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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金屋妆成娇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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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陈商醒来时,杨克早已经走了,他浑身酸软,断了筋脉的手腕和被裹的双足持续地钝痛着,他看不见,也无法出声,哪里知道今夕何夕,只能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静静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他听到房门开阖的声音,以及三两个人陆续走进来的声音。陈商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如今有似惊弓之鸟,只要一想到百里追云就会恐惧得发抖,那些刑具和调教就像是无止境的噩梦,让他沉沦在地狱之中,永无超生之日。然而,他更害怕的是白秀。白秀对他的凌辱已经压弯了他的脊梁,让他彻底沦为欲望的奴隶,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乞求速死为强。有时候,他甚至庆幸自己的眼睛被毒瞎了,这样他便不用再面对白秀,否则,终有一天,他会被逼崩溃而疯癫。在那一瞬间,他甚至隐隐希望来的人是杨克,起码杨克在玩弄他之余,还会施舍一丝温情,即便只是虚幻的假象,也能让绝望中的他重燃起苟延残喘的勇气。
不过,来的人不是百里追云,也不是白秀,更不是杨克。陈商看不见,却能感觉出那是几个仆妇。她们麻利而安静地给他净身更衣,一件一件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陈商有些诧异这些服饰的繁复,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们给他穿的是一套内宅女子的礼服。陈商并没有一丝反抗,如今,他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他像一尊木偶一样随便那些仆妇们摆弄着,她们给他梳头,给他敷粉,给他画眉,给他插上金钗和步摇,然后有人给他重新裹上脚。
他的脚已经被百里追云用药水泡得筋骨柔软,犹如豆蔻少女,再用白绸紧紧裹成笋尖般尖尖的样子,虽然不似江南那些缠足的女子要折断足弓,却也能勉强穿上绣鞋,走起路来摇摇曳曳,望去同妇人无异了。只是那缠足的痛苦却更甚几倍,陈商每走一步,便如踩在针尖上一般,走了不过百步,便有些站立不稳,只能任凭那些仆妇搀扶着,上了一顶小轿。
随着一声“起”,轿子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陈商缩在小小的轿子里,忍不住瑟瑟发抖。他不知道等到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唯有无措的迷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被百里追云囚禁的这些日子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斗志和傲气。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淫药和日以继夜的□□彻底摧毁,不过成了一个供人亵玩的残废。
在最初的日子里,他无时不刻期盼着杨诺和杨显来拯救他,他幻想着自己不过是做了黄粱一梦,待第二天睁开眼睛,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南安小侯爷,只须烦恼沐休日到哪里去围猎,然后如何讨杨诺和杨显的欢心,再任由他在燕京城里胡天胡地、肆意妄为。他的人生的前十七年都是这般的随心所欲,甚至当年临安城破之日,他亦被保护得妥妥帖帖,不曾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六岁之前,有陈深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他,陈深教他走路、教他写字,陪着幼年的他在延庆宫的杏花林中追逐嬉戏,即便岁月已经远去,那温暖的怀抱仍是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六岁之后,他随着杨诺北上燕京,杨诺宠溺他,有求必应,甚至待他比亲生的皇子还要好,让他渐渐忘却了失去父皇的痛苦,忘却了延庆宫中的岁月,他甚至未曾有一刻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亡国罪臣。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杨诺的庇佑。
一天一天的期望,亦是一天又一天的失望。他的皇上、他的二哥,并没有从天而降来救赎他,而他却苦苦在泥潭中挣扎,越陷越深,直到彻底肮脏了,再也回不到过往。
为什么还不来救我呢?
阿芒快撑不下去了。
当他被白秀压在地上肆意折磨的时候,他曾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杨诺和杨显,他觉得自己简直脏透了,从里到外,从骨骼到血液,都已经污浊不堪。在度日如年的苦捱中,陈商的心渐渐变得麻木而迟钝,即便是杨克的出现都激不起他心中的任何波澜。他既不愤怒,也不震惊,甚至知道了最初那个铁面人就是杨克,内心也没有半分的震动。他不知道百里追云为什么要骗杨克自己听不见,其中一定有阴谋,但是他却不愿意去细想,如今的一切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他这辈子都要再黑暗中度日,再也分不清白昼和黑夜,这些尔虞我诈,都已索然无味。
是报应吗?他曾今强迫过白秀,所以才会遭致白秀疯狂的报复?
只是,这样的代价也太过惨烈了。
熟悉的饱胀感蔓延开来,陈商用双手抱住自己,他想掐一下自己皮肉,让身体因为疼痛暂时忘记这排山倒海而来的欲望。但是,却无能为力。他的手腕被白秀挑断了筋脉,根本无法用力,只是简单地抬一下手,就已经让他感到吃力。
陈商颤抖着手摸了摸身下的垫褥,果然摸到一小块粘腻的湿意。眼泪从陈商无神的大眼睛中淌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己已经下贱至此。他曾今有多么盼望杨诺和杨显能来救他,此时此刻,他就有多害怕被杨诺和杨显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那样他情愿去死。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将如何面对杨显,他宁可杨显一剑杀了自己。陈商的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只希望皇上和二哥永远也不要再找到他,他已经无颜再见他们。
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轿帘被掀开,一只有力的臂膀将他扶了起来,将他拥入怀中。熟悉的男人的味道迎面而来,陈商只觉得通体酥麻,柔弱无骨地软倒在对方胸前。他听到杨克低低的笑声,满足而欢悦,又带着些许狭促。杨克咬着他的耳尖低喃:“娘子,叫相公好等,该罚。”说罢,将陈商打横抱起,朝屋内走去。身后,是仆从们安静地鱼贯而入的脚步声。
陈商感到杨克的手托着自己的臀部,他全身已经软得不像话,杨克一边抱着他往前走,一边轻笑道:“想哥哥了么?”
走过几处院落,陈商觉得自己被杨克抱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焚着焦兰,香气缭绕。杨克将他放到一张床榻上,又笑吟吟地将陈商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了下来,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烛光映照下的娇媚少年,柔声道:“阿芒等我。哥哥一会儿就回来。”说罢,便走出屋去。
陈商就这样木然地坐在床榻上。他那双被牢牢缠紧的脚又痛又涨,阵阵发麻,他不知道杨克把他带到这里要做什么,却本能地渴望着杨克能快点回来。那双已经废了的双手不住绞着袖口,微微喘息着,脸上亦是一片潮红。
就在陈商快端坐不住的时候,他听到房门被人打开,然后又有三两个妇人走了进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屏住呼吸,克虽然已经尊严尽丧,他却终不能在这些仆妇们面前露出丑态来,否则何以有颜面苟活在这世上。
陈商听到一个仆妇走到他近前,恭敬道:“今天是太子和良娣的大喜之日,良娣莫要紧张,殿下在外面送完宾客便会回来。”
又一个年轻些的声音笑道:“嬷嬷忘了,这新人是个天生聋哑的瞎子,她又听不到。”
那嬷嬷呵斥道:“谨言慎行!怎可当面议论主子?被太子爷听到你不要命了么?”
年轻的侍女有些不情愿地上前朝陈商行了个礼:“绿珠给良娣请罪。”
陈商一时间懵了。好容易他才明白过来这些仆妇们口中的“良娣”便是自己。他觉得杨克真的是疯了,居然要将自己纳入他的东宫,成为他的姬妾。
太子良娣,是要上玉蝶、入宗庙的。陈商没料到杨克竟胆大自此,将来又准备如何收场?
在震惊之中,一块盖头已经盖在了他的头上,他听到那些仆妇们小心翼翼地退出屋去。随后,屋内又是一片寂静,唯有红烛燃烧发出的“辟噗”之声。
陈商觉得自己的处境简直荒诞而悲凉。如今他穿着大红嫁衣,盖着喜帕,坐在牙床上等候着新郎来与他共度洞房花烛夜,而他的身体却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一次被打开,杨克带着醉意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红,黑发如漆,金冠别顶,玉面含威,望之俨然,也称得上一派风流倜傥。杨克走到陈商面前,取来喜秤,轻轻挑起那鲜红的喜帕,只见烛火映照之下,是一张艳若桃李的脸,真正是绝色无双。杨克喜不自禁,这些日子来,他朝思暮想,如今美梦成真,简直叫人欣喜若狂。他不由柔情万种地低声唤道:“娘子。”随之,轻轻摩挲着陈商如芙蓉花般娇艳的脸庞,捻着那细腻柔滑的肌肤,轻笑了一声,“今天真是天下第一称心如意的日子。”他的手指掠过陈商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心底竟有一丝懊恼,他突然希望陈商此刻能够看清楚自己,看清楚他今夜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又有哪里会比不上杨显?杨显能给他的,他一样能给他,不是么?
杨克转身到桌前端来两杯酒。此刻的陈商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斜斜插着金簪,脸上的妆容精致,杨克笑着将一杯酒塞到陈商的手中,又与之双臂相交:“阿芒,喝了这交杯酒,过了今夜,你我便是夫妻。”他自己先一口饮下,又喂着陈商喝下了酒,心中无比满足,便扔了酒盏,低低笑了起来,“娘子的味道好甜。相公的心都要化了。”
两人颠鸾倒凤了大半夜,待漏尽更深,红烛燃尽,终于鸣金收兵。翌日醒来,仆妇们端着衣物来给二人洗漱更衣。杨克见陈商只是缩在被褥之中不肯出来,便屏退了众人,亲自替陈商穿戴起来。他似乎是上了瘾一般,给陈商穿上女子的肚兜,捏了捏他秀气的鼻子,又替陈商穿上襦裙。
杨克吩咐侍女进来替陈商梳妆。陈商木然地坐在铜镜前,杨克却站在一旁兴趣盎然地看着,脑子里却冒出白乐天的一句诗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他见陈商已经绾好发髻,便上前从侍女的手中接过青黛,俯身仔细替陈商画起眉来。陈商本就天生丽质,这般凝妆之下,更是娇艳不可方物。杨克越看越爱,也顾不得避开侍女,低头亲吻陈商的朱唇,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出门去了。
陈商无力地伏在梳妆镜前,微微喘息。他听到侍女们收拾床铺的声音,不时有窃窃私语传来。那些侍女只道他又聋又哑,说话也不避着他,只听一个侍女小声道:“太子爷和良娣也太荒唐了些,这被褥昨晚才刚换上,如今又脏成这样。”
又一个侍女捂着嘴笑了起来:“太子爷正新鲜着呢。”她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这良娣出身娼门,爷们不都喜欢这样的章台柳么?”
“那太子妃那里……”
“太子妃连几个不受宠的宝林都容不下,哪里能放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太子身边,怕是现在还蒙在鼓里吧。”
“小声点……你们这些贱婢,小心被割了舌头……咱们太子爷就是太好说话了,才让你们这些小贱蹄子蹬鼻子上脸。随便把你们放哪个宫去,莫说是秦王、晋王,就是最不济的四殿下身边,哪里能放任你们这般嚼舌根!”
“嬷嬷饶了我们,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
陈商无动于衷地坐着,仿佛周遭的一切已经与他毫无关系。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才走了两步,便几乎要软倒在地上。被缠紧的双足根本支撑不了他的行动,有侍女上前扶住了他:“良娣是不是累了,还是到榻上去休息吧。”
他如木偶一般被人在黑暗中牵引着,他听着周围的人一声一声喊着他“良娣”,恍惚之中,他竟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后宅的女子,而曾今飞扬跋扈的日子,却仿佛隔着几世般遥远,再也记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