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溺》教授小白

7、第7章

　　账号注销后的日子，每一天都变得漫长而忐忑。顾沉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学校的霸凌依旧，但失去了网络那个放大镜，痛苦似乎变得钝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焦灼的期待。

　　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握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陌生的来电。每一次屏幕亮起，都能让他的心跳漏掉一拍。

　　周六下午，阳光正好，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紧张。当那个陌生的号码终于在屏幕上跳动起来时，他几乎是秒接。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和网络上那个冷静理性的形象有些重合，又有些不同。更年轻，带着一点轻微的、不确定的试探，听起来干净又小心。

　　“是我。”顾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好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我……我这边忙完了。你现在方便吗？就在南城一中旁边的那个小公园，可以吗？”林秋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我可能会晚一点点到，超市刚进完货，还有些东西要归置一下。”

　　“没关系，我等你。”顾沉立刻说。无论等多久，他都愿意。

　　挂了电话，一种前所未有的雀跃感冲刷着他。他几乎是跑着出了门，精心挑选了一身看起来不那么刻意却又显质感的休闲服，甚至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头发。

　　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很久，在那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公园里来回踱步。夕阳给滑梯和秋千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几个小孩在远处嬉笑打闹。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他设想着对方的样子，根据那冷静的语气，或许是个戴着眼镜、有些瘦弱的学霸模样？

　　当那个身影终于出现在公园入口，逆着傍晚柔和的光线走过来时，顾沉所有的设想都被打破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慢了下来。

　　林秋只穿了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纯白色棉T恤，洗得有些软旧，却格外干净。下身是一条普通的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晚风轻轻拂过，吹动他柔软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澈得惊人的眼睛。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环保袋，里面似乎装着些从超市带出来的东西，脸上带着一点点匆忙赶路后的微红。

　　他就那样安静地走过来，像一株沐浴在月光下的清新植物，干净、剔透，与周遭略显俗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出一种宁静的美。

　　顾沉站在原地，几乎忘了呼吸。他见过很多好看的人，但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一种感觉——一种能瞬间抚平所有焦躁的、纯粹的干净感。仿佛所有的恶意和污秽，在他面前都会自行惭秽。

　　“顾沉？”林秋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仰头看他，眼神里有一丝确认，还有不易察觉的拘谨。

　　“……是我。”顾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紧张，“你，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林秋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却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你也是。”他顿了顿，补充道，“比贴吧里那些人说的……要好很多。”

　　这句话让顾沉的心像是被温水泡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注意到林秋手里那个略显破旧的环保袋，和他一身看似简单却价格不菲的行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涌了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还未拆封的手机盒。那是时下最新的一款智能手机。

　　“这个，送给你。”顾沉递过去，语气尽量显得自然，“你说你没有手机，联系起来不太方便。这个……就当是见面礼。”

　　林秋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脸上的浅笑微微凝滞了一下。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惊讶，又像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他没有立刻去接。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他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不贵重，真的。”顾沉急忙说，甚至有些笨拙地想要拆开包装，“你帮了我那么多，我真的很想谢谢你。有了这个，我们以后联系就方便多了，你不用总是跑网吧。”

　　在他的坚持下，林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盒子。他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盒面，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看起来是高兴的，接受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珍贵礼物。但不知为何，顾沉却隐约觉得，那份高兴底下，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并不是全然的热切和惊喜。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顾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也许他只是太害羞了。顾沉想。

　　“走吧，我请你喝点东西。”顾沉压下那丝微妙的感觉，努力让气氛轻松起来。

　　“好。”林秋点点头，将手机盒小心地放进那个旧的环保袋里，跟上了顾沉的脚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穿着昂贵休闲服的少爷，一个穿着旧T恤却干净得像美玉的少年，就这样并肩走在了一起。

　　一个满心都是获救的感激和初见的悸动。一个小心藏着心底的计算和收到重礼后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那部作为“联系”而送出的新手机，静静地躺在旧的环保袋里，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不知将来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