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猫尾葵

23、唧唧歪歪

　　索兰遗迹入口所在的岛屿上，岸边的黑色岩石像巨兽的獠牙，海浪不断冲刷着这些嶙峋的石块。
　　西瑞尔回过头来对凯瑟琳和瓦雷诺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不想死的话就跟紧我，不要乱碰任何东西。”凯瑟琳却不在意他简单粗暴的态度，碧绿的眼眸里有着对同伴和未来的担忧和不确定性：“你感应到了什么？”现在不是计较礼貌的时候。
　　西瑞尔看了她一眼，丢给她一个灌注了自己的魔力的水晶球，示意她自己看。
　　凯瑟琳接过水晶球，和瓦雷诺一起将左手贴上去，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来自岛屿深处的能量波动。他们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震惊。凯瑟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的痕迹：“你确定他真的在这种地方？”
　　“是。”西瑞尔镇静地答道，：“当然。如果实在害怕，我不介意你们留在这里。”
　　“……废话多。”

　　那天西瑞尔跳下去后在峡谷底部除了一片绿色的林海外什么也没发现，佐伯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无奈之下西瑞尔只好催动契约，不料通过契约所感应到的却令他吃了一惊，被异常屏蔽的能量波动也许可以迷惑别人，但对他来说，恰恰肯定了佐伯的大概位置——索兰遗迹。瓦雷诺沉默地听完西瑞尔去索兰遗迹的提议，二话不说地动手收了帐篷准备出发。
　　从他们所在的峡谷顺着河流出海，沿着海岸线西行半个月便能到达亡灵之海。索兰遗迹就位于亡灵之海深处的某座岛屿上，它实际上是一个绵延数百里海域的群岛的附属岛屿。

　　西瑞尔他们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被火山灰滋养得繁茂强壮的树海中不久，一个灰袍法师从岸边的黑色巨岩后转了出来，他捧着一面镜子，从近处看可以看见上面的不规则裂纹，镜子似乎抖了抖，迫不及待地发话了：“快，快追上去！”
　　“不能再近了，会被发现的。”
　　“放心吧，跟踪这种事我可是专业级别的。想当年我老人家别的不会，最擅长的就是从西瑞尔和其他四魔君那探听情报……”
　　魔法师嘴角抽了抽：“前辈，你好像暴露了什么？”
　　“……”魔镜难得老脸红了红，幸好在生满铁锈的镜面上也看不见，“我交代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吗？”在得到青年肯定的回答后，魔镜嘶哑地笑起来：“做得不错，那么，他们应该很快就要到了……不，以那些愚蠢的人类对灵魂石的重视，他们很可能已经早到了一步，说不定已经展开了争夺，你说呢？”
　　魔法师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魔镜也不在意，兴致勃勃地自言自语：“作为最忠诚的黑暗骑士，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陛下伟大的觉醒……”

　　索兰遗迹坐落于岛上的一座活火山的山脚下。在丰厚的火山灰长期的滋养下，山脚下形成了一片幽深树海。林间寂静，枯枝败叶在脚下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
　　突然，西瑞尔停了下来，示意大家退后。
　　只见前方一棵褐色树皮的古树，遮天蔽日的粗大树干上缠着蟒蛇般粗细的鲜红色肉舌一样的藤条，那似乎是它的气根。绞杀植物粗壮的气根纷纷从树上垂下来，死死地扼住一具具骇人的尸骨，那里面既有魔兽的，也有人类的，而且很多都是一些体型庞大的高阶魔兽。
　　凯瑟琳被一些尚未风化的腐尸的臭味熏得直皱眉。瓦雷诺疑惑地问：“那是什么？”西瑞尔一边小心地避开那些藤蔓，一边回答：“那是囚魔植被，是这里的顶级猎杀者。虽然不是打不过，但因为它是整座森林的命脉，所以一旦不小心弄死了会很麻烦。”
　　“什么麻烦？”
　　“这片群岛的魔兽会在它死后陷入恐慌集体开启狂暴模式，之后很惊动海魔兽，然后你们就可以观赏到万兽奔腾的奇观。”
　　“哦，那还是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凯瑟琳耸肩，皱了皱眉头，“喂，瓦雷诺，你老拍我的后背干嘛？”
　　瓦雷诺从魔导师的侧前方的一棵灌木后面闪了出来，无辜地申辩道：“我没有啊。”
　　凯瑟琳沉默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伸手向背后摸去——触感冰凉油腻……“啊——”一声嘹亮高亢的女高音打破了幽深树海里的平静。
　　尖叫声响起的地方，一群奇形怪状的有翼生物拍打着强壮有力的肉翼腾空而起，向着高远的，堆积着冰雪的活火山顶部飞去。树丛里散漫地漂浮着的巨眼怪像是闻到血腥味的豺狗一样，转动着皮球样的身体表面遍布的黄色眼球，集结着向声源处进发。

　　“不行，这还是树人吗，速度也太快了吧，绝对是作弊！”凯瑟琳吃力地躲过藤蔓的一击，瞬间移动在刚刚已经被逼全部用完，现在她在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使用了，但血舌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西瑞尔看看苦苦支撑的凯瑟琳一眼，对她说道：“我需要你的时空枷锁，快，锁住它！”
　　“不行，你还没发现吗，它一遇到魔法就会更兴奋，还有它的速度太快了，枷锁的减速作用根本就不明显，估计最多只能到百分之五。”
　　西瑞尔面无表情：“快！”
　　凯瑟琳无奈，只好运转着所剩不多的魔力丢出了一个时空枷锁，顺便低声提醒正站在她后背奋战的瓦雷诺：“那些血舌是斩不断的，囚魔植被的复原能力是我所见的怪物中最好的，省着点力气跑路吧。”
　　瓦雷诺没功夫回头，不过显然是听见了，十分不解地咦了一声。危机时刻丢下主要拉仇恨的西瑞尔见机跑路，这当然不是瓦雷诺这等实诚的牛头人战士能想到的，也只有躲债躲多了跑路技能点点满的女魔导师才能无压力地想到这个馊主意并果断加以实践。
　　不料理想和现实总是差距甚远。
　　在凯瑟琳诱拐瓦雷诺偷偷向战场外转移的意图被正忙着制服囚魔植被的西瑞尔察觉后，西瑞尔干净利落地做出了一个让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的选择：丢下打了一半的boss一起跑路。
　　魔导师和牛头人战士对视一眼：……牛头人那迷茫的小眼神让她意识到，那家伙没准还真把这当成了战略性撤退。

　　倾斜着的树海越往上品种越单一，到了半山腰，已经清一色是一种树木，繁茂的树海中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景色，很难分清方向。地面也渐渐出现了没有完全消融的积雪。唯一没有受到周围环境影响的就是强悍的西瑞尔，不过自从到了半山腰，他似乎变得焦躁起来，连一向迟钝的瓦雷诺也感觉到了。
　　肆虐的血舌自从到了雪线的地带就没有再往上追，但他们的速度却没有太放缓，因为一大群巨眼怪正在后面虎视眈眈，别看它们长的像个破皮球，攻击力却都不算低，特别是在成群结队的时候更难应付。
　　前方终于出现了闪闪发亮的雪峰和废弃的塔城顶上转动的海牙风向标。一座生锈的索道横在深渊前，对岸的两对石像鬼静静地收了翅膀蹲在城堡前，还有一只体型更大的六翼石像鬼则停靠在屋顶上。
　　西瑞尔冷笑一声，一眨眼已经如鬼魅般到了对岸，当他走进第一对石像鬼之间时，五只怪物的眼睛立刻亮起幽蓝的灵魂之焰，扇动着强有力的燃烧着烈火的翅膀向入侵者扑去。西瑞尔不慌不忙，他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但很快就甩开了石像鬼，在石堡的雕花铁门背后失去了踪迹。石像鬼失去了目标，很快就将仇恨转移到了入侵者的同伴身上，瓦雷诺倒是自觉地迎上前去，于是凯瑟琳还来不及犹豫就被迫加入了战团。

　　黑发黑眸的少年坐在獠牙一样突出崖壁的红褐色岩石上，低头看着脚下翻滚的岩浆。
　　没想到索兰遗迹的下方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四通八达的地底世界，不过……佐伯揉了揉太阳穴，到底怎么才能找到去遗迹心脏的路？
　　火红的岩浆河旁的一块平坦岩石上，一个苍蓝皮肤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洗衣篮，正把手伸进滚烫的岩浆里去，那双手，是像鸭子一样生着蹼的。她的面孔如树皮一样粗糙，生着重重的眼袋。
　　当她回过头来时却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少年吓了一大跳，不由尖叫起来。她的声音像是铁丝划过窗玻璃一样刺耳难听。不过她的惊慌也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她已经活了很多年，久到自己都记不清了，自然不会像那些小鬼们那样沉不住气。她新奇地看着他，他身上有着人类的气息。着魔般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个人的脸：“人类……怎会生得这般好看。”
　　那少年笑了笑，不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说：“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唯一能够交流的魔。”她恍惚地看着他，虽然他尽力收敛了那吓人的威压，但她还是能隐隐感受到他身上强大的能量波动。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很强。
　　“我只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而已。”他说。
　　“我只是个猎杀人类的洗衣鬼。”洗衣鬼冷漠地说，“你很强。我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那人嘴角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不，你有。”
　　三个小时后，洗衣鬼将佐伯带到位于索兰遗迹心脏位置的地下神殿入口。
　　少年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谢之后很快就消失在门后。

　　……好熟悉的气息。佐伯脚步顿了顿，没有停下。那团气息很快悄无声息地自觉跟了上来。
　　越是往前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越浓郁。地面，墙壁的壁毯上，到处都是溅染到的血迹和横陈的人类尸骸和狮鹫尸体。他们中有身着重甲的骑士，也有传奇级别的法师和萨满，甚至还有高傲的精灵弓手。狮鹫骑士团和传奇法师团，这几乎人类最巅峰战力的代表。
　　有能力组建这样一支强悍队伍的，不是皇室，就是教会高层的人。尸体还没完全僵硬，显然是刚死不久。空旷的走廊顶上，相隔不远就有一块完整的巨大的紫水晶雕成的花枝状吊灯，柔和的光亮将回廊内地狱般的情景照耀得诡异而阴森。
　　幽深的尽头隐隐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下一个关卡有地狱犬在把守？佐伯眉头微皱，不打算陪他们玩下去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快出来。”
　　某个角落，空间里的透明气流波动了一下，就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两个人影从裂缝里走了出来。瓦雷诺上来就拍着佐伯的肩膀，高兴道：“我就说你会没事。”
　　“我的隐身魔法不管用了吗？不可能啊，刚刚就是用这招躲过那条三头狗的。”凯瑟琳嘀咕道，听见瓦雷诺的话十分不屑，“也不知道是谁担心得饭量都减了不少，对他的实力最有信心的是我才对吧。”
　　凯瑟琳简要跟佐伯说了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并对西瑞尔脱离团队独自行动的行为进行了必要的谴责。佐伯敏锐地发现了不对，“你们在石堡入口有没有发现什么？”凯瑟琳愣了愣，“你是说，西瑞尔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才独自离开？”“很有可能。”一直沉默着的瓦雷诺突然开口：“石堡入口的铁栅栏上有一种淡淡的臭味，当时我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现在突然想到了，那绝对是精灵的血留下的臭味，我们牛头人一族对于这种气味极其厌恶，绝不会有错。”
　　“居然还有精灵？”佐伯眼底渐渐凝了一层冷意，“来的人还真不少，想浑水摸鱼吗？跟着你们的尾巴真是好算计。”
　　“尾巴？”瓦雷诺甩了甩身后的尾巴，不解。“不是那个。是说有人跟着我们到了这座岛上。”凯瑟琳在一旁解释，复又有了新的疑问，“西瑞尔为什么不说？”
　　“那家伙啊，他的目标是抢到灵魂石，既然混乱的形势下抢到的机率更大，又何必点破呢。”
　　凯瑟琳凝视着佐伯的侧脸，突然问：“我们出发前你答应过我的话还记得吗？”少年微微一笑，“当然。我答应过你要毁了它，不让任何人得到。”
　　凯瑟琳看着他真诚的双眼，开心的笑了。她最慈爱的祖父在几百年前那蔓延至整个位面的战火中失去双腿，最后郁郁而终，直到临死前都期待着有人能够毁去那罪恶之源，守护他所珍爱的一切。“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敌人。”

　　镇守下一道关卡的地狱犬生着凶神恶煞的三个头，口中不断喷着地狱火。实在的牛头人战士以为又要进行一次苦战，连战锤都提前亮了出来，不料却没派上半点用场，佐伯不知从哪弄来三袋五香小鱼干贡献给了堵在前面长着三个头的狗，它只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就叼着袋子毫不犹豫地享受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的可耻。
　　事后凯瑟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佐伯手上戴着的鸢尾花戒指，猜测他的空间储物戒指里到底还装了什么。
　　地下宫殿的第三层，就是当年将位面搅得天翻地覆的大恶魔的灵魂沉睡之地。
　　尽管有佐伯在，但到达第三层还是花了不少力气。佐伯扫了一眼第三层入口的传送阵，在不久之前，它似乎在短时间内被人开启过，而且不止一次。凯瑟琳和瓦雷诺跟在身后，三人一起将魔力灌入传送阵，启动了机关。
　　踏进第三层的第一步，佐伯就感受到了一阵悸动。“这是一个龙穴。”瓦雷诺肯定地说。“龙穴？”凯瑟琳抬头看见高大的山壁上挂着的一串蝙蝠。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右转直走，龙就在那里。活的。”佐伯对凯瑟琳说。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女魔导师有些莫名其妙。“我以为你要趁机将它洗劫一遍，听说龙族都很有钱。”
　　凯瑟琳眼睛一亮：“好主意！你跟我一起吗？抢来的金币我们三七分！”
　　佐伯感应着悸动传来的方向，向中间走去，“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亲爱的。”
　　“那四六怎么样？你四我六？”
　　“……五五分成？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