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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反将一军 ...

  •   定远侯府门庭冷落,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甚至蒙着一层薄灰。与周围那些车马喧嚣的勋贵府邸相比,这里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萧索。老将郭安,便如同他这府邸一般,已被京城的软红香尘搁置了太久。

      郁璟的马车悄然停在侧门。没有仪仗,没有通传,他只带着秦岳,如同寻常访客般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老苍头眼神浑浊,待看清来者身上虽样式简单却料子极贵的常服,以及那份掩不住的清贵气度,才忙不迭地将人请了进去。

      府内更是清简,甚至有些破败,唯有庭院中一棵老松虬枝盘结,透着不屈的峥嵘。郭安就在松下的石凳上坐着,一身半旧的澜衫,正就着石桌上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他须发皆已花白,脸上刻满了边塞风霜留下的沟壑,但腰板挺得笔直,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内蕴,并未因闲置而消沉。

      见郁璟进来,他并未起身行大礼,只微微颔首,声音洪亮却带着疏离:“七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老夫一介闲人,恐污了殿下贵足。”

      郁璟不以为意,自顾自在对面的石凳坐下,目光扫过那粗瓷酒壶和花生米,微微一笑:“侯爷好雅兴。”

      “穷酸罢了,比不得殿下们锦衣玉食。”郭安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武人特有的直率,或者说,是对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固有的不满。

      郁璟不绕圈子,直接道:“朝堂上的事,侯爷想必已听说了。”

      郭安执杯的手顿了顿,哼了一声:“陛下圣心独断,老夫唯命是从便是。只是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是替陛下传旨,还是另有指教?”

      “侯爷可知,为何是三皇兄力荐李贽,而本王,却举荐了您?”郁璟看着他,目光清澈而锐利。

      郭安虎目一眯,放下酒杯:“朝堂争斗,老夫没兴趣揣度。”

      “不是因为争斗,”郁璟声音沉了下来,“是因为有人不想让边关稳住,不想让将士们吃饱穿暖、拿着锋利的兵器去杀敌!他们想的是如何借此机会,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甚至…克扣粮饷,中饱私囊!”

      他猛地将一份薄薄的纸卷拍在石桌上——那是浯虞昨夜送来的、关于粮草异常调动的最新密报。

      郭安目光落在那纸卷上,并未立刻去拿,脸上的皱纹却深刻了几分。他在边关一辈子,岂会不知这里面的龌龊?只是没想到,在国难当头的此刻,这些人竟还敢如此!

      “殿下给老夫看这个,是何意?”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侯爷此次北上,名为督师,实则是闯龙潭虎穴。”郁璟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无比认真,“明面上有突厥铁骑,暗地里…恐怕还有自己人捅来的刀子。粮草、军械,乃至您身边的亲卫,都可能出问题。本王举荐您,是相信侯爷的能力和忠义,但亦不愿见侯爷孤身赴险,遭小人暗算。”

      他顿了顿,直视着郭安的眼睛:“本王在京中,会尽力为侯爷筹措调度,扫清障碍。但需要侯爷在军中,稳住大局,并…抓住那些蛀虫的尾巴!”

      郭安沉默了,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粗瓷酒杯,良久,他猛地仰头将杯中残酒饮尽,重重一顿:“殿下想要老夫怎么做?”

      “军械粮草,本王会设法核查,但远水难救近火。侯爷抵达后,首要之事便是亲自清点库府,掌控粮道,凡有可疑,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尤其是…”郁璟压低声音,“涉及军弩流转之事,需格外留意。”

      “军弩?”郭安瞳孔一缩,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正是。”郁璟点头,“此事牵连甚广,侯爷只需暗中查探,掌握实证即可,切勿打草惊蛇。一切,待侯爷稳住阵脚后再议。”

      郭安深深看了郁璟一眼,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位以温文尔雅闻名的七皇子。最终,他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殿下放心!郭某在,朔方防线便在!那些魑魅魍魉,若敢伸手,老夫必剁了他们的爪子!”

      ……

      送走郁璟,郭安立刻召集了家中仅剩的几名老部曲,开始秘密准备行装。而郁璟回到府中,脸色却并未轻松。

      说服郭安只是第一步。要想真正稳住后方,掐断那些伸向粮草军械的黑手,他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能在朝堂之上发难的铁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窗。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写纸条。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那片黑暗,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内,无声无息。

      浯虞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指令。他肩上的伤似乎已无大碍,行动间恢复了以往的轻盈冷漠。

      “粮草、军弩。”郁璟转过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要的不是线索,是能立刻砸死人的实证。户部、兵部、乃至…三皇子府。能找到吗?”他知道这要求近乎苛刻,但他别无选择。

      浯虞空洞的眸子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只吐出一个字:“能。”

      “需要多久?风险多大?”

      “三日。风险…自有衡量。”浯虞的回答依旧简洁冰冷,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郁璟不再多言,“需要什么,找秦岳。”

      浯虞微微颔首,身影一晃,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接下来的三日,皇城之下,一场无声的狩猎悄然展开。

      浯虞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再次潜入夜色。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赵志敬那种级别的官员,而是户部、兵部那些掌管着核心账目、库房钥匙的中低层吏员,甚至是三皇子府中某些能接触到机密往来的门客、管事。

      他用尽各种手段——潜伏、监听、伪装、甚至极其谨慎的胁迫…从无数碎片化的信息中,拼凑出那条贪婪的黑色链条。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份厚厚的、带着夜露寒气的卷宗,被放在了郁璟的书案上。

      里面是几份关键账册的拓印页,清晰显示了部分粮草款项被以次充好、虚报价格的方式层层盘剥;是一些库房记录的篡改痕迹;最致命的,是几封密信的抄本,虽未直呼其名,却用隐语暗示了军弩的流向与三皇子府中某位总管有关联!

      铁证如山!

      郁璟看着这些卷宗,心跳如鼓。这些东西,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

      ……

      翌日朝会,气氛依旧因边关战事而紧绷。

      兵部尚书正在奏报粮草筹措进展,言辞闪烁,不断强调困难。

      郁琏一派的一位官员立刻出列附和:“陛下,粮草筹措确需时日,还请郭老将军稍安勿躁,稳扎稳打…”

      郁璟看准时机,猛地出列,声音清朗却带着冰冷的怒意,直接打断了那官员的话:“稍安勿躁?王大人可知前线将士每日饿着肚子,拿着粗劣兵器,在抵御突厥铁骑?!不是粮草筹措需时日,而是有人中饱私囊,将将士们的性命当成了捞银子的工具!”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七弟!朝堂之上,岂可无端污蔑!”郁琏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无端?”郁璟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份卷宗,高高举起,“陛下!儿臣已查获实证!户部郎中刘某、兵部主事赵某等人,勾结奸商,在粮草军械上以次充好,贪墨巨款!更有甚者,疑似与军中弩箭流失案有关!此乃账册抄本及往来密信为证!请陛下过目!”

      高公公立刻下来将卷宗接过,呈送御前。

      皇帝看着那厚厚的证据,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剧烈咳嗽起来。

      郁琏及其党羽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郁璟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如此核心的证据!

      “陛下!此乃诬陷!” “陛下明察!”

      郁琏一派的官员纷纷跪地喊冤。

      但证据当前,皇帝震怒之下,根本不容他们狡辩!

      “查!给朕一查到底!”皇帝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怒火,“涉事官员,一律革职下狱!严惩不贷!”

      一场巨大的朝堂风暴,就此掀起。

      退朝后,郁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经过郁璟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目光如同毒蛇般剜了他一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七弟,真是…手段通天!”

      郁璟面色平静,微微躬身:“三皇兄过奖。为国锄奸,分内之事。”

      看着郁琏愤然离去的背影,郁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局,他赢了。重重打击了郁琏的势力,也为郭安在前线争取了更多保障。

      然而,当他回到府中,还未来得及喘息,秦岳便面色凝重地送来了一张新的纸条。

      不是浯虞惯用的冷硬笔迹,而是一种陌生的、娟秀却带着一丝诡异邪气的字迹。

      上面只有一句话:

      “戏好看。刀好用否?莫忘…刀终是刀。”

      纸条右下角,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扭曲的蜘蛛图案。

      影阁阁主!

      郁璟的手指猛地收紧,纸条被捏得皱起。

      阁主一直在看着!他不仅知道浯虞在为他做事,甚至…可能在暗中纵容甚至推动了这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提醒”,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胜利的喜悦,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这把刀,太好用了。好用得…让人开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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