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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除夜 ...

  •   除夜,流云宗上下欢欢喜喜,挂满红灯笼。我也终于见到了张怀瑜,他好像瘦了又好像没变,我们遇见相互淡淡地点头,好似点头之交。

      木南枝握毛笔在纸上写,上联“人欢府泰吉且瑞”,下联“国富家和乐而康”。横批“九洲同庆”。木南枝的楷书,工整,笔画刚劲,严肃端庄尽显。

      卜让尘赞叹不已:“挥毫列锦绣,落纸如云烟。”

      楼尽雪不服气,“老尘,让你看看我的。”和木南枝的书法不同,他的更洒脱,透着一股不羁。

      木南枝在桃木板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

      我们在门首挂桃符。一起包角子,剁好馅,擀好皮。

      褚八说:“我要包个巨无霸的角子。”

      路九欣喜道:“我也要,我要把它一口吞下。”

      张二轻声劝道:“八师弟小师妹,不可,容易散。”

      裴六挑眉,散漫道:“二师兄就随他们闹去,散了就让他们喝肉汤,不喝完不准吃角子。”

      褚八、路九齐声不满:“六师兄哪有你这样讲话的!”

      张怀瑜扬唇一笑,“褚师兄、路师姐散了我来喝,我不喜欢吃皮。”

      褚八、路九惊讶了一下,路九道:“谢谢怀瑜弟弟!”

      裴六玩笑道:“怀瑜弟弟真是长大了。”

      张怀瑜点点头,“嗯。”

      我默默地包角子。谢七凑过来,不假思索:“三师姐包得真好看!”

      我扫了一眼她包的角子,惨不忍睹。近些年谢七病重,除夜吃年夜饭才出现。“要我教你吗?”我询问。

      “好啊好啊。”谢七欣然答应。

      “角子皮中间放肉馅,四周用筷子沾上水后对折,一个角对折,从一边往另一边捏紧,这样慢慢捏。”

      谢七学着我的动作,前面还可以,一到捏的步骤就不对劲了。我怔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轻笑出来。我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随着我的动作移动,我仔细的教她,“你看,就像这样包。”

      我口中热气喷洒在她颈侧,我看见她的耳朵熟了,许是不自然说话结结巴巴:“知……知道了。”

      我放开她,“那你再试试看。”

      谢七的动作异常缓慢,好在最后包得还挺好。我夸奖:“七师妹,进步了。”

      “是师姐教得好。”

      沈四富家公子,自然不会包也不学,往年他都拒绝,今年倒起了兴致,加入包角子小队,但是第一次总是残忍的,包得丑不拉几。

      卜让尘看不下去了,扬声道:“树精灵,一边待着去。”

      沈四轻哼一声:“我还不稀罕呢!”

      纪五维护,“卜师兄别恼他了,四师兄我教你吧。”

      纪五包的角子,非常完美,她说是小时候跟着她娘学的。如果我跟着我娘学也会包得这么好看吧。

      沈四傲娇道:“既然五师妹发话了,我就勉强同意一下吧。”

      卜让尘轻唱道:“从前有个树精灵,没朋友真可怜,偶然上山遇到了个傲娇鬼,一对眼在一起,树精加傲娇,树种都绝灭,为什么?因为碰不得说不得,下雨死翘翘。”

      “卜让尘!我和你不共戴天!”沈四怒吼道。

      “卜让尘不准欺负四师弟,道歉。”左一平静地开口,越平静越汹涌,大师姐在极度生气时就会这样。

      我们都不敢大声喘气,卜让尘你大难临头了。他慌张了,求助地看了我一眼。我耸肩,双手一摆。

      卜让尘扯出讨好的笑意,“对不起,四师弟。”

      沈四不屑,“哼。”

      左一道:“没原谅,继续。”

      卜让尘大声道:“对不起!”

      “啊你说什么呢我没听见。”说着沈四还贴心做出没听见的动作。

      左一道:“继续。”

      卜让尘更大声了:“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沈四难得看他这样有诚意,也算狐假虎威一把,“好吧,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卜让尘这次没有调侃他“大人有大量”这句话,他看着左一,等待她下一个指示。

      左一开口:“好了就这样吧。”

      窒息的氛围一扫而空。

      卜让尘来到我身侧,幽怨道:“我向你求助,你居然没有帮我。”

      我解释:“大师姐生气这么可怕,你乖乖按大师姐的指示去做,就没事了。”

      “你居然没有帮我。”

      “我……我也怕。”

      “你居然没有帮我。”他像复读机一样重复那句话。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我挺身而出,迎接大师姐的责骂。”

      “她才舍不得骂你。”

      “也是,我是大师姐的心尖儿,她疼我还来不及呢。”

      “给你杆你就顺着爬了,厚颜无耻。”

      “所以不生我气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你居然没有向着我。”

      “好啦好啦,我下次会向着你。”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安抚他,他安定下来。

      卜让尘问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当然。”流云宗所有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家人。

      他乐呵呵地笑。

      包好的角子下锅了,热腾腾的出锅了。巨无霸的角子居然没散,张二的厨艺了得。褚八和路九开开心心地吃,路九表演一口吞掉,可把她的嘴撑坏了。

      褚八兴高采烈,“放爆竹放爆竹,终于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褚八点燃爆竹,“噼里啪啦——”。爆竹炸响,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震耳欲聋,把月亮吵醒了,也把星星吵醒了。

      我感觉到奇异的宁静,喧嚣声成了背景声,我只听到心砰砰地跳动,时快时慢,富有节奏力,心脏仿佛成了乐谱,预告我人生的下一首歌曲。

      “三师妹,吃年夜饭了。”左一向我喊道。

      “好,我这就来。”

      满满一桌的菜,我们挤在一个大圆桌上吃,楼尽雪拿出珍藏的屠苏酒,说:“这酒烈,你们满十四岁了除了老瑜,允许你们尝一口。”

      往年过节不准我们喝的酒今年可以喝了,往酒杯倒一点,上次喝酒知道我不是千杯不醉,要小心饮酒醉倒。

      我们举起酒杯向楼尽雪、木南枝贺词:“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楼尽雪、木南枝开怀畅饮,“好!好!”

      饮了一小杯,有些晕乎,没想到我也有弱点啊。

      守岁,谢七身体好多了,今年可以陪着我们一起守岁,她裹着厚重的裘衣,拿着手炉,暖意却传到我身体里,把冰冷的肝脏化成一滩热血。我毫无征兆地拥抱她,她像只受惊的小猫,瞳孔放大,寒毛竖起。作为始作俑者的我,把她深深揉进怀中,我在安抚这只受惊的小猫。紧贴着她,我发现她的心脏也会弹动听的曲子,也是在弹奏她的人生乐章吗?我贪恋她的曲子,甚至想偷走她的乐谱,据为己有。这么好听的曲子可不能消失掉。

      “三师姐。”轻唤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松开她,歉意道:“抱歉,我失态了。”

      谢七摇摇头,“我没事。”

      果然不能喝酒,我的脑子似有万马奔腾,噔噔噔,扰得人心乱。想杀死掉,可朝廷不准乱杀马,我只好把脑子当战场,就当作它们在冲锋。

      守岁的时间漫长又短暂,有趣时恨时间太短,如流水匆匆不复回;无趣时恨时间太长,如蜡烛难熬,一滴一滴看它落泪。

      褚八眼珠飞快转动,忽然神秘一笑,鬼主意附体,“我来跟你们讲一个鬼故事吧。天禧二年五月的一个深夜,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洛阳卖油郎陈三收摊回家,忽见一团幽绿的光悬在屋檐下。那东西像顶乌纱帽,帽沿翻滚如乌鸦翅膀,眨眼又裂成三爪巨狼扑来!陈三哪见过这种场面,心都要跳出来祭祀给妖怪了,连滚带爬逃回家,肩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爪痕。第二天,‘帽妖吃人’的传言炸翻了洛阳城,把洛阳城当炙肉,油煎火燎。有人说帽妖专在深夜破窗而入,把人叼走啃光血肉只剩骨头;更有人以赌咒发誓,称两个巡夜士兵巡逻时被帽妖吞了脑袋。百姓吓得太阳没落山就锁死门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男人们攥着菜刀柴棍守夜,女人们攥着斧子扫帚掌夜,一有风吹草动就敲锣打鼓吼叫:‘妖怪滚开!’谁料传言越演越烈还顺着行商队伍窜过黄河,六月直扑东京开封府。这回故事更吓人:‘帽妖最爱生吞小孩脑髓!’这下朱雀门夜市空悄悄,百姓挤在屋里通宵点灯,不敢入睡,一人尖叫全家跟着嚎。就连军营也乱了,禁军士兵矛戟不离手,整夜呼喝壮胆,脚步声震得城墙都在发抖。”

      胆小的这时候紧紧抱住胆大的,胆大的安抚胆小的“没事没事”。

      褚八继续说:“你们觉得这是真的吗?”

      纪五道:“天子震怒,高官严查,子虚乌有之事。”

      褚八突然尖叫:“哇!有帽妖,路九就在你身后!”

      路九噌的一下,起身飞跑,边跑边叫:“不要吃我脑袋!”

      褚八憋不住了,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路九才反应过来被骗了,“褚八,你死定了。”

      他跑她追,闹声响彻,把年兽吓跑了兽,只剩下年。

      元日到来,新的一年,新的篇幅,生死簿又划掉了一年。

      我的生命线是“川”形,流浪时我遇见过一位算命先生,他说我的生命线很深,外两条很长,但中间条太短,我有三之二的几率长命,三之一的几率短命。

      这就像一场赌博,从我出生赌桌便已下注。

      闹累了,路九没抗住困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弯腰,一手环她手臂,一手抄她膝盖,一个打横,稳稳将她抱起,室内熏着的苏合香沾染在她身上,香甜的气息裹挟我鼻间。路上咿呀咿呀,似梦到了什么。

      推门进入她的寝室,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拉上被子给她掖好。转身要走,她抓着我的手臂,像拆开包装似的把我袖口掀起来,咬上我的肉,嘴里还念叨:“肉真好吃。”她的牙齿死死钳住我,破皮了渗出些血。

      我心道:明天早上路九醒来我打掉她牙齿。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发现肉咬不掉,牙酸了,终于放过我的手臂。我定睛一看,整齐的牙印,倒给我整了个刺青。

      我回去继续和大家守岁,张二察觉到我离开的有些久,问道:“三师妹,小师妹睡觉不安稳吗?”何止是不安稳。

      我回答:“没事,闹了一下。”

      他没说话,眼睛盯着我的手臂,“你受伤了?”

      “啊?没有。”我不自然的把左臂背到身后,好像有点欲盖弥彰,又把左臂放回原处。

      张二看着我一连串小动作,轻声笑了笑,“走吧,带你去上药。”

      我跟着张二来到他寝室,室内物品整齐有序,条案上还有未完成的绣品。

      我有些拘谨,小时候经常来,长大后不怎么来了。他看着这幅模样,又笑了笑,“三师妹和我生分了?”

      我急忙反驳:“没有,绝对没有,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师兄!”

      “请坐。”我坐到凳子上,觉得这凳子烫屁股。

      他拿药箱过来,“我寝室有药箱。”

      “嗯。”

      “所以才让你过来。”

      “嗯。”

      “手给我。”

      “嗯。”

      他看着我应声却没执行,温声重复一遍:“手给我。”

      我反应过来把左手递给他,他掀起衣袖,一排牙印,“这是小师妹咬的?”

      “她做梦把我的肉当食物了。”

      “小师妹真是贪吃。”张二拿药签取出一点药膏,涂抹在伤口。

      “二师兄,这药不会这么快有效吧?”

      “怎么了?”

      “我得留下证据,明天找小师妹对证。”

      他上药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想到我是这个原因,“放心,这药没见效这么快。”

      我点点头,问道:“二师兄是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他道:“你一进来,我发觉你眼神格外在意手臂,我猜测一下没想到猜对了。”

      “师兄观察力好敏锐!”他不禁夸,容易害羞,此时耳廓又染上绯红。

      上完药与张二一同回去,喝了几口屠苏酒,被张二制止,“有伤不易饮酒。”遂夺去我的酒杯。

      褚八说:“我来表演一段剑舞。”

      少年执剑,人和剑仿佛融为一体,夜色暗涌时唯见银光闪烁,剑如一颗宝石,被人逗弄,时而拿出来让人目睹芳容,时而隐藏起来让人寻找。不愧是宝石,璀璨夺目令人离不开眼。少年将剑收入剑鞘,抬眸尽显傲气:“怎么样?”

      我赞叹:“翩若惊鸿穿林过,矫若游龙绕山行。”

      褚八笑靥灼灼,道:“三师姐也来一个?”

      “从命。”

      少年执剑,剑随腕转动,身子仿佛没有骨肉,柔软如丝。又好像喝醉了,步伐尽显醉态,剑气化为醉意,一丝一念肆意张狂,银光流转,少年被裹挟其中,皓月成了背景板,唯有少年自光而来,心脏漏了一拍,“铮”的一声轻响,收剑入鞘。这个少年也傲气,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妄之意,她挑眉一笑:“如何?”

      皓月仿佛要助长少年的傲气,分了不少清辉给她。

      大家一时忘记了呼吸,不知谁先额手称庆,纷纷跟随。

      褚八赞叹:“剑影翩跹惊四座,身姿飒沓动九霄。”

      我歪头,笑意盈盈。

      褚八观察我的脸,“你脸好红,刚才就有些不对劲了,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绝对没有。”说着我好像看到褚八脸上闪烁好多星星,我伸手去摘,“你脸上有……星星。”

      失去了意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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