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烈》晚流光

16、宝典

　　这一日，日渐黄昏，晚春的霞光洒满长街，为透着水乡气韵的青石板披一层金黄，朱雀大街上热闹不减，往来人影如织，但是最奇怪的是，路上走的，店铺里流连的，大都是青衫白巾的儒生，为半里长街增添浓浓书香。
　　满城青衫客，不见布衣者。
　　“酸！真酸！”
　　最受不了的就是书生的酸气，要不是生活所迫，她才不会踏足这种地方。沈惟净以手掩鼻，加快脚步，来到朱雀大街最大的一家书店，往柜台边一戳，傲娇地扬起下巴，“叫你们家掌柜的出来！”
　　因为地盘限制，这一片并不是她的势力范围，所以，孤陋寡闻的伙计并没有认得大名鼎鼎的“小沈爷”，态度就没那么谦卑，语气也没那么恭敬，抬手一指一排排榆木书架，冷淡地道：“掌柜的不在，要买书去那边挑，挑完这里付账！”
　　“呦嗬，小子，胆子不小？敢在我们老大面前耍横，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阿蔡掏出随身携带的管制刀具，啪一声插入红漆老榆木柜台面。
　　“打劫？强、奸？”这伙计也太天兵，不知道是不是书看多了脑子不灵光，瞪着眼，揪着自己襟口问。
　　听见这四个字，满座聚精会神看书选书的酸丁们溜得比兔子还快，顷刻间不剩一人。
　　“你个咸鱼豆腐干，看清楚!有这么倾国倾城国色天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秋水伊人在水一方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劫匪吗？”
　　沈惟净指了指自己的脸，拿起一本《四书》给了满脸雀斑的小伙计一记爆栗，“强你妈个奸！你这种货色就算是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都没人要，有人想强、奸该偷着乐才是，还害怕！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没文化真可怕！
　　他那些形容根本狗屁不通嘛！被说得不名一文的小伙计捂着头怯怯地开口，“这位老、老、老大，那些词句不是形容男人的吧？”
　　蒹葭那几句根本就不是形容人的好吧？他实在忍不住看名诗名句被这样糟蹋，有辱斯文！
　　“小爷我爱怎么形容是我家的事，管得着吗你？丑男！”沈惟净再次举起权充武器的书本，虚空挥了挥。
　　小伙计听到那声丑男顿时羞愤欲死，垮着一张脸蹬蹬蹬跑上楼，不一会儿，一名青衫白纱的白须老者下楼，对着沈惟净三人深深一揖，“不知这位兄台找学生何事？”
　　娘耶！真是千年的山楂掉进万年醋缸里，酸透气了。
　　这丫少说也五十了吧？比她爷爷还大，居然叫她“兄台”，沈惟净腿肚子一抖，险些坐在地上，幸亏阿蔡眼疾手快扶住了。
　　“叫沈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跟咱老大称兄道弟？”阿蔡挥起拳头，对老者的称呼表示不满。
　　“子曰不知者不怪也，老夫堂堂一介秀才，不跟市井粗人一般见识。兄台有事请直说，老夫很忙！”老者如是说着，眼眉胡须却剧烈颤动，愤怒的情绪几要奔涌而出。
　　读书人就是爱装逼！
　　沈惟净心里下结论，决定这辈子再不跟读书人打交道。
　　“那个，我说老兄、兄台，你们这儿收不收古本秘籍？”沈惟净将老者拉到柜台后面，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拉了拉衣袖，露出白袍下靛青色一角。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每天浸淫集市的沈惟净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推销：“不是我夸口，咱这宝典那可是百年前武林中最神秘的门派霹雳堂堂主所创，又集门内数位宗师大成，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之神仙大作。而且甭管是武功高强的大侠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练了咱的宝典，包您一出手风雷动，再出手天地惊，三出手鬼神绕道走！”
　　仅仅一眼，老者已经将沈惟净袖里的宝贝看了个大概，看那纸张油墨装订无一不粗陋，且透着浓浓的墨香，明显是近期坊间的新书，还是那种质量不咋地的盗版。
　　每天到他这里来卖春宫图、□□、武功秘籍的几乎要踏破门槛，他还嫌污了这清净书香之地，刻意在门口挂了牌子“推销员与狗不得入内”，怎么这个痞子看不懂天朝文字
　　老者从鼻子里哼了声，甩了甩衣袖，“盗版可耻，兄台请回吧！”
　　“别，价钱好商量嘛！本来我打算一两银子一本，如今买一送一，优惠大酬宾，你看怎么样？”沈惟净一脸你赚到了，还不赶紧谢谢我的嘴脸。
　　“一两银子？你的书镀了金？”老者尖叫。
　　沈惟净摇头。
　　“镶了玉？”
　　沈惟净再摇头。
　　“上面有皇帝或是名家的题跋印章？”
　　沈惟净摇头。
　　老者随手一指，“那你知不知道这些书最贵的多少钱？”
　　“关我屁事！”不买就不买，何必挖苦人？搭上两条半人命换来的宝贝疙瘩被人这样嫌弃，沈小爷的蛮性爆发了，一扬手，阿蔡和阿陶抬上两大只箱笼，沈惟净双手在柜台上一支，轻巧地一跳，坐上柜台，翘起二郎腿。
　　“今天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不要逼小爷动手！”
　　阿蔡和阿陶配合地将手指掰得咔咔响，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吓得雀斑伙计牢牢抓着自己衣襟，生怕被非礼了去。
　　倒是掌柜的较为镇定，指着沈惟净：“朗朗乾坤，浩浩皇恩，你们胆子不小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欺压良善，实话告诉你们——”老者拱手向上一揖，“当今知府魏大人是老夫同年，只要老夫知会一声你们就别想在桐阳立足！”
　　沈惟净捂着自己心口，“哎呦，我好怕！”
　　“好怕！好怕！”
　　阿蔡和阿陶随声附和，表情极尽滑稽，不把掌柜的威胁放在眼里。不过是小小的同年，知府大人记不记得他还不一定呢，岂会像他家的狗一样指哪儿咬哪儿。
　　再说，他们跟知府衙门也是有渊源的，那每日的保护费并非都进了小梁哥的口袋，其中大半都入了知府小金库，自然，知府衙门也会给与他们适当的庇护，要不然他们怎么敢在这桐阳城横着走？这点恐怕小老头没想到吧。
　　“拿钱!”沈惟净看着日色渐沉，担心误了怕女人怕到晕的美人大夫的看诊时间，决定速战速决。
　　“君子不夺人——钱财！”掌柜的紧紧捂着柜台下面的抽屉，生怕沈惟净他们动手抢。
　　“老子不是君子，老子是混混！”
　　不是强盗！
　　混混和强盗是有区别的好吗？
　　沈惟净笑得春光灿烂，一手将书拍在柜台上，一手手上的小刀晃得雪亮，“来乖！这里一共是两百二十本，买一送一，再抹掉零头，就算你一百两好了。”
　　区别就是，一个等人自动拿钱出来，一个是从兜里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