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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边关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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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的丝竹余韵尚未在皇城上空彻底散去,一场真正的风暴已裹挟着塞外的风沙,猝不及防地席卷而来。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骤雨初歇。急促如奔雷的马蹄声悍然撕裂了京城清晨的宁静!一名背插三根赤羽、浑身浴血的驿卒,如同从血海里捞出的一般,纵马狂奔冲过朱雀大街,直扑宫门!
“八百里加急!朔州军情!突厥犯边!云州失守!王将军殉国!”
嘶哑凄厉的吼声伴着战马悲鸣,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听闻者的耳畔!那驿卒冲到宫门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将一份被血污浸透的铜管军报高高举起,便彻底昏死过去。
消息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朝野上下!云州乃北方重镇,竟一日失守?守将殉国?突厥此次来势竟如此凶猛?!
整个京城瞬间哗然,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蔓延开来。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皇帝强撑病体临朝,脸色蜡黄,每一声咳嗽都让殿柱微微震颤。龙案上那份血迹斑斑的军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所有人坐立不安。
兵部尚书、各位将军、阁老重臣齐聚一堂,争论之声几乎要掀翻殿顶。
“陛下!突厥蛮子欺人太甚!臣请即刻发兵,驰援朔州,收复云州,以振国威!”一位老将军须发皆张,慷慨请战。
“不可!仓促发兵,粮草何继?兵马何调?眼下秋收未毕,国库空虚,岂能浪战!”户部尚书立刻出列反对,一脸忧色。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云州沦陷,任由突厥铁蹄南下不成?!”
“自是应当出兵,但需从长计议,稳妥为上!”
朝堂上迅速分裂成主战与主缓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端坐龙椅上的皇帝脸色愈发难看,呼吸急促,显然已难以承受这般激烈争论。
郁璟站在皇子队列中,垂眸静立,看似与其他同样震惊忧虑的皇子无异,心中却已飞速盘算开来。云州失守,确实出乎意料,但危机之中,往往蕴藏着巨大的机会。兵权,一直是三皇子郁琏最大的倚仗之一。
果然,在一片嘈杂中,郁琏猛地出列,声音洪亮,压过了所有争论:“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绝非空谈战和,而是应立即调派精兵强将,火速北上,稳住阵脚,阻止突厥继续南下!儿臣推荐骁骑营副将李贽将军!李将军勇猛善战,熟知边塞,定能担此重任!”
郁璟心中冷笑。李贽?那是郁琏母族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骁骑营更是京畿重地精锐。将其派往边关,看似为国纾难,实则是想趁机将京畿兵权更牢地抓在手中,若李贽在边关立下战功,则郁琏在军中的影响力将更进一步。好一招以退为进!
立刻有几位武将出声附和,称赞李贽确为良将。
皇帝剧烈咳嗽着,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似乎有意动。
绝不能让他得逞!郁璟心思电转,正欲出列谏言。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极低却清晰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是浯虞昨日在宫宴后,通过秦岳转达的另一句更详细的判断:“粮草调动异常,疑与军弩流失案有关。北线恐有变,慎防有人借机清洗异己,安插亲信。”
粮草、军弩、清洗异己、安插亲信…郁琏此刻急于推出李贽…
郁璟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彻底明白了过来!
郁琏哪里是要为国御敌?他分明是早就知道边关可能守不住,甚至…这可能本就是他一石二鸟的毒计!一方面借此机会将自己的人推上关键位置,掌控更多兵权;另一方面,恐怕是想将战败之责,或是支援不力的罪名,扣在他郁璟或者其他政敌派系的将领头上!李贽去了,打的恐怕不是突厥,而是自己人!
好狠毒的算计!
郁璟猛地吸了一口气,在皇帝即将开口应允的前一刻,跨步出列,声音清朗却带着沉痛:“父皇!儿臣以为,李将军勇武,确为良选。然!”
他话锋一转,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皇帝那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视线。
“然骁骑营肩负卫戍京畿重责,岂可轻动?且李将军虽勇,却多年未曾经历北地大战,骤然面对突厥主力,恐有闪失。届时若边关未稳,京畿又空,岂非社稷之危?”
郁琏立刻反驳:“七弟此言差矣!国难当头,岂能瞻前顾后?京畿尚有其他兵马卫戍!莫非七弟有更合适的人选?”他语气带着挑衅。
郁璟却不接他的话,转而面向皇帝,语气沉凝恳切:“父皇,儿臣并非阻挠出兵,而是认为当此危局,用兵更需谨慎!儿臣建议,即刻从临近州府调兵驰援,命其固守待援。同时,应派遣一位真正久经沙场、威震北疆的老将前往督师,方可稳定军心,反败为胜!”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地吐出一个名字:“儿臣举荐,北疆老将,定远侯郭安!”
郭安!此人是朝中少数不依附任何皇子、纯粹凭军功起家的老将,在北方军中威望极高,但因性情刚直,屡屡上书直言边备废弛,触怒了不少权贵,近年来一直被郁琏一系排挤,闲置京城。
让郭安去,不仅能最大可能稳住战局,更能打破郁琏企图安插亲信、清洗军中的图谋!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又起波澜。支持郭安的老臣纷纷出声,郁琏一系则极力反对,称郭安年迈,不堪重任。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下面争论的儿子和臣子,剧烈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心中明镜一般,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额角,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就依…璟儿所奏。即刻起复郭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节制北疆诸军,火速驰援…咳咳…至于粮草兵械…兵部、户部即刻筹措,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父皇!”郁琏急道,还想再争。
皇帝却猛地睁开眼,冷冷扫了他一眼:“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郁琏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只能狠狠瞪了郁璟一眼,不甘地退下。
“退朝!”高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帝在高公公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龙椅,背影佝偻,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郁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背后也是一层冷汗。这一局,他险胜。暂时阻止了郁琏的图谋,将郭安这枚棋子推了出去。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粮草筹措、军械调配、后续援兵…每一个环节,郁琏都必然会千方百计地设置障碍,甚至可能暗中破坏,意图将郭安和他也拖入战败的泥潭。
边关的烽火,已然烧到了朝堂之上。
他快步走出紫宸殿,迎面而来的秋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需要立刻去见一个人。
那位刚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定远侯郭安。
更需要去确认,浯虞所说的“粮草调动异常”与“军弩流失”,究竟到了何种严重的地步。
这场仗,远比看上去的,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