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
-
他的身躯已经渐渐冷却，只是依然躺在她怀中带着苍白的微笑。
这是他生前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康莲已经渐渐止住了泪水，她让他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膝盖上，凝视着他像是沉睡了一般的神态，心中是悲伤，也是内疚……
朱穆逸的那些心思，她都知道。却一直刻意回避。这么想来，这是不是利用呢？她对他未免也太过残忍了？本来就应该让他早早断了这念想，可是他却小心翼翼得让她连断然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她察觉他今天有些奇怪，却万万没有料到如今这个情景。
那短刀还插在他胸口上，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莫冉华伫立在他们身后，他的右手上还沾染了朱穆逸的血。一个恍惚之间，他差点以为真的是自己杀了他……
“莲儿……”他唤她的名字。他想解释，却发觉无法开口……他凭什么再要她相信？
康莲没有望向他。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
她只是垂眸看着怀中的朱穆逸，伸手把垂在他脸上的发丝拨开。
“穆逸他……不知道你惯用左手。可是我知道的，不是你杀害他。”她的语气，冰冷中带着颤抖。
莫冉华听了，黑眸中的光定格在她的脸上。聪慧如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并没有舒一口气。原来被她恨的感觉也比这般漠然的神态来的好。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呢。
他们彼此静默了大半夜。
莫冉华看着她跪坐在地上抱着朱穆逸的模样，实在很心疼。他不禁胡思乱想：若是他离开的那一天，若是这样子倒在她面前的是他，那她会不会为他伤心？
“莲儿，不如……”不如把他葬了吧？可是他却问不出口。那是她的夫君，他若是这么问出口，会不会有些催促之意？
“莫冉华，我求你一件事。”她却缓缓开了口：“把他葬在扬州，不要让那些锦衣卫把他带回去……”
*
晨光泛在碧湖上，大雁掠过晴空，向更南边更温暖的地方飞去。
昨晚的一场雨把江南的秋天彻底唤来。
寒风把纸钱扬起。那些黄色的、写着符咒的招魂纸在空中翻飞，不知道在舞给何人看。
她跪在新立起的空白墓碑面前，才发觉自己不知所措。
她觉得应该为他题字的——最后一次赠他笔墨。但是她却无法下笔。
“对不起！……”她用双袖捂住自己的眼睛，禁不住咆嚎大哭。
她昨晚看着他逐渐冰冷，看着他的血流干……虽是悲痛，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子哭过。
“穆逸，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坏……”
他把她摆在那样的一个位子，用对她的好把她围在高台上。他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让她没有时间去回想往事。而她回首一望，才会发觉自己的每一次沉默不语，每一次不着痕迹的转头，对他来说都是狠狠的拒绝。
她也曾经想过，只能拿自己来回报他。
奈何藏在她心里的那个影子实在太清晰、太顽固。过了半年，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朱穆逸，都做不到把他抹杀。而且，就算再过半年还是不会做到……
就算有阴影也好，这半年的生活却也还算是过得平静。她怎么也没有意料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
也从来没有想到，莫冉华就这样站在她眼前。
她无法顾及到他，只是觉得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而且，她害死了一个人……
她害死的那个人，爱她至深，却没有向她要任何承诺，也得不到任何回报。
她甚至不知道他夜夜被梦魇缠绕。
她所知道的是，自己只能不断不断地道歉，却无法把心交出来。
眼前一片迷蒙。那墓碑在她眼中和后面的景色混成了灰色的一片。
她静静地跪着时，立在她身后的莫冉华只能陪着她静默。本来只是想看她一眼，就默默离去的。此刻，他发觉自己没有办法走开。
对于朱穆逸的死，他是内疚的。但这份内疚却只是在对康莲身上。他觉得他好像又把她的生活撕碎了……
不过，现在她又只是一个人了。他不放心。
“康莲，跟我回京师吧。”
“为什么？”
“……因为，我还是不想放手。”
她沉默。他跟着跪在她身后，贴近了她的后背。或许是因为太疲惫，她没有躲。
“莲儿，我并不想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自私的，我只求你再陪我一段时间好不好。不会很长的。”可实际上，他只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即使这里是他们的故乡，可是有什么地方比他身边还安全呢？
“如果我说‘不行’呢？”他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一丝感情。
猛然地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莫冉华看着眼前的无字墓碑，轻声对她说：“那，我就会像他一样……”
“干什么？要拿你自己来威胁我吗？”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可是身体的丝微颤动已经出卖了她。她在害怕，怕他再次疯狂，更怕他真的如他所言那般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些许的变化已经被他知晓，于是更加靠近了她。他把她的青丝缠在指尖，沙哑地说道：“我威胁到了……不是吗？”康莲猛然扭过头，却对上了他苦涩的笑。他凝望进她的眼中，不容她躲藏：“我是认真的，和我回京师去吧……然后，若是你想回来，我也不拦你。只是，我时间真的不多了。”
“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她挑眉问道。本是故作疏远，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疑惑和担忧。
他看见她眼中的自己。
她眼中的自己，该是黑白的吧？或者在她心中，他也会是黑白的。
康莲没有再逼问他，但是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等着他的解释。解释半年前他为什么突然放她走，解释如今的他为什么又突然间出现，解释他眼中的悲凄，解释他的憔悴，解释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放不下的事情，解释这些她也不想再理会的事情！
可是他却只是这样子茫然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这些事情只会越说越乱。倒不如抛却一切，避而不谈。被她当作是刻意的回避也好，当作是隐瞒也罢。那又怎样？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直接把她带走，要说这是自私，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跟我走。”像是温柔的询问，却不可推却。
她眼角还挂着为墓中人而流的泪水，被他用拇指轻轻拭去。
她没有闪躲，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她觉得，莫冉华好像变了。他看她的眼神竟然多带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像是万千的不舍，也像是刻意隐瞒的绝望……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