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李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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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溪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低头理了理衣服的衣角。
“段老师，这边来点儿！”
教务处的老师朝她挥挥手，身旁已经站了三位同批来的支教老师。几人凑在一起，看着主任手里的红色文件夹，听他慢悠悠解释。
“县里教育局要做支教工作档案，每批老师都得拍初始记录照，一是留档备案，二是后续要贴在学校的‘支教风采墙’上，让孩子们也认认新老师。”
旁边的数学老师笑着拍了拍段清溪的肩膀：“咱们这批算赶巧，往年都是开学后半个月拍，今年教育局催得紧，说是要汇总到省里的扶贫教育报告里。”
另一位老师正举着手机给几人看刚拍的风景照 “正好，趁今天天气好，拍出来肯定好看，比我老家那边的秋天有灵气多了。”
段清溪点点头，目光扫过教学楼墙面。
昨天她还看见工人师傅在钉新的展板，想来就是主任说的“支教风采墙”。
她正想着要不要跟其他老师再熟悉下，摄影师已经扛着相机过来，调试镜头时朝几人喊：“各位老师站紧凑点，背景把教学楼和后面的茶园都拍进去，这样有茶岭的特色。”
几人刚调整好站姿，风突然大了些，段清溪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贴在眉心，她抬手拢发的瞬间，就听见主任突然朝校门口扬声：“李干部！等一下！”
这声喊让所有人都顿了顿，段清溪下意识回头，就见一个男人快步走来。
……是他。
他换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里攥着个印着“茶岭乡扶贫规划”的帆布包，包带随着脚步轻轻晃。
“主任，我来看看学校周边的地块，”
他走近时声音带着点轻喘，目光扫过台阶上的几位支教老师，又很快落回主任身上，“想规划条茶园到学校的实践路，以后学生去考察不用绕远路，也安全些。”
“正好！”主任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往台阶这边拉，“教育局要拍支教老师的记录照，你也来凑个热闹。这茶园实践路是你牵头规划的，往后老师们带着学生去茶园，少不得要麻烦你，这照片里有你，才算把‘校地联动’的劲儿显出来。”
李干部被拽得脚步顿了顿，帆布包的带子在掌心滑了滑，他下意识朝台阶上的几位支教老师点头致意，目光扫过段清溪时，顿了顿又移开。
“我就不用了吧，”他视线落回主任脸上笑笑“我不是老师，别耽误大家拍照。”
“怎么不算？”
数学老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孩子们去茶园认茶树、算收成，都得靠你带路，这照片里少了你，往后孩子们看‘风采墙’，都不知道该谢谁修的路！”
主任也跟着起哄：“就是，李干部这精神面貌，往墙上一贴，保准是最显眼的！段老师你说是不是？”
段清溪见突然提到自己，顺势抬眼看旁边的人。
她看过去的瞬间，李干部也顺着主任的目光看向她。
视线交汇，他眼底还带着点刚被打趣的浅淡笑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段清溪只看了一眼就赶忙移开视线，“确实。”
李干部便没再推辞，就近走到段清溪身边站定，微微调整了站姿。
“好了好了，大家站紧凑点！”摄影师举着相机往后退了两步，镜头对准众人，“段老师看镜头，您额前的碎发再拢一下，风有点吹乱了。”
“好。”段清溪抬手拢发，胳膊突然被撞的微微一偏。
旁边的人立刻往旁挪了半寸，声音压得很低：“抱歉，没注意。”
段清溪抬头朝他笑了笑：“没事。”
话音刚落，摄影师已经按下快门
“咔”。
段清溪望着镜头，阳光吻过指尖。
忽然像醒了半拍，这里的工作生活，早已开始。
拍照结束后，李干部跟主任和几位老师打了招呼，就拿着帆布包往地块方向走。
段清溪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进茶园的绿意里，主任走过来撞了撞她的胳膊：“怎么？看李干部的背影入神了？”
她回过神，“没有，就是在想，以后带学生去茶园，是不是真的能走他规划的路。”
主任点头笑着：“肯定能，他已经弄好了yitiao那小子做事踏实。”
他抬了抬下巴回忆着：“上次我跟他去看地块，他连学生可能会踩滑的坡地都标记出来了，说要铺防滑砖。”
段清溪听完慢慢点点头，没再说话，目光越过主任的肩，落向远处。
在二中任教的时光，已悄悄漫过段清溪支教日记的一小半。
晨光透过教室积着薄尘的玻璃窗，在斑驳的水泥地上投出长条形光斑。
段清溪站在黑板前，顶上写着“区域农业发展”。
她站在黑板前，指尖捏着白色粉笔，稳稳勾勒出起伏的山地线条与错落的茶树符号，一幅简易茶园示意图渐渐成型。
白色粉笔灰落在袖口，她却浑然未觉，只抬手掸了掸指尖粉末，随即用指节轻轻敲着黑板上的“山地茶园”标注，眼神很亮：“咱们县的山地资源，为什么适合种茶叶？”
“因为云雾多、土壤肥，种出来的茶香气足，你们……”
话没说完，后排突然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插话，穿灰色衣服的男生歪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散淡，语气里满是敷衍：“老师，讲这有啥用？我爸妈早去广东打工，家里茶园都长草了，再香也没人摘。”
周围的学生瞬间安静下来。
段清溪捏着粉笔的手一顿，沉默过后，她捏粉笔的手松开，粉笔落进粉笔盒。
她垂手指尖落在教案上望着后排的男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辩解，最终却也只是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是的。
她想起昨天去看后山的茶园。那里有几垄荒了，野草没过了茶丛，但也有几垄新栽的茶苗，已经抽了嫩梢。
闲聊时听同事讲，扶贫队才来了半年多一点，茶苗刚栽下没几行，炒茶的机器才拆塑料膜。
这些“刚开始”的事，孩子们哪里看得见。
他们只知道爸妈开春就往广东走，家里的茶园没人管，只知道野草比茶长得快，却不知道这云雾绕着的山、肥得攥出油的土，种出的茶能在城里卖上好价钱。
更不知道再过些日子，会有人教他们怎么采茶、怎么辨茶，让荒了的茶园重新冒香气。
段清溪重新抬眼望向后排那个插话的男生，他正低头抠着衣服袖口的线头。
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他眼神里的漫不经心，那不是不想要，而是没见过“希望”长什么样，没觉得这茶园能留住爸妈，能让自己不用对着不团圆的家过年。
扶贫的种子才刚埋下，还没来得及冒出芽，孩子们自然体会不到这茶的金贵，体会不到这片山藏着的底气。
当然不能只送过来，还要看得见。
下课后，铃声尖锐地响起，抱着教案往校长办公室跑，帆布包带滑到胳膊肘也没理，走廊里学生打闹的声音渐渐被她急促的脚步声甩在身后。
校长办公室的木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校长正低头改文件还没开口，就被她攥着教案的手抢了话头：“校长，我想带学生去茶园实地考察。”
“不是走马观花看一眼。”她缓了两秒认真补充道。
段清溪眼睛亮得像落了光：“今天上课那些孩子说茶园长草，那是没见过好好的茶园有多旺。说茶没用，是没知道家乡的茶能变成手里的零花钱。我想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山地不是没用的，这些茶，能留住人也可以留住家……”
讨论许久。
校长指尖在搪瓷杯壁上轻轻划了圈，沉吟片刻后，从抽屉里摸出一张便签纸，又捏起一支圆珠笔。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里，他撕了张便签，写下个名字和电话，末了，特意把“李艗”两个字描得重了些，才把便签递过去：“找县扶贫办的李艗，他是茶叶产业的负责人，手里有最全的资料，人也实在，能帮上你。”
“谢谢您。”
总有人迈出第一步。
周末，段清溪攥着便签往扶贫办走，心里反复默念“李艗”两个字，总觉得在哪听过，便签纸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扶贫办的办公室在一栋老旧的两层小楼里，连路走碰见了两个扶贫办的人员，给她指过路后，段清溪站在门口，敲门时瞥见里面的人影揉了揉眉心。
“进来。”
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推开门的瞬间，她抬眼往里走，刚迈过门槛，脚步突然顿住。
她愣了，办公桌后伏案看文件的人，侧脸轮廓分明，正是有着两面之缘的李干部。
李艗似乎察觉到门口人没动，抬头看来，两人目光对上，都愣了愣。
阳光从窗外斜进来，落在他搭在桌上的钢笔上，泛着细碎的光。
几秒后，他先反应过来，放下笔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浅笑：“是你？二中的支教老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李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