品。

　　第二天一大早，跟着太后来到了凰坤殿，蓝素果然看到了一身朴素稍作打扮的成韵。
　　白色的宫衣称得她的皮肤越加白皙，如白天鹅般的脖子裸露在外面，给人一种如同神女般的气息。一双如同水做的碧色眼睛闪着令人怜惜的光芒。这种美丽的女人，怕是连详芳也比不上啊！
　　看来以前没有注意到她的美貌是自己的失职。
　　待蓝素行过礼后，皇太后便直奔主题：“近日里天气冷热不定，本宫让蔓姑娘过来看看小公主的情况。”
　　“谢母后，只不过，让一个小小的医女来查看，怕是有些不妥吧？”成韵软软地挡回太后的要求。
　　“哦？”皇太后随意地走到上座坐下，徐徐的说着“你是信不过详哲带回来的人吗？”
　　“成韵不敢。”成韵连忙低下头。而站在一旁的蓝素则是迅速的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恨。暗自思量着怕是成韵已经猜到了太后来这里的目的了，却又碍于身份不便发作。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最后，皇太后终于打破了沉默：“蔓株沙华，你进去看看颜淑公主。”
　　“遵令。”蓝素行过礼，便跟着宫女离开了正殿。
　　心里却久久挥不开那一幕：自己分明看见了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成韵，正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脸色也有开始的稍有红晕变得苍白如雪。哪怕是交握的双手也在不自觉地颤抖。那种浑身笼罩着绝望的感觉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当年自己站在白冉和详芳面前，也曾因为详芳的诬陷而露出这种表情呢！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一股奶香气扑鼻而来。
　　没有心思再去注意房间里的摆设，蓝素快步靠近颜淑公主。一张粉嫩熟睡的小脸出现在蓝素面前。
　　还是两岁大的孩子，却要成为宫里两大势力斗争的牺牲者。
　　看着这张安睡的小脸，蓝素顿时心生一种罪恶——自己竟然要对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下毒。但这种罪恶感却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在碰到小公主的那一刹那，便将焰火流•改植入了公主的体内。
　　心中毕竟还是有些感慨，想不到我蓝素到这里也不到四年，竟然要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下毒。虽然心中有些愧疚，但是为了自己的复仇，为了自己的性命，这毒却也是非下不可得。若是小公主将来心生怨恨，那就只能怪你生在帝王家了。
　　蓝素转过身来，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小公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刚刚扶着皇太后慢慢来到偏殿的成韵听见蓝素的话，惊呼了出来，顾不得还在一旁的太后，立刻冲向床边抱起颜淑仔细的查看，“怎么可能？她不是好好的吗？你会不会弄错了？太医呢？”说着对着站在门口的宫女叫了声：“小蝶，快去，叫成傅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成傅？
　　蓝素眼中闪过一道兴奋的光芒。明国第一神医，李克雅拉族的现任族长——李克雅拉•成傅。不知是你的医术高明，还是自己的毒术高明？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太后应该一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吧？想一石二鸟，算盘也打得过好了一点。如此这般，拿我也送一点回礼给你吧，太后殿下？
　　想到这里，蓝素恭敬地行了个礼，平静地说着“皇后陛下不必慌张，民女是太后特意叫来为公主看病的，陛下还信不过我么？公主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病，依民女之见怕是活不过10岁。”。
　　“你说的是真的吗？”成韵一脸眼泪婆娑的看着蓝素，但好歹要比刚才镇定上许多。
　　蓝素藏起心中那份冷意，貌似诚恳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不会的，一定弄错了，一定弄错了。”
　　蓝素看着神情恍惚的成韵，心想着她怕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话语，还不如不要出声，等着那位传说中的成傅太医来了再说好了。
　　不一会儿，一个深蓝色头发刚好盖住后脖的青年男子穿着和蓝素一样的天蓝出现在蓝素眼前。
　　蓝素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医术天才。感觉这人的长相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平凡。若是再想加上一个词的话，那就是干净。
　　一个平凡而干净的天才医师——成傅。
　　“成傅奉陛下之命来为公主检查。”有些令人震撼的磁性嗓音。
　　长期听着言诺那充满魅惑的声音的蓝素，不自觉的沉浸在这种干净嗓音之中，不禁有些失神。也就是这个时候，成傅再次张开了他的嘴：
　　“小公主病得有些奇，还容属下多观察几天。”
　　“如此，就拜脱成傅太医了。”成韵似乎已经从刚刚的谢斯里地中缓和过来。
　　等几天？蓝素顿时暗叫不好，这个成傅怕是已经看出了什么，虽然药不致命，但到时候自己下毒的事情肯定脱不了关系。何况自己刚刚还暗示了成韵这毒是太后指示自己下的，到时候，太后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指正是自己私下下毒，来保全她的地位。而皇后也会为了保全自己，以及维持这虚伪的和睦，选择牺牲掉自己。
　　到那个时候宫里的势力便全部都会倒向太后那一边，那么自己在皇宫里面伪装了这么久便会全是白费力气。于是连忙安慰道：“皇后陛下不必多虑，公主这病并不急，民女倒是知道一点偏方，皇后陛下不妨一试？若是3岁后只食素食，公主还能有一线生机。”
　　“真的吗？”成韵有些狐疑地直视着蓝素，一时拿不准。
　　“陛下，不妨先试试小姐的方法，臣认为值得一试。”
　　“不敢欺瞒陛下。”蓝素再次行礼，眼里满是笑意。皇太后现在怕是要气疯了吧？
　　一出门，果然看见太后正冷着脸看着自己，嘴角明显有些抽搐，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回宫。”
　　跟着太后一路出来。太后没有放蓝素回药园，而是让她跟着回到了彰华宫。
　　“蔓株沙华，你做得很好！很好！非常好！”半晌，怒视着蓝素的皇太后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看样子是因为凰坤殿里发生的一切让皇太后对自己又有了防备，只不过没有关系，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多的怀疑也无所谓。因为，永远都不会有证据的。哪怕成傅发现了什么也没有关系，只要小公主的命还在，自己便不用担心。
　　“谢太后夸奖。”蓝素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
　　“你说说看，本宫赏你什么东西好呢？”
　　太后的语气颇为不善，看来自己还真是破坏了她一个很重要的计划啊！蓝素在心底得意地笑了笑。就当作是当初你让本妖姬跪了那么久的利息吧？
　　“但凭太后殿下作主。”蓝素低下头，嘴巴上已隐隐显示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如，赏你作谨妃吧？”
　　蓝素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随即答道：“民女不是水之大陆的人。”
　　“本宫知道，”太后突然抓住蓝素的肩膀，将她那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插入蓝素的肩膀，笑得万分恶毒，“但本宫认为封你为妃是最好的奖励。”一把推开蓝素，太后继续说道，“怎么，不乐意？本宫可是决定让你和本宫本家宇德尔那家族的女子一同入宫呢！可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是因为，你和成韵本来就是一国的，不想和她有所误会？”
　　“太后是想逼婚？”蓝素解掉了伪装，那看似平静的眼睛里早已冷的如同冰一般，眼珠的颜色在淡紫色与黑色之间交替着。
　　一国的？你还真说对了，本妖姬以前还真和她是一国的——都来自中国。
　　只是皇太后早已背过身去，并没有发现蓝素的异状，有些阴阳怪气的继续说：“你可以这么想，蔓姑娘不妨回药园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月就是婚礼了。”
　　“谢殿下！”蓝素鄙夷地看了太后一眼，转过身去，愤然离开。

　　【注1】冰蚕：稀有品种，只生活在雪山容洞中的偏暖处，吐出的丝清凉瞬滑无比，并且坚韧易染色，不易损坏。
　　【注2】锦凤绒：一种小型凤凰蜕变时所褪下来的绒毛，非常柔软。
　　【注3】盈荷香：只有暗之大陆才能生长的盈荷所制。传说是失恋的少女为了留住情郎所调制的香。此香淡雅至极，却也令人回味无穷，容易勾起人们美好的回忆。
　　【注4】焰火流：因为在制作过程中，常常会放出小型烟火状，而得名。一旦服用此药便会因体质不同，而出现不同的绝症症状，若是三个月内不服用解药，病人就会慢性死亡，多活不过5—10年。此药完全由化学原料配置，没有加入任何魔法。故尽管制作程序复杂，药剂控制严格，水之大陆上还是有人可以制得此药。相传这是由几百年前传说中祈族的伴月君所制。
　　【注5】焰火流•改：蓝素在制作焰火流时因步骤出现问题，并且少放了一味原料无意中得到的。与焰火流不同的是，这种药在身体里会维持不治之症的症状5－10年后，自动消失，不会对人的性命构成半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