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落花泪》泼墨山水

7、第七回 下山

　　三年后
　　“嗖搜嗖”，望风崖上，一娇小身影在独自舞着剑。虽说娇小，却已经比来时高出了一些，少女玲珑初有体现，再不是刚开始那副娃娃模样了。不过，还是一张小姑娘的脸，眼睛依然明亮清澈。
　　岳峦山上长年有自古便萦绕其上的仙气缭绕，同时辅以派中青鼎内的药熏，加上大家修习的是修道之术，纵使没有炼成仙体，山中弟子的成长仍比普通世人慢上很多。时间在这里缓了脚步，给了他们更多的恩泽。若如彦子阙那般，很早便通慧得道，修得仙体，更是突破了时间的桎梏，永远停留在了得道的那一刻。虽发色会随时光变更，容颜却是再也不换。只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那小姑娘正专注地挥舞着手中的剑，眼前空无一物。
　　“离迁！”一声呼唤遏住了流光的走势，剑气骤然收起。
　　望风崖在云峰殿内，平日里除了师尊，就是白衍和她这两个掌门的徒弟，一般弟子不会到这里来。师尊此时应在主厅内同长老们议事，而那声音也不是白衍的。
　　离迁回头，果然是茹婳。此时的她已出落得愈发娇艳欲滴，少女时期的羞涩渐渐淡去，眉眼间多了几分妖娆几分妩媚。疾奔的缘故，一头香汗湿了额发，平添几分诱惑。
　　“师姐，你不是和师兄一起跟着师尊他们议事吗？”
　　“呼……”茹婳把气喘匀了，抬头说，“没错，是掌门和我师父他们唤你，还有几个其他弟子。你先随我过去吧。”
　　离迁收了流光走上前来，“什么事儿啊？”
　　“来了就知道了。”

　　脚刚踏入门厅，离迁就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不怎么见到的几位长老都在，连同辰回、白衍在内的众位大弟子们也到齐了，更有晴遥、陆许同他们这辈小的。
　　晴遥在一年前的比武会上大展身手，拔得头筹。几位长老要收她为徒却都被她恭敬回绝，最后选了低一级的辰回做师父，甘愿小了离迁一辈。辰回虽是执剑长老季屈仁的大弟子，也是所有弟子的大师兄，可是季屈仁是彦子阙的师兄，所以辰回和离迁算一辈，这下晴遥要向离迁叫师叔了。
　　比武会意在展示弟子才华，参加的都是没有拜师的，为的是让师父们好挑选挑选。却也不是每年比武会都有长老要收徒弟，很多都是长老的弟子们收了小徒弟。见第一的晴遥做出这样的选择，长老们也不再对剩下的优胜者们说什么了。为此，第二名的陆许同最后被与离迁一辈的一位大弟子怀华选中，他是戒律长老李青檀的大弟子。可是毕竟小了离迁一辈，陆许同可说是对晴遥更加怀恨在心了。离迁因为早入了彦子阙名下，所以并没有参加那次的大会。
　　见离迁来了，晴遥回头咧嘴一笑。明眸皓齿，朱唇黑发，越发标致了。明朗的笑颜瞬间感染了离迁。
　　“见过师尊，见过各位长老、师叔师伯。”行完礼，离迁退到白衍身后。
　　忽然觉得被人扯住衣角，却是一旁的晴遥。她挤眉弄眼的，不知道想说什么。离迁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就听彦子阙的声音传来。
　　“今天叫你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听到彦子阙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戒律长老李青檀的眉毛很明显地皱在了一起，又显得无可奈何。
　　“最近各门派联手举办了比武大会，意在互相切磋交流，也借机让各派弟子彼此间熟悉熟悉。我岳峦虽久离尘世，不理江湖。但既然请函发来，还是多家联名的，我们也不好不作理会。派你们几个前去，不必太有负担，尽力即可。”
　　彦子阙刚说话，李青檀就站了起来。不同于彦子阙的温和随意，他严肃沉声道，“听说此次天恒派也有派人参加，你们可仔细了，别拂了我岳峦的面子！”
　　辰回为首的几位大弟子响声答道，“掌门、各位长老放心，我们定不辱师命！”

　　从议事厅里出来，离迁和晴遥慢慢落在众人身后。离迁问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晴遥眉眼一弯，神秘笑道，“你知道不，辰回师兄说，我们此次出行，可途径江南大镇，说不定还能在那儿玩上一两天呢~”
　　离迁伸出手指戳着晴遥的脑袋，“还叫师兄，你该叫他师父才是。”
　　晴遥吃痛，捂着脑门撅嘴道，“不嘛，师父叫起来多生分，还是师兄好听。”
　　离迁眯眼看着她，也不说破。
　　“哎~你怎么都不激动呢？我好久没下山了，好兴奋啊~”
　　掐指算算，自从离迁来到岳峦，已经转眼过了三、四年了。晴遥比她来得更早，应该是更久没接触过凡尘了。自己以前一直住在清泉那个小村，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次说不定可以一窥人间繁华景象。想到此处，离迁也有了一丝期待。
　　“是好久没下山了……”离迁喃喃说。
　　“对吧对吧~”晴遥兴奋叫道，摇着离迁的胳膊，“所以我们要好好收拾下行装！准备齐全！”说着，就拉着离迁往自己住处跑。
　　“唉，慢、慢点……”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在山门外等候。老远就看到晴遥和离迁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压得两个小身子都有些弯了。
　　“我说晴遥怎么出来这么晚呢，是拉着离迁收拾东西呢……”辰回讪笑着对白衍说，又上前对着晴遥问，“晴遥，你这是做什么？拿这么多东西……”
　　晴遥放下背上包裹，抹了把汗，一脸撒娇地笑道，“好不容易下了山，我要把装备带足了嘛~”
　　“你……你要带这么多东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放在虚卣里就是了。”辰回一脸无奈地从晴遥手中接过包裹，收入自己虚卣中。离迁晴遥她们这个修为的还没有自己的虚卣，只得拿在手里。
　　“谢谢师兄~”晴遥一脸开心地笑道。辰回竟也没有去纠正他这个徒儿不恰当的用词。
　　离迁正看着他们二人，忽觉背上一轻。回头一看，包袱带子已经落在白衍手里。
　　“你们都带了什么？”白衍淡淡问道。
　　看着白衍把她的包袱收在自己虚卣内，离迁忙说，“谢、谢谢师兄。”同样是“谢谢”，一个说得直接豪爽，一个说得谨慎委婉。
　　“都是些衣服、小香炉、夜明珠、火折子什么的……晴遥说路上经过的地方多，指不定遇上什么，要都带上。”
　　白衍听着不觉好笑。
　　“唉，我说你们一对师徒、一对师兄妹的。要彰显门中情谊也别选在山门口啊。还走不走了？”茹婳抬高声音，促狭问道。
　　“是啊。”旁边另一师兄杜合也劝道，“快走吧，别耽误了上路。”
　　旁边另一位师姐则掩嘴偷笑，陆许同则不屑一哼。
　　“对、对不起……”离迁轻轻说。
　　晴遥一把抓住离迁的手，往队伍最前头走去，“走喽~”
　　看着晴遥小太妹一般招摇过市的模样，辰回无奈地望向白衍。白衍默默地给了个“我懂”的眼神。

　　都说江南富庶最是财贯天下，真是毫不夸张。一路走来，都是热闹街市，叫卖声不断。绫罗绸缎是沿街而挂，玉石美器是连摊而摆，正是江南大镇，惠丰镇。会起这样的名字，本身就是富足的表现。
　　看到离迁他们一行人，虽衣着不是华贵异常，却是个个俊逸非凡、气质出尘，路过的多忍不住回头看两眼，还有的驻足停留。
　　更有甚者大胆拥上前来，只见一中年妇人手捧玉石蹭过来，对着白衍说道，“公子，我看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绝非寻常人物。此块美玉玲珑剔透、温润柔和，最配你的潇洒气质了，就买一块儿吧~不买，我送你也行啊~”
　　先不说那玉如何，就冲那个什么“温润柔和”也跟白衍一贯的冷漠不搭调啊。“不用。”白衍连人带玉看都没看，只丢下两个字就走。见他如此冷淡，还想靠近的人都不敢冒然上前了。
　　倒是辰回客客气气地婉言拒绝拥上来的小姑娘和大婶们，不忘顺便问句，“请问这附近有客栈吗？”
　　“有、有！”一个黄衣少女抢先答道，“前面第一个路口右拐，左手边第一个福瑞酒家就是！”
　　“谢谢。”辰回温和笑道，引来一小片绯红私语。
　　另一个少女又抢声问道，“公子你们要住在那里吗？几号房啊？”
　　“对啊，公子你们住几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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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种等等，辰回率领众人速速脱离现场，甩掉那批越来越疯狂的追随者，杀进福瑞酒家的大门。
　　“小二儿，要五间客房！”
　　“好嘞~客官您要几间上房几间中房几间下房？”
　　“全部普通的就行。”
　　“好嘞~您这边请~”熟练的小二儿见多识广，待客风度依旧保持不变，只是更热情了点儿。
　　“凌矽师姐，三个师兄住一间，两位师姐住一间，我和晴遥住一间，陆许同和杨风住一间，一共四间，为什么要五间呢？”
　　凌矽浅笑，低下头在离迁耳边悄悄说，“你白衍师兄每次和别人一起出来都是要一人一间的，以后常下山你就知道了。”
　　“喔……”离迁点头，心想，师兄果然有很多特立独行的地方。

　　收拾好东西，晴遥便拉着离迁的手说要出去逛逛，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路过辰回房门时被他拦住了，“晴遥你又要乱跑，这里不是岳峦山上。”
　　“师兄~~”晴遥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就是因为不在山上才更要出去逛的嘛~师兄你就别管我们了~”说着，晴遥拉着离迁从辰回胳膊下面钻了过去，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哎……”辰回还想说些什么，那俩人已经一溜烟儿不见了。
　　辰回抬着伸出去的胳膊在空中定了两秒，转身回屋收拾东西，噼里啪啦从包袱中拿出钱袋。
　　“大师兄，你要跟去吗？”与他同房的杜合问。
　　“唉，晴遥那丫头总是毛毛躁躁的，虽然功夫不差可是毕竟没怎么下过山，我不放心。”
　　“大师兄，我怎么觉得你整个儿跟晴遥她爹似的……你不是她师父么？”杜合随意开口说了那么一句。
　　她爹……这两个字在辰回脑中荡来荡去，最后落下来砸得他欲哭无泪。
　　拿好东西，辰回走出门，正准备下楼，就看到白衍站在廊道口，“我和你一起。”
　　辰回一滞，“哦……好！”寻思着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也就没多说什么。要走了还不忘回头交代杜合一句，“要是到了酉时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招呼茹婳他们一起吃了吧。”
　　杜合笑道，“大师兄放心去吧！”

　　“离迁，看这儿！”晴遥一手抓着离迁，一手指着路边小摊上的泥人儿，兴奋地叫道。
　　离迁还没看清楚，身子重心一个不稳又被拉向另一处，“离迁，你看那儿！”这回又是路那边一家卖布偶的。
　　就这样，一路上，两个小姑娘在人群里窜来窜去，满街的小玩意儿弄得她们目不暇接。

　　“小姑娘，买盏河灯吧。”不知不觉，俩人已经走到了小河边。此时天色渐晚，四下看过去，已有灯火燃起。红红黄黄，点点串串，比起白天更有一番韵味。火光掩映中，两张小脸睁着大眼四处张望，看着身边红男绿女三两成群，别提多兴奋了。
　　“这是在干嘛呀？”晴遥激动地问。
　　那人看着她俩粉雕玉琢般的小巧面容，不禁耐心解释道，“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今天刚巧花灯节，被两位姑娘赶上了。放个河灯可以祈个福许个愿啊什么的，多好啊~”
　　那人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天空一声炸响，一团烟花绽放开来。黄蓝闪烁，荧荧点点。
　　“就是这个！花！灯！节！我听茹婳师姐说了，江南特有的~离迁！我们来放河灯！”
　　没待离迁答话，那人就说，“好~三文钱一个，你们两个小姑娘我就算五文钱两个好了。”那人笑着递上两盏河灯。
　　“……”说道这里，两人傻了。
　　“离迁，你带钱了么？”晴遥小声问道。
　　离迁无语，压着嗓子回道，“我记得咱俩的钱袋还都放在包袱里。”
　　“啊……”晴遥不无失望地大声一叹。“啊”字刚出声，就听到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板，我们要四个，这是十文钱。”
　　老板一看多卖出去一倍，忙接过钱赔笑，“谢谢公子~这是您的四盏河灯，给您点上~”
　　“师兄！？你们怎么来了？”晴遥惊喜。
　　“没、没什么，我们也出来透透气。”辰回咕哝一声，总不能说我一路在后面跟着你们，怕你们被人拐了吧，那我不真成奶爸了么？
　　“师兄，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离迁看向辰回身后的白衍。
　　“你们出来后没多久。”白衍答。
　　“你们两个小的啊，在人群里就那么窜来窜去的，怎么都跟不上。”想着刚才人堆里无法施展身手、御剑飞个天什么的，辰回就觉得不便，心里一阵急躁。
　　“啊呀呀，别说了！快去放河灯！”晴遥一把抓过辰回手上的一盏河灯就往水边跑。
　　“晴遥你慢点儿！”辰回大叫着跟上。
　　“师兄，我们也过去吧。”离迁拿着她和白衍的那两盏，笑言。
　　“嗯。”

　　天上烟花起落，暗了月的影，地上罗裙飘曳，迷了谁的心。头顶星星闪闪，眼前影影绰绰，离迁一时失了神。
　　“离迁，你许了什么愿？”晴遥在一旁拿手肘戳着离迁的腰，声音略微压低地问道。
　　“嗯……”离迁想了想，答，“我希望比武大会上一切顺利，师尊在岳峦上一切安好，素月一个人吃得饱睡得好。”
　　“切~没意思。”晴遥撇嘴咂道。
　　“那你许了什么？”离迁反问。
　　晴遥神秘一笑，“嘿嘿，不告诉你~”
　　离迁侧头看看一旁的白衍和辰回。
　　水光烛火中，白衍英秀的面庞在明暗变化里看不清楚，时近时远。那一双金色的眸子却在阴影里熠熠生辉，眼角流光越发慑人心魄。
　　此时那双眼睛却没有注视自己，而是正闲闲看着河上沉浮的灯火。
　　他，又许了什么愿呢……？离迁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