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溺》教授小白

5、第5章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冷冷地映在顾沉脸上，照出他眼角未干的湿痕和苍白的皮肤。

　　他盯着那条来自陌生人的私信，看了很久。对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冷，没有泛滥的同情，只是告诉他“别看了”、“别回复”、“会过去”。

　　这种奇异的理性，在这种所有人都要么疯狂攻击、要么避之不及的时刻，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安慰。仿佛在告诉他，这件事是可以被冷静处理的，而不是一场足以毁灭一切的灾难。

　　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犹豫地悬停了片刻，终于敲下了回复。

　　「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他们骂得太难听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点击发送。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连续几天过去，顾沉好像对手机里的人有一种深刻的期待。每一次提示音响起，都让他的心猛地一跳，但点开却发现是系统推送或是别的无关紧要的消息。

　　那个陌生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的。

　　一种微妙的失落感漫上来。对方只是随手发了一句安慰吗？也许之后就不再上线了。他刚刚抓住的那一点点微光，似乎又要熄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手机突然“叮”地一声脆响——是那个贴吧APP的特殊提示音。

　　他几乎是触电般点开。

　　那个灰色的头像亮了。后面跟着一条新消息。

　　「不用谢。我说的是事实，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情绪。」

　　顾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立刻回复。

　　「对你来说是不相干的人，但对我来说……每一天都很难熬。」

　　这次，回复来得快了一些。

　　「我明白。但熬过去就好了。」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大多是顾沉在说，诉说那些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那些刻意的孤立，那些难听的绰号。而那个叫“秋”的陌生人（他从对方资料里看到了这个名字），则偶尔回复几句，话不多，但总能奇异地戳中他情绪的点，或是给出一点冷静的建议。

　　他的安慰不是“别哭了”之类的空话，而是更像一种“战略分析”，比如“他们就是闲的，你越不在意，他们越没劲”、“把成绩考好，就是最好的打脸”。

　　这种独特的安慰方式，让顾沉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感。他贪婪地汲取着屏幕那端传来的、有限的理性与平静。

　　但他很快发现，对方的回复总是断断续续，每次上线都间隔很久，有时甚至隔一两天。

　　又一次，在他发出消息后等了许久没有回应，顾沉忍不住问：

　　「你每次上线都隔好久，是学业很忙吗？」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长。久到顾沉以为对方又下线了。

　　终于，头像再次跳动。

　　「不是。是因为我没有手机，不能随时看。我只能来网吧。」

　　网吧。

　　这两个字像一枚生锈的图钉，轻轻扎破了顾沉周围那个由奢华和孤独共同构筑的泡沫。

　　他握着最新款的手机，坐在宽敞却冰冷的房间里，而网络那端那个给予他唯一安慰的人，却需要特地跑到嘈杂的网吧，才能和他短暂地说上几句话。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同情，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落差感。

　　在他被全世界的恶意包围时，是这个连手机都没有、需要跑去网吧的陌生人，向他伸出了手。

　　「网吧……很远吗？会不会很麻烦你？」他小心翼翼地追问。

　　「还好。学校对面就有。帮我家里看店，忙完了有空就来。」

　　学校对面。看店。

　　顾沉的脑海里，瞬间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与他所处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活剪影。那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而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正在倾听他的痛苦。

　　「……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这苍白的三个字。但这一次，里面包含的情绪，远比第一次说时更加复杂。

　　「没事。我要下了，下次聊。」

　　头像再次灰了下去。

　　但这一次，顾沉没有感到失落。他看着那灰暗的头像，心里第一次升起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

　　他想知道，“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