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溺》教授小白

6、第6章

　　贴吧里的风暴并没有如林秋预言的那样很快过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新的谣言和恶意P图层出不穷，每一次刷新，都能看到更多不堪入目的嘲讽和攻击。那个被挂出来的账号，就像是一个公开的刑场，每天承受着无数人的鞭笞。

　　顾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休止的、公开的凌迟逼疯了。每一次手机提示音响起，都会让他神经质地一颤，仿佛又是新一轮的审判。

　　他越来越依赖和“秋”的对话。那个灰色的头像，成了他灰暗世界里唯一会定期亮起的星星。虽然每次交谈的时间都很短暂，间隔也很长，但那是他唯一能喘息的机会。

　　然而，每次对话结束，头像灰下去之后，巨大的空虚和不安就会再次将他吞没。他害怕某一天，这颗星星再也不会亮起。

　　终于，在一次被几个隔壁班的男生故意堵在厕所“开玩笑”之后，顾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几乎是逃回了家，反锁上门，颤抖着手点开了和“秋”的对话框。对方的状态显示在线，他正在网吧。

　　「在吗？」他急切地打字，手指都在发抖。

　　「在。怎么了？」对方的回复很快，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我受不了了……那个贴吧，那些人……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文字几乎无法承载他此刻的绝望，「我决定把这个账号注销掉。彻底离开那里。」

　　他发出这段话，心脏揪紧着等待回应。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复过来。

　　「嗯。注销也好，彻底离开对你来说是好事。」

　　看到这句同意的话，顾沉非但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涌上一阵巨大的恐慌。账号注销了，他和“秋”之间这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也就彻底断了。

　　「可是……」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敲下了后面的话，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如果我注销了账号，我就失去和你的联系了。」

　　他停顿了一下，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坚定地把后面的话打了出去。

　　「我可以……去见你一面吗？」

　　这句话发送出去后，时间仿佛凝固了。屏幕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是他太唐突了吗？对方根本不想和现实世界里的他有任何瓜葛？毕竟，他是一个浑身沾满麻烦和污名的人。

　　就在他几乎要被失落感淹没时，对话框终于又跳出了一行字。

　　「为什么想见我？」

　　顾沉立刻回复，几乎是恳求：「你是我现在唯一能说话的人。我不想失去这个联系。就一面，可以吗？或者……或者你不方便见面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将自己的手机号码一字一字地敲了上去。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XXXXXXXXXXX。如果你愿意，有空的时候，可以打给我。」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坦诚和信任。他将现实中唯一的联系方式，交给了这个网络另一端、连真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这一次，对方的回复没有间隔太久。

　　「好。我记下了。」

　　没有答应见面，但也没有拒绝，并且记下了号码。这对顾沉来说，已经足够了。

　　「谢谢。」他再次道谢，然后，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迅速找到了账号注销的选项，颤抖着手指点击了确认。

　　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账号注销后，所有信息将无法恢复」。

　　他闭上眼睛，按下了「确定」。

　　再睁开眼时，那个承载了无数痛苦和唯一一点点温暖的账号，消失了。贴吧里那些喧嚣的恶意，似乎也随之被隔离开了一个世界之外。

　　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安静得只剩下他手里那部冰冷的手机，和屏幕里唯一存留下来的——那个他刚刚发出的、孤零零的电话号码。

　　他现在所有的期待，就是等待一个未知的、或许永远不会响起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