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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寿宴 ...

  •   哑姑的尸体被一张草席裹着,停放在下人房后最偏僻的杂物院里,等着府里管事的发话处置。几个相熟的婆子丫鬟远远看着,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兔死狐悲的惊惧。管事嬷嬷上报后,锦安堂只传来林氏一句轻飘飘的“既是自己想不开,拖去化人场烧了便是”,冷漠得令人心寒。

      一场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冲刷着庭院青石板上的泥污,却洗不尽这宅院里弥漫的血腥和压抑。哑姑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表面被强行压下,那沉重的涟漪却无声地扩散至每个角落,人人自危。

      听雪堂内,气氛更是凝滞如冰。

      沈卿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绵密的雨丝,手里紧紧攥着那截烧焦的、带着暗红印泥的纸片,指尖用力到泛白。哑姑最后惊恐的脸、冰凉的井水、李嬷嬷那毫不掩饰的恶意、林氏轻描淡写的处置……一幕幕在她眼前交错。

      愤怒和寒意在她胸腔里交织、冲撞,最终沉淀为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决心。

      她们以为死无对证?她们以为杀了人就能掩盖一切?

      妄想!

      哑姑不能言,她的死,就是最血的证词!那截焦黑的纸片,就是最铁的物证!

      “小姐……”春桃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哑姑她……太冤了……”

      “冤?”沈卿容缓缓转过头,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这侯府里,冤死的又何止她一个。”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她近日整理抄录的账目疑点,旁边,是栓子带回的饱满稻谷和青砖碎块。

      现在,又多了这截来自地狱的残片。

      证据链,已经完整。

      她需要一个场合,一個无法被轻易压下的场合,將这一切公之于众,將林氏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机会很快来了。

      几日后,竟是靖安侯夫人的寿辰。虽因林氏“病着”且府中接连出事不宜大操大办,但一些必要的场面和亲近人家的贺礼还是少不了。侯爷也会回府小住两日。

      这是一个绝佳的舞台。

      寿辰当日,锦安堂总算多了几分喜庆颜色,但也难掩一股强撑的虚浮。林氏强打精神,穿了身暗红色绣金寿纹的褙子,脸上敷了厚粉,却盖不住眼底的青黑和憔悴。她坐在主位上,接受着族中晚辈和几家近亲女眷的贺寿,笑容僵硬。

      谢珩也在一旁陪着,神色间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烦躁。

      沈卿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湖蓝色衣裙,混在一众女眷中,毫不起眼。她安静地行礼,献上早已备好的、不出挑也不失礼的寿礼——一副自己绣的松鹤延年图。

      林氏看都没多看,只让李嬷嬷收了,目光扫过沈卿容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憎和警惕。

      宴席摆开,气氛依旧不温不火。女眷们小声说着闲话,内容却或多或少绕着前些日子的走水和投井事件打转,眼神闪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沉闷的寿宴即将勉强收场时,沈卿容忽然放下筷子,用清凌凌的声音开口道:“今日母亲寿辰,儿媳备了一份薄礼,虽不值什么,却也是一片心意,望母亲莫要嫌弃。”

      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林氏皱起眉头,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鬼。

      只见沈卿容从春桃手中接过一个不起眼的锦盒,打开。里面并非珠玉珍宝,而是几本账册、一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还有一小块焦黑的物事。

      “这是什么?”林氏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声音陡然尖利。

      沈卿容却不慌不忙,先拿起那几本账册,朗声道:“这是母亲前些日子交由儿媳学习的府中公账。儿媳愚钝,日夜研读,却发现几处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正好今日父亲与各位长辈都在,也想请教一番。”

      她不等林氏阻止,便清晰有力地指出桑梓庄“水涝减收”与实际丰收的对比,锦绣园“虫害”的真相,云锦阁“亏损”的疑点,一项项,一桩桩,数目清晰,对比惨烈!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女眷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林氏脸色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你胡说!你竟敢伪造账目,污蔑婆母?!”

      “儿媳是否胡说,母亲心里清楚。”沈卿容语气冰冷,又拿起那油纸包打开,露出金黄的稻谷和青砖块,“这是桑梓庄今秋打下的新谷,这是庄后新修堤坝所用的青砖。母亲若不信,可立刻派人去庄子上查看,看看究竟是水涝减收,还是硕鼠贪墨!”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林氏浑身发抖,几乎晕厥。李嬷嬷想冲上来抢夺,却被沈卿容冰冷的目光逼退。

      “还有,”沈卿容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所有的嘈杂,她举起那截焦黑的纸片,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林氏,“母亲可知这是何物?这是从西巷那家放着印子钱、逼死人命的黑店门外捡到的!上面还沾着借债人画押的印泥!母亲身边的李嬷嬷,还有她那个心腹小福子,深夜出入那等地方,又是所为何事?!”

      “哦,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林氏,一字一句,如同丧钟敲响,“还有哑姑。那个刚刚‘自己想不开’投井而死的绣娘。母亲可知,她死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发现了李嬷嬷深夜转移赃物的行踪!她不能言,便用这条命,来告发这侯府里的吃人勾当!”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癫的林氏,又看看那个站在堂中、脊背挺直、面容冰冷的世子夫人。

      放印子钱?逼死人命?杀人灭口?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毒妇!你这个毒妇!满口胡言!诬陷!都是诬陷!”林氏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状若疯魔。

      一直沉默的谢珩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看着沈卿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想开口呵斥,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传:“昭华公主殿下到!听闻夫人寿辰,特来道贺!”

      话音未落,一身华服、仪态万方的昭华公主已含笑迈入堂中。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气氛诡异的宴席,最后落在堂中手持证物、傲然而立的沈卿容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欣赏与了然。

      “哟,本宫来得似乎不是时候?”公主殿下笑吟吟地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这是……在唱哪一出啊?”

      沈卿容转向公主,深深一福:“臣妇沈氏,参见公主殿下。并非唱戏,而是正在禀明家长,清理门户,肃清侯府蛀虫,以免带累家族清誉,辜负圣恩。”

      她将手中的证物,连同那血淋淋的指控,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这位皇室公主面前。

      舞台已经搭好,观众已然入场。

      这出戏,该落幕了。

      林氏望着突然出现的公主,再看着铁证如山、言辞如刀的沈卿容,以及满堂宾客惊疑、鄙夷、探究的目光,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干,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锦安堂内,乱作一团。

      而沈卿容,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风暴眼中,冷眼旁观这她亲手掀起的惊涛骇浪。

      尘埃,即将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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