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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四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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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把玉簪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
清宵洞的宝贝不少,可是和天庭的比起来,还是有那么点逊色。就说眼前这枚天后娘娘亲自佩戴过的玉簪,簪头那朵纯色绛紫玉石镂出来的翎羽花,就能秒夺全天下所有的玉器首饰。不愧是天族统治阶级的饰物,果真不能不叹服。
我把玉簪原模原样放在小不点面前时,他惊讶得只剩圆张着嘴,做出吞食咸鸭蛋的表情。
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大概都是这样激动吧。我理解他一番后,很贴心地把一摞佛经摆在他眼前,那颗咸鸭蛋立刻被他吞了下去。
每日小不点伏在案几上抄书,我坐在他旁边看话本子,每顿饭食还有许墨亲自做得各种种类的鱼,我的日子突然惬意了不少。
早上我还没起床,小不点就来敲我的房门,说天上一年一度的蟠桃会到了,他要跟着许墨唐促一道回天庭,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
迷糊中感慨了一番小不点对我的情谊深厚,我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屙灵山只剩下我和白鹤圆眼对长眼时,我终于感到了冷清落寞。往日有唐促和小不点在周围吵闹,有许墨拌嘴,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无奈中生气,但是现在不生气中无奈的日子更让人不开心。
无所事事中随便走,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桃林,反正无聊,索性就进去看看。
这里的桃花开得正盛,一簇簇的桃花粉嫩如面。我踏着纷纷零落的桃花瓣,心想着远在蓬山柳林的阿爹阿娘,心情大好。正是这柳软桃花浅的季节,他们一行人看柳,我独自赏桃花,也算是可以寄相思于桃柳,聊表慰藉。
“你是怎么闯到这林子里来的?”一个温和的声音蓦地在我身后响起。我心中一个激灵,言语温柔,落落大方,背后一定是个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我怀着砰砰乱跳的心,既迫切,又要装出羞涩地转过身。
我呆呆地望着这个着淡黄衣衫,端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一时说不出话来。眼中秋水波动,眉长脸消瘦。罥烟无赖鼻梢头,唇启含丹凤。颊畔春风吹欲渡,青丝落肩周。玉指犹破戏水图,折扇开罢还收。这当真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就连我这个女子,在他面前都得自惭形秽了。只是可惜他的腿……
“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少年温和地笑着,我承认这是我今生见过的最温柔的笑,如春风拂面,阳光酥手。
“没,没有。我只是,只是来找茅厕的。”我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一个思维正常的人,看到美人(这里的美人无性别之分,完全是美貌者的代称)总是该想如何展现自己的才华,好给人留下一个不算坏的印象。但我竟嘴角一抽,溜溜吐出“茅厕”两个破坏意境的字眼。
“哈哈哈哈,有意思,我第一次遇到闯进我桃林,是为了找茅厕的人。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太有趣了。”少年爽朗的笑声解除了我的尴尬,同时也让我对他的好感倍增。
“你是这桃林的主人?”
“不是,这里的桃树不是我种的。我只是替人看守这片桃林。”
“那你是土地?”
“土地?这话怎么讲。”
突然想起阿娘给我的归真镜,我从袖口里抖出镜子,在他面前比划了两下,镜子里依旧是和善可亲的他。啊,他居然是个凡人。
“你,你居然是人!”我惊得叫了出来。
他把笑容微微敛起:“姑娘,你的话让我很费解。为什么我不是人,或者说,姑娘你不是人?”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酥手煞白头,我叫白煞。”
“我叫云悠,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你既进得了这林子,说来我们也算是有缘。好,我便认了你这个朋友。”说着,白煞转动轮椅的车轮,调转方向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茅厕。”
真是要命,白煞居然当真了。
“茅厕这个东西,它只是顺应情景发展起来的,我也不是真的想上,就是顺口问一问。比如你看到美人就想问她年方几何,是否婚嫁,这些都是人的正常反应,对吧!”我陪上两声干笑道。
白煞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茅厕和美女到底有什么联系。
“走走走,我推你四处走走,你这里的桃花开得不错。”为了不再让白煞纠结这个问题,我及时转换了话题。
这林中的桃树错落有致,外源一色是淡红色的碧桃,临近中心处开出一片桃花坞,种了深红色的降桃。一片林子里若都是桃树,我的第一映像是:这林子的主人定是想卖桃子营生。但无奈主人尽种了些观赏桃树,想来是要卖桃花了。
“我们本打算在这里堆个假山,假山旁搭个亭子,亭子前再开一片荷塘,但是还没来得及实现。”白煞指着桃花坞里零零落落的石块砖瓦道。
“是和这桃林的主人吗?”
“嗯。”白煞轻轻晃着折扇,若有所思。
我想这桃林的主人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但是鉴于白煞的美丽,我实在想不出比他更美的女子能长成什么样。但若真有这样一个配得起白煞的女子,他二人在桃林相守一生,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但是这女子又去了哪里?我对故事的好奇心勾引着我想要去探索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我和白煞还只是初识,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话,显然还不能直接问。
“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实现这个愿望。”
我和白煞约定,自此以后我每天来桃林帮他堆假山、建亭廊、开荷塘,他给我的报酬就是讲一讲他和这林子主人的故事。白煞偏着头考虑了一会儿,欣然同意了。
从桃林出来,太阳已经偏西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竟跑到了屙灵山阴外。沿着原路往回返,还没看到屙灵山的山尖尖,天就已经大黑。荒山野林的,一个手虽可缚鸡的女孩子,面对的却是要缚狼缚虎的危险。
我掏出归真镜,紧紧握在手中。此时这镜子就是我的精神寄托,我想有个镜子陪着,最起码让自己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人越是处在惊惧的时候,越容易产生各种幻想,以达到让自己更害怕的地步。凉风拂过,树枝微摇,传出簌簌的响声。明晃晃的月亮集中了全身的光打在我身上,毫不客气地把我暴露在猎物眼中,一瞬间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危险。月黑风高杀人夜,危险大抵就要出现了。我握了握归真镜,加快脚步前进。
突然背后一声啸响,神经抽搐的我居然选择了转身。一个庞然大物赫然立在我眼前,睁圆的眼睛在月光下发出幽绿的光,狰狞的脸上爆出尖长的獠牙。它身子微微向后一缩,就要扑上来。
我知道此时我应该极配合地瘫软在地上,但大脑中残存的反抗思想导致我做出的第一个动作是:紧闭双眼,手握归真镜,奋力向前刺。
耳畔响起怪物嘶哑的吼叫声,很痛苦的样子,但它的身子并未触到我。
这时我才敢睁开眼睛。缎子似的黑发垂在肩头,束发的紫罗带顺着头发一并垂着,玄紫色的衣衫蹭了清幽的月光,更显出一份尊贵,颀长的身姿只缩成脚下一团黑影。
他凌厉的长剑穿过了怪物的胸膛,而我的归真镜直戳在他后背上。
怪物的吼声越来越低沉,最后只剩下重重的喘息声。许墨抽出长剑时,怪物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下次出手的时候,下手应该再重一些,这样的力道刺在身上,像挠痒。”许墨转过身,恰好对上月光。薄凉的嘴唇微微向上勾起,下颌如刀削出的冰雕。他均匀的鼻息落在我额头上,痒痒的。
“下次出来前,还是带一把匕首的好。”我讪讪地收起归真镜,冲他笑笑。现在我和许墨的距离,竟然引起我内心和身体的小骚动,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我向后退了几步道:“你们不是回天庭了,怎么又回来了?”
许墨一边揩着剑上的血,淡淡道:“也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
左右瞅瞅不见唐促和小不点,于是我随口又问一句:“小太子和唐促没有一起回来?”
“天后留太子在天庭住几日。”他顿了顿,又道:“唐促倒是一起回来了。”
“哦,他回来了,怎么不见他的人影呢?”我象征性地再次左右瞅瞅。
许墨轻哼一声道:“大概走岔路了吧。”
我和许墨的对话又是这样戛然而止。
附近刚好有几棵被锯掉的树桩,我坐下歇脚,许墨则表现出对那只怪物有极大兴趣,对着它的尸体一顿研究。月凉如水,洒落的月光透着丝丝清凉,沉浸了我紧张的情绪。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许墨道一句谢,但是他一直背对着我,这让我不知如何开口。
血腥味随着时间的游走向四周蔓延,被许墨刺死的怪物显然不一般,就连它的血,在这么短时间,就发出浓重的恶臭。我捂着鼻子,暗自抱怨唐促不够机敏。终于在我即将要反胃吐出来时,唐促从密林深处跃了出来。
“我们快走。”我拉着唐促往前跑,换气时涌入的血腥味引得我咳了两声。
唐促清越的声音在丛林里显得格外吵闹:“悠悠,我来背你吧!”说着,他麻利地半蹲在我面前,我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暖流。
可能是刚才受到的惊吓到现在终于有所反应,我配合地软倒在唐促背上。
唐促背着我刚跃出两步,便停下。我抬头看到许墨挡在我们面前,他背对着月光,脸上是一团黑漆的冷漠。
“放她下来!”许墨冷冷道,口气中含了些许命令的意味。
我现在听不得许墨冷声冷气的话,他生气的样子让我莫名地害怕。我蠕动着想从唐促背上蹿下来,唐促却紧紧手臂,示意我不要动。
“你这算是,命令?”
唐促质疑的语气换来许墨坚定且生冷的一个字:“是!”
唐促冷笑两声,语气中显出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之势:“许元帅,我和悠悠的事,你未免管得宽了吧!”
“你!……”许墨伸手指着唐促,似蕴着滔天的怒意。
“悠悠,你愿意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唐促突然转头问我一句。
眼前什么情况我还没分析明白,不过听唐促这么问,我脱口便能答一句:“不愿意。”
唐促冷笑两声,背着我直直从许墨身边掠过,边走边道:“许墨,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是一切却并是理所应当地都该归你所有。如果你不曾强求,有些东西,未必是你的。从今天起,我要和你竞争!”
一路上我和唐促默不作声,他大步往前迈,脚步越来越急,似乎在发泄着心中的不快。
唐促疾行的步子搞得我在他背后越发不安。好朋友有了不开心的事,身为朋友理所应当要开解。我拍拍唐促的肩膀,小心翼翼道:“你和他,闹别扭了?”
听了我的话,唐促的步子缓和下来,我在他后背的颠簸感也减轻了。
“悠悠,许墨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唐促静默了一阵,开口道。
“这个……”我伸手抓抓头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放在一个月前,唐促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但是通过最近一个月的相处,我慢慢觉得许墨其实并不是我开始认为得那样讨厌。尤其知道他没心以后,我更能理解他莫名的冷漠,有时候甚至还很同情他。他的欢乐本来就比我们少,偶尔置气发脾气甚至任性,都是一种合理的宣泄。况且自从他开始抄持厨房事务,我们顿顿都能吃到美味,他已经在尽量改变自己,我觉得我们对他不能太苛求。
“很难回答?”我半天回答不出所以然,唐促追问了一句。
“其实你跟在许墨身边的时间比我长,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说实话,许墨说话办事有时候确实招人厌烦,但是你要体谅他,他现在没心,很多事情可能顾及不到我们的感受。这些事情我也曾和他说过,他也说尽量改,如果这样看,他确实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不一样了许多。”我诚恳地给唐促分析许墨的变化。
唐促走着的步子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我,不明意味地一笑,道:“悠悠,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啊?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喜欢上许墨,在之前阿爹已经千叮万嘱过了,我们和东阳真君府,有一层彼此小看的仇恨,这个我不能忘。
唐促再次笑笑,继续往前走,道:“既然如此,你帮我一个忙吧。”
我拍拍唐促的肩膀,义气道:“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