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名长生》栖尘子

9、吵架

　　天光微亮，我们坐马车返回流云宗。经过三天两夜，抵达流云山脚，又爬上山，终于到了流云宗门口。

　　张怀瑜早已在宗门外等候，见到我，眼眸亮如星辰，透着难以抑制的欢愉。“阿姊阿姊，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才十天不见。”

　　“十天也很长。”

　　“阿姊我可以抱抱你吗？”

　　犹豫了一下，“好吧。”

　　张怀瑜猛地扑向我紧紧环住我的腰，他的头埋在我的颈窝，睫毛颤动，刮得我痒。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些了。

　　裴六淡淡扫了一眼眼前二人，漫不经心道：“怀瑜弟弟，真黏你阿姊，不过你阿姊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别在这里待了。”最后一句话语气加重了。

　　确实累了，我尝试挣开，张怀瑜有些不满，不过还是放开了。

　　我回寝室休息。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爹小心翼翼地抱着张怀瑜，像糖含在嘴里怕它化了，我心酸酸的，我也想要爹的怀抱，我看见小小的我开口：“爹，我也想要抱抱。”爹没理我，我又重复一遍：“爹，我想要抱抱。”我看见爹皱眉，不耐烦，抄起手边的泼浪鼓朝我脸上扔去，“自己一边玩去！”冲击太大，小小的我被拨浪鼓砸倒了，泼浪鼓咚咚响摔在地上，我捡起泼浪鼓离开坐在院子门槛上，甩动拨浪鼓“咚咚咚”真好听，我还从来没有玩过呢，这是我爹在我还没有出生时给我做的，只是后来我爹给张怀瑜了，不过现在最终到我手上了，兜兜转转是我的还是我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小小的我很开心，额头虽然还有些疼，不过没关系我拿到了属于我的东西，想要得到某物，总得付出代价。小小的我歪头笑嘻嘻地看着我，“对吗？”

　　我清醒，一身冷汗，起身打开抽屉，抽屉赫然有一个破旧的泼浪鼓，拿起泼浪鼓甩动“咚咚咚”，放下，关好抽屉。

　　走出房门，张怀瑜向我打招呼，“阿姊！”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去了藏书阁，淡淡地书香能让我静心，一时入迷，看到玉轮当空。我放下书准备去吃饭。

　　“阿姊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一起吃饭吧。”张怀瑜不知何时出现。

　　因为昨晚的梦我对他产生些排斥，“不了，我还不饿。”

　　“可阿姊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我敏锐发觉，“你怎么知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说你终于找到我，说明你还去了别的地方找，可是你的神色没有疲惫，你脸部颈部也没有汗水。你在跟踪我？一直在角落盯着我？”

　　张怀瑜慌张解释：“阿姊我没有！早晨看到你往藏书阁方向去了，晚上我来找你我不确定你还在不在藏书阁，为了让阿姊关心我才谎称‘终于’，没有疲惫找阿姊怎么会是苦差，没有汗水是被我擦了我想在阿姊面前留下完美形象。”

　　我对他的话仍有怀疑，不过我确实饿了，而刚好张怀瑜做得饭菜很好吃。我最终同意和他一起吃饭。

　　在路上，他走得飞快，甩我一大段路，我拧眉喊道：“张怀瑜，你走这么快干嘛？”

　　他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我怕阿姊觉得我在跟踪你。”

　　啊？好吧是我错了。“阿姊错了，阿姊不该怀疑你，你可以原谅阿姊吗？”

　　他停下脚步，“阿姊三秒内跑过来我就原谅你。”

　　他数数：“三。”

　　不是这就开始了。

　　“二”

　　我觉得那是我奔跑得最快一次了。

　　“一”

　　扑，由于惯性我扑到了张怀瑜身上，张怀瑜张开双臂环抱住我，低声道：“抓到你了，我的璞玉。”

　　张怀瑜做饭我在旁边看着，本来我想帮忙的，他不让。我无聊只好看着他，三千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随意挽起，襻膊将宽袖缕起，露出净白的小臂，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理，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

　　“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手。”

　　“好看吗？”

　　“好看。”

　　张怀瑜低头轻笑，尾音上扬，仿若摄人心魄。

　　“阿弟。”

　　他手一抖动作停了几秒，又继续，“阿姊为何这样叫我？”

　　“我好像好久没有这样叫过你。你不喜欢吗”

　　“不是，只是……”

　　“那不就好了。”

　　“不，不好。”

　　“你是我阿弟，我这样叫你没什么问题啊。”

　　“我不想只——我更喜欢你叫我名字。”

　　“小孩子，要求不要这么多。”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的情绪激动了起来，语气越来越坏，“阿姊总是这样，想叫就叫，想不叫就不叫，想理我时就理我，不想理我时就不理我。我找阿姊吃饭，阿姊明明也饿了却撒谎说不饿，哪是不想吃饭明明是不想和我一起吃。可是为什么？阿姊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却留我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哭了，句句声泪俱下，似是要把心中所有委屈发泄出来。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我想伸手抚摸他的脸，想帮他把眼泪擦掉，手停在半空中，又放下了，我落荒而逃。我知道这不对，我该安慰他抱住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这样的人，看着他我既想亲近又想疏远，我一直处于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棋子已碎，何以执手？

　　去吃饭结果连饭都没吃上，好在我食欲减退，肚子空空，脑袋乱乱，上床就寝。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张怀瑜，可能是他躲着我，也可能是我躲着他。

　　我想去看星星，我叫上卜让尘，上次生辰宴上默认答应了他。

　　我来到卜让尘住处，敲门。

　　“喂，我在这呢！”卜让尘躺在树上，手里拿着一颗雪梨，逗猫。

　　这只猫叫雪梨，十岁时，我同卜让尘在山上发现它受伤了，我们一起替它包扎伤口、涂药，它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后来渐渐黏着我们俩，我和卜让尘就把它收养了。它喜欢吃梨子，我们就为它取名雪梨。雪梨很聪明知道梨核不能吃，每次把梨肉吃干净，剩下梨核。雪梨还会爬树，比如现在卜让尘拿梨逗它，它爬上树上钩。当着雪梨的面，卜让尘咬掉一大口梨肉，这可把雪梨气坏了，它猛扑向梨子，用锋利的爪子钳住梨肉，卜让尘一惊，拿梨的手不禁松开。雪梨好像觉得它会飞，完全不知道会坠下，我把袍子掀起做个缓冲垫，它坠在我袍子上，“偶尔笨笨的猫，需要猫奴拯救。”它许是尴尬，登的一下，叼着梨子跑掉了。

　　卜让尘庆幸道：“刚吓死我了，还以为要给它立碑了，那我不得忙活半天，辛劳。”

　　“不伤心？”

　　“一只猫而已。”

　　“你啊，就是嘴硬心软。”

　　他反驳：“哼，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我无奈摇头，不作解释。

　　他问：“许三，你还没说找我干嘛呢？”

　　“去看星星，走吧我的冷血殿下。”可能那句“殿下”把他夸爽了，走路都带风。

　　我们来到了秘密之地，卜让尘幽幽道：“许三，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吧。”

　　“这样有归属感吗？”

　　“嗯。”

　　我思考了一下，“就叫挽星，挽留的挽。”

　　“不错嘛许三。”他忽然想到什么，“许三，数星星这么无聊，我们画星星吧。”

　　“怎么画？”

　　“把手给我。”

　　我伸手，他打开我手掌，食指在掌心划动，酥酥麻麻，我条件反射缩回去，他另一只手抓我的手腕，“啧，别动。”他在掌心画了起来，我发觉他画的是星宿。

　　他开口：“多画画，说不定我就记住每个星宿。”

　　“卜让尘你一个人都可以这样画。”

　　“这是两个人的游戏，要不然你画我？”他食指停下，等待我下一步指示。

　　“算了，我早记住了。”

　　他没继续开口，但似乎有些不满，下手更轻了，弄得我很痒又不敢动。“你和怀瑜弟弟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

　　“他平时黏着你一刻都不肯放松，现在却很少见到他了。”

　　“没有吧，他平时也不怎么黏着我，他也要到外院习剑。”

　　“不黏？”他轻声笑了笑，又继续道：“你有时挺聪明的，有时也挺单纯的。”

　　“我当你夸我了。”

　　他扬眉，语气有些恶劣：“当然是在夸你，蠢猪也是好猪嘛。”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怪里怪气，说话语气也怪。”

　　“许三，保持现状。”他不想说我也没强求，他依旧在我掌心画星星。

　　“许三，你的脸成红屁股了！”

　　“还不是因为你，在我掌心画画画，我又痒又不敢动。”

　　“哈哈——许三你这个样子太好笑了。”他恢复正常样子了。

　　“卜让尘找打！”他撒腿就跑，我在后面追，“站住！”

　　“捉不到我捉不到我！”

　　我哇得哭了，当然是假哭。卜让尘听到哭声停了下来，“你是不是假哭？”

　　我没理他，继续生动形象的假哭。他一时惊慌失措，“你真哭啊，你以前没这么爱哭啊。”

　　他跑来我身边，把头凑过来，想看看我的脸。我顺势用手肘扣着他的脖子，“捉到你了吧。”

　　他扯着嗓子喊：“许三，你又骗我！”

　　“因为你最好骗。”

　　这晚清脆的银铃声取代烈风，环绕流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