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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三章(二) ...

  •   落霞仙子布的云泽把屙灵山大半个山头染了个通红,栖在院落古槐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几只来。小不点一路从前庭跑过来,兴冲冲地告诉我姑姑驾着白鹤回来了。
      随着他去前庭的路上,他的兴趣表现在姑姑驾的那只白鹤和招待我们的白鹤长得一模一样。我简单给他解释:“如果你的母后生你的同时还生出另一个小太子,按道理你和那个小太子就会长得一模一样,这就叫双胞胎。”
      小不点表示不理解:“为什么母后一下子会生出两个小太子呢?”
      “呃……”我觉得这个问题完全没必要解释给他听,等他长到一定年纪,自然会清楚的,所以就搪塞他一句:“有机会还是向你师父讨教吧,他比较博学。”
      来到前庭,姑姑和许墨唐促围坐在石桌前,聊得一派祥和。
      “悠儿,快过来,姑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姑姑抬起胳膊把我揽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宽广的云萝碧水袖把我紧紧围住。“在屙灵山的这段日子,你的仙法就托付给墨儿来教,你看如何?”
      墨儿?我脑子里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但看到许墨很有涵养似的微微冲我点点头,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墨儿……
      “姑姑,这,这不大好吧。许右帅是太子的师父,我怎么好意思和太子抢师父呢?还是姑姑亲自教我吧。”我尽力给自己开脱。姑姑的教法虽然严格,但毕竟是我姑姑,我偶尔冲她撒个娇,想来她还是会买账的。但万一落到许墨手里,他这个人阴晴不定的,又不好说话,我求学的日子必然是一片黑暗。
      姑姑淡淡地添了一杯茶水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计较这种事情了?”
      “我一直都很计较的。”我继续给姑姑把茶水添得更满一些。
      “没关系,墨儿又不是外人。你还没打娘胎出来的时候,你阿爹和墨儿的阿爹那是一起打魔斗怪的生死兄弟,那个时候墨儿就寄在我这里,他的本事少说也承了我的一半。如今你跟他学艺,权当是把他从我这里学去的替我拿回来,没什么不妥。”姑姑左一句墨儿,右一句墨儿,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手抖了抖,茶杯里的水就流了出来。姑姑笑着止住我添茶水的手。
      “姑姑,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计较了?”我干笑两声道。
      “不是说侄女像家姑么,我觉得你那套应该是从我这里承去的吧。”说着,姑姑转向许墨道,“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呢?”
      许墨很得意似的看我一眼,转而恭敬地对姑姑说:“圣母差使,许墨必当效力,哪里敢说不。只是许墨在九重天上带兵时,一向只带男兵,还没有过调教女兵的经验。”
      现在这个情形,姑姑是一定要把我推给许墨。虽然我不能反驳姑姑什么,但是我可以从许墨这里寻找突破。如果他不肯收我,那姑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理理思路,我趁着姑姑还没开口,抢答道:“其实教不了也不是丢人的事,你大可以直说,我姑姑不会怪你的,我更不会怪你。哎,看看前无古人的我,就知道我的师父必是后无来者了。”
      “嗯,说得在理,看看悠悠,确实前无来者。圣母,你这个侄女很特别,所以她的学费不能太便宜。再说这也是许墨的第一次,但凡第一次,总得贵一点才好,这样才显得我这个师父也不是招摇撞骗来的。师父有了名气,才不会给徒弟丢脸,悠悠,你说是不是?”许墨理理衣袖,得意地看着我。
      不得不叹一句了,比夜黑的是黑夜,比黑夜更黑的是许墨。
      “其实吧,你不适合教徒弟。教徒弟多不划算啊,费时费事,还得搭上自己。我给你推荐一个史上最牛气,最赚钱的行当——吹牛皮。牛皮吹多大,钱就有多少,划算的很。”
      我本意是暗讽许墨自己吹牛皮,把自己说得太不可一世,他如果识趣的话,也该收敛收敛。谁知他听了我的话,一副了然的样子道:“等我做完你这单买卖,就有资本买牛皮吹了。”
      第一次找到棋逢对手的快感,我把袖子一撸,准备和许墨大战个三百回合,姑姑却偏偏在这时倒戈了,当然,好像她的戈一直是倒着的。
      “嗯,墨儿说得很有道理。这样吧,我拿南海万年紫琉璃钏子做悠儿的学费。这个钏子你和我讨了许久我没给你,如今做她的学费,你看怎么样?”
      南海万年紫琉璃钏子可是天下只一件的宝贝,钏子上的十六颗紫琉璃,是南海大蚌万年一产产出来的。我曾求姑姑借我戴一戴,她都不肯,如今却大方地拿出来做我的学费。
      “很有分量的学费,多谢圣母割爱了。”许墨看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却颇像是挑衅。
      虽然我现在处在一个什么不利的位置,但是做出反抗还是有必要的。日后在他手里,也得提前让他知道我不那么好捏。我撅着嘴冲姑姑道:“姑姑,如果你非要把我推出去,那我宁愿让唐促将军做我师父。”
      唐促在我话毕一口水喷了出去,还呛得连咳几声。许墨冷冷地目光在唐促脸上利利扫了一遭,唐促为难地看着我,一脸苦相:“唐促的资历,怕教不了你!”
      我心里得意了一回,嘴上仍不饶道:“没教过,怎么就知道教不了呢?”
      反正眼下许墨和姑姑结成一派,我只身一人和他们两个作战,必定势单力薄,那就不妨拉一个唐促。照许墨的小心眼,唐促抢了他的徒弟,他势必不会放过唐促,到时候我和唐促同病相怜,勉强就是一个战线了。
      唐促抬眼看看许墨,没说话。许墨脸上作着无所谓,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最近唐将军怕是军务繁忙,照应不了你。”
      喝着茶水的唐促再次被呛得猛咳一番,他抬头看着我,投来一个求助的无辜眼神,道:“悠悠,别这样。”
      我把头一歪,摆出一副一定要托唐促下水的架势冲他摇头。
      我们的战斗在面上的平静中排开,坐在姑姑身边的小不点突然从石凳上跳下来,一把抱着我的腿,语气中含着哭腔道:“姑姑,你是不是不愿意京昇做你的师哥?你若不愿意,我做你的师弟也行。以后姑姑能陪着京昇一起学习,京昇会很高兴的。你就拜师父为师吧,拜吧……”
      哎呀,这个小不点真是,想得深远。
      小不点抱着我的腿哼哼唧唧没完,鼻涕什么的还不时往我身上蹭。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母爱再次泛滥。我把他抱在怀里安抚道:“京昇乖,姑姑听京昇的话,就拜许墨师父为师好不好?”
      这个小不点感情功底果然不错,听我这么一说,他的哭声立即止住了。兴冲冲从我怀里跳下来,蹭到许墨耳边,低声问:“师父,今天的《摩梭坨坨罗心经》可不可以不抄?”
      许墨抬手拍拍小娃娃的肩膀,忍着笑道:“准了。”
      原来感情是这么被收买的!
      我狠狠瞪小不点一眼,他装着无奈的样子,冲我吐了吐舌头。

      姑姑可真是我的亲姑姑,不忍心把我推到火坑里受苦,就想到把我架在火堆上烧烤。冲着万年紫琉璃钏子,这个仙法死活不能好好学了。许墨一日教不好,他就得教一日,这笔买卖可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做成。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许墨强行教我仙法,我就给他来个颠三倒四,要么就是阳奉阴违。可一连几天过去了,许墨却从不提教仙法的事,只是让我陪着小娃娃看书抄经。我看个话本子还可以,但是让我看佛经,简直是要命的事。
      “师姐,你别晃了,晃得我眼晕。”小不点放下手中的笔,对着我皱眉道。
      自从跟了许墨这个所谓的师父,我在小不点跟前的身份由“姑姑”降到了“师姐”,足足矮了一辈,心里不爽。
      我圈指在他额头上一弹,对着他怒气冲冲揉着额头的样子道:“哼,如果不是你,我用得着在这儿受罪吗?”
      小不点把粉嫩的嘴唇撅得老高,同样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道:“哼,我是为你好,你还不识好人心。你不想想咱师父是什么人,当初他收我为徒,我不肯答应时,他当着我父君的面儿把我吊起来,我父君都没说一句话。如今你逆他的意思,既然没什么必胜法宝,倒不如乖乖应下来,省得自己受皮肉苦!”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觉得这个小不点对我是真好。
      我伸手替他揉揉额头,顺势坐在他身边,看着满桌子的佛经,问道:“如果不抄这些经书,会有什么后果?”
      小不点伸手理理眼前的几本一寸厚的经书,叹气道:“后果?也没什么,一晚不睡,三餐不食,佛像前忏悔,外把没抄的补上,再加三遍。”
      我突然觉得眼前摞起的经书有望不到头的边际。
      小不点抬笔写了几个字,又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阵,道:“师姐你不想抄书,也不是没办法。”
      看到希望的曙光,我圆睁着眼睛看着他,迫切需要他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小不点清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和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样子,瞥我一眼道:“我知道师姐你对佛经没什么研究,可师父却偏偏拿这个来烦你,实在可恶。出于对师姐的怜爱,京昇抄经书的时候多给师姐抄一份,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怜爱,我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抱怨许墨教的什么徒弟,这么严重的用词不当他居然没给纠正。我本想纠正,但一想他后半句话的意思,就没打断他。
      “不过京昇有个请求。”小不点皱皱眉,换上一副悲情面孔,凄然道,“师姐你也该体谅京昇不能承欢父君母后膝下,京昇对母后日夜思念时,唯有拿出母后赠予的发簪聊表慰藉,不曾想前几日被师父收去。”说着,小不点微泣几声,掩面继续道:“师姐如能从师父那里取回发簪,京昇感激不尽!”
      天后送自己儿子发簪,我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发簪不是男子送自己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吗?但是看看眼前痛心疾首的小不点,还真不能不信,也许天族的规矩一向奇怪也未可知。
      在抄佛经和要簪子之间左右掂量一番,我选择了要簪子。

      以前听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这句话在许墨这里倒该改成“越吃嘴越刁,越拿手越长”。他明里收了姑姑的紫琉璃钏子,却没有丝毫教我术法的动静,据小不点透露,许墨最近在后山钓鱼。
      我拎着裙角费劲爬到后山,一眼就看见许墨躺在河岸边的柳荫下养神,鱼竿斜插在竹篓里,也不是要钓鱼的样子。
      我三两步走近,还没开口,头顶便是唐促嘻哈的声音:“右帅,徒弟找上门来了,还不接待着?”
      许墨懒懒地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半躺在树杈上打趣的唐促,又闭上眼,淡淡道:“我听说南海最近有异动……”
      许墨一句话未果,唐促一个趔趄从树上掉下来。爬起来后,唐促一边拍打锦袍上沾惹的尘土,一边后退着跑远道:“不打扰你们,不打扰你们还不成么。”
      目送着唐促消失在视野里,回头时,许墨已经坐起身靠在柳树干上,双手将鱼竿一抖,鱼钩拽着鱼线乖乖落进河水中。
      “你倒是挺悠闲啊。”我理理裙摆,找了一片树荫,在许墨背后不远处坐下。
      许墨回头看看我,转头盯着河面道:“你也是一般的悠闲。”
      和许墨说话着实是件费劲的事,原本的寒暄到被他引得像是我故意跑来和他比谁更悠闲。不得已,还得换一个话题和他寒暄。
      “南海紫琉璃钏子戴得舒服吗?趁手吗?”
      许墨回头瞅我一眼,眉头微微一皱,起身放下手中的鱼竿,踱到我跟前,蹲下身子向我展示他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郑重道:“我一向不戴女人的首饰。”
      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问题后,我讪讪伸手摸摸许墨扎紧的袖口,装作果真摸出他没戴紫琉璃钏子的样子,兴奋道:“果然没戴啊!”
      许墨一脸认真地点头道:“我的个人喜好还是挺正常的。”
      喜好正常?喜好正常你会找姑姑要紫琉璃钏子?我心里默默问了一句,也不敢多想下去。许墨好不容易开出和我的正题有关的话题,现在不切入正点,更待何时?略略一组织语言,我急急道:“右帅既然不喜欢女人的首饰,那云悠想和右帅要一样东西。”
      “什么?”许墨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玉簪。”
      这两个字脱口后,许墨先是一蹙眉,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道:“要什么样式的玉簪?”
      是啊,要什么样式的玉簪?小不点只说了是他母后送他的,也没说是什么样子的,我明着和许墨帮他讨回,也不能太露骨。大脑急速思考了一遭,我道:“顶贵的玉簪,最好和天后戴的那种差不多。”
      “这么贪心,要天后戴的那种?”许墨扬起眉,一脸笑意道。
      “你不是天庭有名的参军右帅么,又是太子的师父,这么一件小事就难住你了?”为了顺利拿到玉簪,我决定试试激将法。
      “自然难不住我!”许墨伸手握上我的手,我一怔,急忙要抽手,他却握得更紧了,“只是我拿到发簪以后,你怎样?”
      又来了!我心里抱怨一回,这个许墨为什么突然就要非娶我不可了呢?难道是我长得好看?开玩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原来的样子好看!那不是这样,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呆呆看着他,思考了一遭问题,倒让他以为我是深情款款了,他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蹭道:“是不是该嫁给我了?”
      我拿捏着力道一点一点把许墨隔开,利用这段时效有点长的防御时间,把自己扑扑乱跳的心捋顺以后,为难道:“太快了,我们还是慢慢来。我也许可以先变得听话一点,顺便多抄几遍佛经,然后闲下来的时候跟你学学术法,你看如何?”
      先听话一点,权当说给许墨听听;多抄几遍佛经,反正是小不点的事,也无妨;至于学学术法嘛,也不是坏事。这样一想,我觉得自己很有政治家的头脑。
      “再然后呢?”许墨逼近,追问道。
      “再然后,再然后……”我转转眼珠子,本意是想让脑子和眼珠子一样转得快一点,谁知一转眼,就瞥到了河岸边的鱼竿。灵感突发的我指着河岸,故作无赖道:“然后我就想吃鱼了。”
      许墨顺着我的眼光瞟瞟河岸,轻笑一声,起身往河岸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是我太心急了。既然你还是没长大,那我不妨再等等。”
      “啊?”我吃惊地问了一声,他也没回答,只管拿起鱼竿,靠在柳树干上静静垂钓。随着他双手施力,河面荡起圈圈水波,一尾肥大的白鲟鱼半悬在空中,鳞片在阳光下折出闪亮的光。
      我走近鱼篓,帮着许墨把鲟鱼嘴里的鱼钩取下,喏喏道:“我想给你说个秘密。”
      “什么?”许墨再次放钩,水面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
      “我喜欢吃红烧鱼、糖醋鱼、酸菜鱼,麻辣鱼也可以,不爱吃清蒸鱼。”我对着在鱼篓里翻腾的白鲟鱼,咽口水道。
      白鲟鱼闻言,立刻僵直了身子,不动了。
      许墨腾手晃晃鱼篓,笑道:“晓得了,看来今天还得多钓几尾上来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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