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番外：穆逸年华，一池碎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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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见你时，是在一个杯盘狼藉的宴会上。
什么琼浆玉露、什么山珍海味，都散出一股腐败的气息。
那些大臣的儿子和谄媚的官员抱着歌姬喝得醺醉，我疲惫地靠在座榻上，一边抱怨榻上的软毡不够滑顺，一边厌烦地退却着那些粘人的庸脂俗粉。
当我在为金丝华衣上沾到的酒味和油迹而恼怒时，却看见一身白衣的你靠在窗边打哈欠。
月色照在你半边的脸上，你远离了那些乱作一团的人，就像是涣着一身灵气的坠凡仙人。
我怔怔地看着你撑着下巴趴在窗边遥赏月色，不由得诧异。诧异着怎么在我们这群纨绔子弟中有这样的人物……
我向旁边的人打听你是谁。
“哦？那个站在窗边的公子啊？就是、就是那个康莲啊！宫廷画师，可厉害了。他一副丹青能在市上卖到一百两银子呢。他今儿是跟着吏部侍郎那家伙来的……看他细皮嫩肉的，嘿嘿。”
原来是你。
我见过你的画，那清雅淡丽的笔触就像是你的风姿一般。而那些庸俗之徒只会用银子来衡量你的墨宝……
像你这般的人，不应该和这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正想着过去和你说话，却见你被人缠着灌酒。你被那个六品的侍郎带到这个宴会上，他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他要讨好的那些庸臣，都有养男宠的喜好……
我一直不喜欢搭理这些乱事，这次却不由得参夹在其中。
我移到你身边，接过了他们推给你的那壶酒。我触到了的指尖。我看到你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然后你对我笑笑，露出了一丝得救的欣喜。
“本殿下正是口渴了，这一壶酒倒不如由我替这位小兄弟喝了吧。”说完，我便打开酒壶的盖子，把里面上好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唔……这酒好烈。若是像你这般玉砌的人儿，必定是挡不住的。我一向不喜欢这杯中物，却也竟然越喝越多。周围的人一片叫好声，只吵得我更加头晕。
本还以为自己酒量不差的，可是现在才一壶酒，脚步竟然已经有些不稳了。后来我细想，那酒中肯定是加了其他的东西吧？但是当时我只能硬撑下去。
我低头看着你，你受宠若惊地向我点点头，朱唇微启，羞涩地低语了一声：“谢谢公子……”
酒气上涌，我觉得更加晕了。现在想来，让我觉得晕的，该不仅仅是这酒或者是酒里的迷药……
“什么公子？！康莲！你长长眼睛啊，这是潞王府的世子殿下！”一边的官员呵斥你，让我有些怒意。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我有些怨恨他让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知道我在外的名声不好。呵，没有办法，可是躲在嫣红楼总比在那死气沉沉的潞王府上看着那些大臣和父王的嘴脸要舒心得多。
我揉了揉额，你抵不住那些宾客的责怪，呐呐地说道：“在下康莲，区区一个文弱画师，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儿世子殿下替在下挡了酒，康莲真的万分感激……”
我看到你低垂的眼眸和作揖的手，我有些难受。
那声“世子殿下”的尊称真是磨耳，我觉得你是在和我拉开距离呢。莲，你当时是不是把我看成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庸人？一样的纨绔子弟？
我只是第一次见你，却觉得像是和你认识了很久。我觉得好累，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知己。我不知道下次宴会上还能不能遇到你……我不想和你做两个酒桌边上的过客。
“康莲，我替你挡了酒，你……是不是应该为我做些什么？”说完，我故意摆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我见你脸色一僵，像是一只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却又被捕捉到的小兔子，十分可爱。我轻轻一笑：“今儿大家玩得兴起，倒不如让康莲赋诗一首，以助雅兴。”
“赋诗？赋诗有什么好玩的。”旁人觉得扫兴——他们只会那些投壶和讲荤话的游戏。
我看见你微微地舒了一口气。眉宇间都是放松。你的瞳色很浅，像是能被月光照到心底。我能看到你的心。
我在想，好美的一个人啊。为什么不是一个女子？
后来我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时，我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拿起翠玉笔，在我的扇面上题字：“纵倾酒觞未曾醉，墨宝在侧香沁心。”
那笔迹似是刚劲，却带着些许温婉柔弱。我把它捧在手上，让那未干的墨迹印在指尖。
“康莲弟，今日一见如故。不如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吧！”
“啊？！”
你吃惊的模样真可爱。低垂的小脸猛然抬起，嘴唇微张，圆圆的眼睛掩饰不住你的惊讶。
你推脱着，我却还在捉弄你：“呵呵，康莲弟是看不起本世子么？”我笑着把一杯酒喝了一半，把酒杯举到你面前。你抵不住周围的人的胡乱起哄，只能接过那白瓷酒杯，向我点了点头，轻轻抿了一口。
“不许叫我‘世子’，叫我一声‘穆逸兄’。”
“穆逸兄……”
呵，你的样子像是写着“我是不是被卖了”这句话，疑惑又无奈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拉起袖子捂嘴嬉笑。好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
于是我每天除了游手好闲之外又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我有一个“义弟”了，我有一个知心之交。
你和其他的人不同。你和我周围的那些泛泛之辈很不一样。我觉得只有你能给我洗去那些污浊的气息，只有你能听懂我的话。你身上的气息像是夹杂着阳光，我心中的黑暗在你的照耀下无处躲藏。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谈天论地，喜欢和你在一起赋诗兴曲。
我知道你公务繁忙，不像我这种徒有虚名的所谓王室子弟。我却差三隔五地缠着你陪我去看戏，或者去泛舟，或者去品茶听曲。
甚至在看书时看见一句颇有意思的话语，我第一个想法便是记下来与你共赏。
你渐渐地与我熟稔起来，你会和我开玩笑，你不再拘泥于我的身份。我觉得很开心。
只是……总能看见你在闪神之际露出一丝神伤。
“哎，康莲弟你又走神了！是想起哪个姑娘么？”
“穆逸兄又在捉弄我……我不过，是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你一定是有什么往事的。
真不公平，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你却不肯向我诉说你的苦。
尽管后来我知道你的苦楚确实不能和其他人说起，却也为此心有不甘。因为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依靠我，让我好生伤心。
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竟是一个女子？
只是那晚在戏台后看见你穿着一身女装，让我失了神。我猛然发觉自己对你的心已经不仅仅停在知己的层面……
不行！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喜欢上一个男子。为什么你不是一个女子？或者我不该在意你是男子是女子？我被自己的这些念头吓怕，却控制不住时时刻刻都想着你的笑颜和你被莫冉华带走时的惊恐模样……
那时你已经在他身边了。
而我却不敢去见你……我在躲你，却夜夜会梦见你。我甚至想着，为什么我不能像莫冉华一样摆脱世俗的成见。其实我可以的，是不是？
及后，我们在山崖下，我发觉你竟是一个女子。我欣喜若狂。
却想到了更多更烦乱的事情——你在他身边，你虽表面上是被他禁锢着，然而我却没有办法确定你的心是否愿意出逃。
我变得卑鄙。
我会想着要使手段把你抢到身边，我不惜去威胁，甚至惊扰到你的娘亲，利用了很多很多的人……
可是你还是回去了。
知道你为他挡下了那杯毒酒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你毒害致死了。
你明明就很爱他，是不是？我也明明知道你心中只有他，却一次次地欺骗自己，以为能等到你来我身边……
纠缠了这么久，我竟然不觉得累。
或许是上天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以为自己终究是要永远离开你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还能在城门外遇见你。
三天之后，我才敢确定这不是幻境。
我看见你换了一身的女装，美得像一个坠尘的仙子。
在扬州，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守在你身边。我宣称自己是你的夫君，我说自己姓“连”……
既然我不能让你冠上我的姓氏，我就只好盗用了你的名字。
在扬州的半年，是我这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我觉得是你把我容纳到你生长的地方，我能看到你看过的所有风景，而我也可以成为这风景的一部分……
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等到你的。
就算是你在对着这风景时，对着那断桥绢扇时想起的都是他，我都可以等。等他慢慢在你心中磨灭。因为此刻在你身边的只有我！只有我……
怎么知道，我终究是等不到？
我才知道上天对我也并不是那么好。
莫冉华回来了……他的出现提醒了我很多事情。他提醒了我，我永远不能摆脱那些往事；他提醒了我，你的心里只有他……
我害怕，怕得宁愿死去。
我不是一时想不开才走上这条路的。
我知道我这样嫁祸给莫冉华，应该会让你以为是莫冉华杀的我吧？你会继续恨他吧？我是不是很卑鄙？
而且……我这样子也不会挽回你的心，我只是想你记着我，我只是不想离开你而已……
我终究还是不敢问你爱不爱我，能不能爱我……
我一直知道那个答案。
这个答案比胸口上吸取我鲜血的尖刀还要让我疼痛。而却也是我自己把这个答案和这把尖刀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胸口上。
我真可悲。
我在死去的前一刻还在欺骗自己，欺骗自己这一刻我是得到你的。因为你在哭，你喊着我的名字。我让你伤心了……我很抱歉啊。康莲，康莲。可是，只为了我最后一个愿望，你能不能看着我离去？
你是我此生印在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
下辈子，我要和你一起生在温暖的江南。
下辈子，我要做你第一个遇到的人……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请你……请你不要再对我这么残忍……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番外：穆逸年华，一池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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