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庭》烛火相映

19、哑证

　　打发了张妈妈，沈卿容独坐灯下，指尖冰凉。李嬷嬷今日强行搜检未成，必不会甘心。林氏病中惊惧，如同困兽，反扑只会更加疯狂猛烈。她们下一步会做什么？栽赃？陷害？还是……灭口？

　　她脑中飞速盘算，将自己近日所有行动、接触过的人一一过滤。哑姑、栓子、张妈妈、春桃，甚至那收钱办事的葛婆子……任何一环被发现，都是万劫不复。

　　尤其是哑姑。她不能言，却知道得最多，也最易被忽视，却也可能最易被针对。

　　不行，不能再等桑梓庄那边的消息了。必须立刻拿到能彻底钉死林氏的罪证，在她下次发难之前！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案边，快速写下几个字，吹干墨迹，折成小方块。然后她打开妆奁，取出一对分量不轻的赤金耳坠，用软布包好，和纸条一起攥在手心。

　　“春桃。”

　　守在门外的春桃立刻进来。

　　“你现在立刻去寻哑姑，避开所有人。”沈卿容将布包和纸条递给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如刀，“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我要知道李嬷嬷或者她最信任的心腹，最近一次单独出府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尤其是与账本、银钱有关的地方。让她务必小心，只看，只听，绝不靠近，更不可冒险。明日这个时辰，我就要消息。”

　　春桃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包，手心冒汗，她知道这恐怕是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试探了。“小姐，这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沈卿容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之后，她便不必再做任何事。”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对金耳坠，是酬劳，也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倚仗。去吧。”

　　春桃看着小姐眼中那破釜沉舟般的决绝，重重点头，将布包紧紧揣入怀中，转身飞快地没入夜色之中。

　　这一夜，沈卿容几乎未眠。她听着更漏声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窗外风声呜咽，每一次树枝刮擦窗棂的轻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是在赌。赌林氏和李嬷嬷在账册被焚、搜检失败后的慌乱；赌她们会急于处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证据——那些放印子钱的原始借据和私账；赌哑姑的机敏和运气。

　　天色再次微明时，春桃才脚步虚浮地回来，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睡。

　　“小姐……”她声音发颤，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不是金耳坠，也不是回信，而是一小截烧焦的、边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印泥的硬纸边角！上面还能模糊看到一个歪扭的“十”字画押痕迹！

　　“哑姑……哑姑天快亮时才回来……”春桃喘着气，声音压得极低，充满后怕，“她说……她说她昨夜拼着被发现的风险，守在后角门附近最隐蔽的柴垛后面，果然快到子时的时候，看见李嬷嬷那个心腹小福子，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蓝布包袱独自出府了！”

　　沈卿容的心猛地提起。

　　“哑姑远远跟着，看他七拐八绕，最后竟然又进了外城西巷，还是那家最不起眼的、老是关着半扇门的杂货铺！”春桃继续道，语速又快又急，“她在外面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见小福子出来，手里的包袱没了！他出来时左右张望，神色慌张，差点被夜巡的更夫撞见！”

　　“哑姑怕极了，不敢久留，赶紧回来。这……这截纸片，”春桃指着那烧焦的纸角，“是在那杂货铺门外的垃圾堆里发现的，哑姑说看着古怪，就……就冒险捡了回来……”

　　烧焦的纸片，印泥画押的痕迹，西巷的杂货铺，深夜消失的蓝布包袱……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清晰的链条！

　　林氏和李嬷嬷，果然在连夜转移最后的核心罪证！那蓝布包袱里，极可能就是放印子钱的原始借据和私账！她们想将东西转移到西巷那个窝点，或许是想另寻时机运走，或许是……想就地销毁！

　　而那截残片证明，她们已经开始销毁了！

　　沈卿容一把抓过那焦黑的纸片，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这才是真正能一击毙命的要害！

　　“哑姑呢？”她急声问。

　　“回去歇着了，她吓坏了……”春桃道。

　　“好。告诉她，她立了大功！从此事毕，我必不负她！”沈卿容紧紧攥着那纸片，眼中燃起灼人的光芒，“你立刻去找张妈妈，让她想办法递话给栓子……”

　　她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嚎和混乱的吵嚷声，方向……竟是下人房那边！

　　沈卿容和春桃脸色同时一变。

　　一个守院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都吓白了：“小姐！不好了！哑姑……哑姑她……她投井了！”

　　“什么？！”春桃失声惊呼，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沈卿容脑中“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投井？！

　　怎么可能？！她才刚立下大功，才刚看到希望！

　　是灭口！

　　林氏和李嬷嬷，竟然这么快就下手了！她们发现了哑姑的踪迹？还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卿容全身，让她手脚冰凉，几乎站立不住。

　　“人……怎么样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

　　“捞……捞上来了……可……可都没气儿了……”小丫鬟哭道，“管事嬷嬷已经去禀报夫人了……”

　　沈卿容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血红的风暴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们竟敢……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哑姑不能言，便用她的死，来做最后的控诉！

　　好！好得很！

　　这侯府的肮脏与罪恶，终于染上了洗刷不掉的血色！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腥甜，声音冷得如同淬火的寒冰：“春桃，更衣。我们去看看。”

　　哑姑的死，绝不会白白牺牲。

　　这把血染的刀，她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