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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嗟造化速死为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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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克在厅堂里喝着茶,心中却是兴奋而又忐忑。那一日之后,他竟食髓知味起来,甚至睡里梦里都念念不忘,一连好几夜梦到和陈商颠鸾倒凤,醒来后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杨克素来喜好男色,虽然正月里已经娶了左仆射秦安国的长女秦若翎为太子妃,并依照宫制遴选数名良家子入东宫,赐封其中两人为宝林,但这并不影响他还在别院养着数个外宠,平日里也只和那些美貌少年厮混在一起。然而,自从尝了陈商的滋味后,往日宠幸过的那些男宠竟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只觉得如此人间绝色实在是天下少有,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简直粗鄙可憎,哪里能与陈商相比。
杨克慢慢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他也不明白道自己为何会被那张美丽的皮相所诱惑,分明大半年前他还对那个小子厌恶得很,甚至还耻笑陈商除了皮相一无是处,如今却一头栽了进来,这人世间的事,果真是难料。
他自然知道眼下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再次出京来见云梦蝶。但是,在收到秦楼密信的那一刻,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便星夜兼程出了京畿。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杨显疯了一样派人在京中掘地三尺,御影堂的武士更是连各宫王府都没有放过,端的是没有把他这个监国太子放在眼里。念及此处,杨克不禁越想越气,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掷在地上,上好的骨瓷杯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翻了几个圈,骨碌碌滚到门口,茶水溅了一地。
“太子殿下,何事如此气恼?”百里追云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了进来,随着一阵环佩玎珰之声,娇艳的女子挑开帘陇,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戴着铁面具的萧紫烟。
杨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冲百里追云微微颔首道:“本宫先要恭喜夫人了。听说大舅舅前日刚下了旨意,要册封城表弟为渤海太子。夫人母凭子贵,自然也是要封赏的,位列三妃指日可待,将来一飞冲天,富贵不可限量。”
百里追云的脸上露出难掩的喜色来:“云梦蝶谢过太子殿下,此番也多亏了皇后娘娘在大王那里替城儿美言。”
杨克哈哈笑道:“大舅舅就城儿一个儿子,不传位给他还传位给谁?夫人真是多虑了。”
百里追云却黯然神伤道:“可惜云梦蝶出生寒微,城儿若是托生在完颜大妃的肚子里,一出生便是渤海太子了,可至于要等到今日。”或许是说到了伤心处,她不由掩面低泣起来,“子凭母贵,母凭子贵,想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害了儿子。”说着她朝杨克深深一拜,“云梦蝶能有今日,亦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恩泽,大恩大德,云梦蝶没齿不忘,必将粉身碎骨结草衔环以报。”
杨克伸手相掺:“夫人何须如此?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夫人莫要折煞了本宫。夫人终究是城儿的生母,将来城表弟继承渤海国主之位,想必完颜大妃亦不敢怠慢了夫人。”他安慰了百里追云几句,心里却想着陈商,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叫百里追云瞧出自己的急色,忍了又忍,百里追云却仿佛沉湎于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只管慢条斯理地又帕子轻拭着眼角的泪痕。杨克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沉吟道:“夫人信中道本宫佳期已近,不知何解?”
百里追云抬起头来看着杨克,眼神中不觉露出一抹了然的暧昧:“自然是太子殿下拜托妾身的事。”
杨克轻咳了一声,又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孤前些时说想来亲审陈商,夫人却叫本宫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如今又过了十余日,不知陈商那小子可老实了些?”
百里追云眼波如水:“何止是老实了。经我秦楼的那番调教法子,就算是三贞九烈贞处子,也叫他变成□□□□,从此再也离不了男人。”杨克这几日几次三番传信来要再见陈商,百里追云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凑上前低声耳语道,“那小子如今乖顺极了,我还特意给他用了些药,让他在榻上伺候男人时更来劲些,定然叫太子殿下满意。”
杨克心情大好,又有些迫不及待,仿佛一道珍馐美味即将端上来,越发勾得人心痒。他下意识地搓着双手:“夫人费心了。”他看了一直默默站在百里追云身后的萧紫烟一眼,“只是每次都要带着面具,实在是有些不尽兴。”
百里追云笑吟吟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这次捉了陈商,本是为了报仇解恨,莫非到时候还想把陈商放了么?”她眸光一转,悠悠道,“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哪。”
杨克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夫人所言甚是。若放他回京,让父皇知道了始末,本宫危矣。可是杀了他……”他双眉微锁,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杀了陈商固然可以毁尸灭迹,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自己这个太子只怕是要做到头了,杨诺绝不会放过自己,盛怒之下保不准要让自己去给陈商偿命。
百里追云微微颔首:“如此绝色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杀了他确实可惜。”
杨克想起自己别院的那些美少年,全部加起来也及不上陈商的姿色,况且那可是桀骜不驯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南安小侯爷,光是想想能把昔日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小霸王肆意凌辱,杨克就觉得情不自禁,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一般。杨克寻思了半晌,负手道:“放又放不得,杀又杀不了,倒真是有些难办。”他去岁被陈商踢断了腿,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胸中憋着一口恶气。如今倒是出了这口气,只是一时爽快后,却有些骑虎难下。
百里追云仿佛窥破了他的心事,浅笑道:“太子殿下可想过,不如把陈商留在内院享用?”
杨克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如何使得?父皇那里……”
百里追云嗤笑了一声:“殿下多虑了。谁又能料到,殿下后院的内宠,竟然会是南安小侯爷。”
“可是……可是……”杨克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百里追云的提议既荒唐又刺激,却像黑暗中一只闪着翅膀的美丽蝴蝶,引诱着他追逐而去。他有些怔怔地说道:“可是陈商如何会乖乖被我困于后院?”他摸摸自己的脸,“孤总不能每次见他都将脸遮起来。”
百里追云柔柔一笑:“殿下可知,陈商如今双目已盲,他已经再也看不到殿下的样子,您不必再有顾虑。而且,他不但看不见,从此也听不见、说不出话了,甚至他的双手,我也叫人挑断了筋脉,如今他只剩下身子可以服侍殿下,殿下难道还怕他不成?”她盯着杨克,蛊惑般地低语道,“他看不到、听不到、说不出,根本逃不出你的掌心,只能任你作践。况且,就算有朝一日被杨诺知道了他的下落,殿下只要一口咬定,是在风月之地买来的人奴,不过是同南安侯长得相似,杨诺就算是怀疑,也不能治您的罪,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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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克被百里追云带到一间密室。自从那日对陈商用了酷刑,百里追云便将他从地牢里移了出来。如今他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愈合,只是躺在那里,也看得出乌发如云、雪肤花貌,端的是艳丽无双。
杨克只觉得心跳如鼓,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刺激着他。他素来知道,自己论文不及四弟杨朗,论武不及老五杨鸿,而论嫡,老二杨显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他母后赫连哲哲虽然入主中宫多年,却是杨诺的继后,二哥杨显的生母圣仁皇后刘心雨才是杨诺的结发之妻。刘心雨是武侯刘向天唯一的女儿,刘氏一族,战功赫赫,为大清开疆辟土,立下汗马功劳,刘心雨十七岁时就嫁给燕王杨诺为妻,那是太祖皇帝杨俊杰和令狐皇后亲封的燕王妃,乃是太祖爷口中的“佳儿佳媳”。刘皇后和杨诺青梅竹马,情感甚笃,又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杨诺对嫡出之子杨显自小就尤为重视,如今的倚重更是有目共睹,否则,怎会将御影堂交给杨显执掌?这么多年来,杨克早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心里面亦是明白得很,若不是乾元十年,杨诺与渤海郡国结盟南征,攻克临安,灭南陈,统一南北,哪里能轮得到他来做这个太子?
那早已不是什么辛密:当年渤海郡国同意出兵南陈,与清军结为联军南征,助杨诺吞并南陈四百万里江山,除了将五羊城还给渤海,并割让青州和绛州之外,便是要杨诺册封庄贵妃赫连哲哲为后,立赫连氏所出的三皇子杨克为太子。
至始至终,他与母后,不过是杨诺和渤海国谈判的筹码罢了。
杨克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做得实在窝囊,朝堂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杨诺什么时候废了他,甚至连他自己,每天醒来第一个念头便是:父皇今天会废了我么?他有时候甚至想对杨诺说:父皇你给个准信吧,什么时候要把我废了,好歹让我有个准备,也好过每日里战战兢兢。
杨克心里有时候是极其不忿的。少年时他初见陈商,还生出过兔死狐悲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只觉得这样一个仙童似的孩子,千里迢迢来到燕京,又背负着亡国罪臣之名,必定是寄人篱下、夹着尾巴艰难度日了。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杨诺对这个孩子的宠爱之甚,简直无以复加,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衣食住行,无不一一亲力亲为。陈商每日与杨诺同坐卧、共饮食,渐渐生出了骄矜跋扈之气来,杨诺有时也会训斥几句,但那能算是训斥吗?杨克见过几次,心中简直又妒又恨,那样和颜悦色的柔声细语,说是哄慰还差不多,父皇几时这样同自己说过话?
待再长几岁,陈商和几个皇子一起读书,整天在上书房闹得天翻地覆,陈商同老五杨鸿年纪相仿,两个顽童凑在一起,哪里还有心思念书?每日里鸡飞狗跳,生生把郭太傅气到吐血。杨诺却只一味责怪杨鸿带坏了陈商,继而又迁怒杨克身为兄长没有约束兄弟,直到惊动了赫连皇后披发请罪,杨诺才息了怒火。杨克那时还是半大的少年,尚不知道杨诺不过是借题发挥找他的错处,却越发厌恶起陈商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太子,是杨诺的亲生儿子,在杨诺的心里却为何会比不上一个降臣、一个外人?这种嫉恨,如一枚针扎在杨克的心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扎越深,久而久之便成了顽疾。
年岁渐长,陈商愈加心高气傲,除了面对杨显时还毕恭毕敬,对待他们几个兄弟却是趾高气扬、爱理不理,甚至见到杨克,连一个虚礼都欠奉,分明是没有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杨克每每念及,便恨得咬牙切齿,杨显也就罢了,陈商一个亡国之臣,居然还看不起他了,他做这个太子还有什么意思?
杨显固然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背后还有外家刘氏一族和神威将军叶桎风作为强劲后盾,自己的母后赫连哲哲,那也是尊贵无比的渤海公主,是渤海国主赫连天哲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陈商居然敢藐视自己,简直是活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一刻,杨克头一次开始真正在意自己的东宫之位,他甚至在心中发狠,若是有朝一日继承大统,必要叫陈商匍匐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
为了做好这个太子,他在杨诺面前装模作样循规蹈矩了多年,最出格的事,也不过养几个伶人戏子,然而即便如此,杨诺也从未对他有过什么好颜色。杨克有时候在心底唾弃自己,安分守己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像陈商那样恣意妄行、为所欲为,也算是活得张扬任性,不虚此生了。
不过,谁又能料到,这个叫他嫉恨了多年的人,此刻却横陈在自己面前,再无反抗之力,任凭他来作践。
杨克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般爽快过。这短短十数天来发生的一切,犹似脱缰的野马,追逐着莫测的未来一去不复返。然而,正是这样惊险和疯狂,却仿佛给他沉闷而压抑的东宫生活注入了勃勃生气,着实叫他兴奋不已。
百里追云见杨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的陈商,脸上的神情却变幻莫测,不由地轻轻一笑,走到杨克身侧柔声低语道:“这些天来,我早就把这匹烈马驯得服服帖帖。殿下要不要试试?绝对比上一回滋味更好。”
杨克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说了声“好”。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拉开了陈商身上的薄被,眼前的少年无声地喘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只是眸光黯淡,再无昔日的活泼灵动。杨克伸出手指戳向陈商的眼珠,陈商却毫无反应,只是呆滞地睁着眼而已。
百里追云嗤笑了一声:“这小子的眼睛已经瞎了。我特意找来最好的药,绝不有碍观瞻,殿下瞧,他的眸子是不是还像琉璃珠子一般漂亮?”她又道,“他现在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不过就是个玩物,定叫殿下乐不思蜀。”
此刻的陈商仿佛已被折磨得神志不清,随着杨克手中的动作,他难耐地挣扎着,然而,被缚的双腿完全使不上劲,他唯有用双臂支撑起身体,可惜两只手腕却软软地垂在两侧,分明是被人挑断了手筋,连简简单单一个抬手的动作都不能够了。
陈商的喉头滚动着呜咽之声,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杨克这才发现,陈商的双足被白布紧紧缠着,裹成尖尖的笋尖模样,虽然不如江南女子的三寸金莲般小巧,却也玲珑有致。杨克诧异地回过头来,只听百里追云笑着道:“南陈的女子大多缠足,据说莲足女子同房之时下盘尤其紧致,妙不可言。可惜小侯爷已经成年,足弓已经长成,终究不能裹成三寸金莲。”
杨克好奇地将陈商细长的足尖握在掌心,心中一动,用力一捏,陈商似乎痛极,仰天悲鸣,已经被毒哑的嗓子却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眼角亦淌下泪来,沁湿了鬓发。
百里追云掩唇道:“殿下莫太粗鲁了,可要怜香惜玉啊。”她咯咯娇笑道,“殿下好好享用,妾身不打扰殿下临幸佳人,先告退了。”
百里追云一走,杨克便迫不及待地解开陈商被缚住的双脚。他自第一次得手以来,已经肖想了十数日,如今终于又得偿所愿,兴奋得连头皮都有些发麻。他知道如今的陈商看不见也听不见,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这次不用担心被陈商认出,也不必戴着面具,杨克只觉得尽兴了不少。而对方彻底的臣服,更叫杨克心神荡漾,简直是一番无法言喻的绝妙滋味。
杨克突然间想到自己似乎很早就有过这样的念头。陈商自小就长得唇红齿白,他记起少年时有一回在上书房午睡醒来,猛回头却看见陈商正躺在海棠花下,面若芙蓉,眉似远山,朱唇微启,分外娇娆。那时候,他对陈商并无甚绮念,只是被眼前的美色所蛊惑,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低头亲吻花下小憩的少年。然而,只是浅尝辄止,还未得趣,却已经被醒来的陈商一拳打到在地。
他忘不掉陈商那时的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的戾气,眼神中却是不屑,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冷冷道:“你也敢来轻薄本侯?仔细皇上扒了你的皮!”
杨克心中带着恨,此刻几乎是泄愤似地啃咬着,很快便尝到了血的滋味。他一把扯住陈商如云的乌发,虽然知道陈商现在听不见,杨克依然冷笑着说道,“小贱人,你也有今天啊。你的皇上呢?你的二哥呢?被我亲一下都不肯,却整天跟在杨显屁股后面跑。可惜,他们都不会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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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追云望着眼前几尾火红的游鱼,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萧紫烟走了进来,屈膝朝她行了一礼:“恩主。”
百里追云拾起一撮鱼粮,洒在了鱼缸之中,游鱼们追逐着那些细碎的泡沫,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她的嗓音甜美却带着凉意,懒洋洋地道:“杨克走了?”
萧紫烟低头一笑,复而道:“他颇是不舍。”
百里追云一扬眉:“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她冷冷一笑,“不过也好,酒囊饭袋总是好掌控些。不像那个曾远……”她葱白的指头捻着盘中的细粉,喃喃道,“竟敢同我耍心眼……真和他老子曾在渊一个德性,一样的滑不溜手……”
见她眸光一暗,隐约已经动了杀气,萧紫烟敛容道:“恩主不准备把陈商送给曾远了么?”
百里追云呵呵笑道:“曾远这小子机关算尽。我自然要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号令江南群雄?我偏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连曾家原先的产业都保不住。”
萧紫烟缓缓道:“江南四族虽然素以欧阳氏马首是瞻,但如今真正掌控江南的却是曾氏一族。郁钧天十余年来一直闭门谢客,不理世事,以致郁氏式微,堂溪恩是个鼠目寸光的小人,见利忘义,不足为惧。倒是曾氏一族富可敌国,又把控着江南的漕运和盐业,曾在渊虽然已死,他儿子曾远却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不容小觑,恩主还是要小心应付才是。”她又沉吟道,“恩主莫要因一时之愤而意气用事,为今之计,并不是与江南四族的纠缠不清,而是要抓住城儿立嗣的机缘,以图渤海的国祚。”
百里追云抿着唇,良久不语,忽而,她粲然一笑:“紫烟觉得,我应该即刻动身去叶赫城么?”
萧紫烟微微一笑:“恩主既然已经把杨克拉入彀中,想必心中早有定论。”她拱手一拜,“燕京有紫烟留守,恩主请勿挂心。”
百里追云目不稍瞬地盯着萧紫烟:“我不放心的,却是你。”她幽幽道,“待杨克东窗事发,京中必风云四起,到时候血洗燕京,秦楼必定不保,紫烟,不如与我一同回去渤海罢。”
萧紫烟道:“我若随恩主回叶赫城,恩主十余年来经营秦楼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况且,如此打草惊蛇,只怕大王起疑。恩主大业未成,不可操之过急。”
百里追云微微闭目,缓缓道:“也罢。”她静静站了许久,突然问道,“还是没有从嘉的消息么?”
萧紫烟摇了摇头:“少主想必是故意躲着我们。”
“我此去渤海,少则一年半载,本想在离开燕京之前能见我儿一面。”百里追云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却添了些许惆怅之色,“紫烟,我当年是不是对从嘉太过残苛了些?他们同是我出腹之子,我能做城儿的慈母,却为何不能做从嘉的慈母?”她微微皱着眉,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想必从嘉心中已经对我怨恨至深,再也不愿认我这个母亲了。”
萧紫烟道:“是段景仪辜负了恩主,从嘉不过是替他父亲受过。”
百里追云哂笑道:“紫烟,我果真是上了年纪,最近总是会想起少年时的旧事。想当年,我与段景仪初结连理,倒是真心想同他双宿双栖,做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
她柔声劝慰道:“恩主莫要为这些小事介怀。紫烟会多派些人手去找少主,定能让你们母子早日团聚。”
百里追云“嗯”了一声,她心中对从嘉生出的怜悯和愧怍仿佛只是瞬息而逝的一抹流光,转眼间便又归于沉寂,她的神色依旧阴恻而冰冷,冷声道:“明天便把陈商送到杨克的别苑去吧。”她拿起案上的一枝蔷薇花束,缓缓搅动鱼缸中的水,玩味地看着那些游鱼被惊得四下游动,“可惜我明天就要动身回渤海去了,否则我可真想看看杨诺知道自己的心肝小宝贝竟成了杨克的娈妾,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萧紫烟含笑道:“杨诺想废了杨克的东宫之位,想必早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恩主助他达成心愿,他应该感谢恩主才是。”
百里追云吃吃一笑:“杨诺老奸巨猾,怕是未必能如我们所愿。不过没关系,他忍得住,他那几个儿子可忍不住,到时候为了那个太子之位,必定争个你死我活。杨克若是被废,渤海郡国岂肯善罢甘休?紫烟,我就是想想这些好戏,都是激动不已呢。”
那鱼缸里的一缸水已经被她搅得浑浊不堪,红色的金鱼在水中扑腾翻滚着,水花随之四溅开来,百里追云终于停了手,将那花枝扔在了地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低低道:“搅动黄河天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