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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佛祖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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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我是祝清,祝贺的祝清水的清,今年十六岁家住清溪村家中三个哥一个嫂一个小侄女求求了你不要过来啊……”
  祝清吓得闭上眼睛,明明他看上去就是个儒雅俊秀的文人,不像武夫那样壮实,怎么力气会这么大,感觉手腕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
  祝清突然意识到,偌大的掌书记院只有他们两人,就算喊破喉咙外面的人也不一定能听到,这儿就是冯怀鹤的领地,他想对自己做什么的话,她根本无力反抗……
  “你根本不是她,”冯怀鹤仿似想要看个清楚,低头凑近祝清,太近了,他呼出的气息就洒在面上,潮湿又灼热,要是再近些,就要亲到了。
  祝清难受地别开头,想用这种方式就能躲避他。
  然而,衣领忽然被他拨开。
  跟着,一根滚烫的手指滑进了锁骨,祝清一个激灵,扭头回来瞪着冯怀鹤:“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也是有脾气的!
  冯怀鹤对祝清发红的眼睛视若无睹,手指在她竹叶形的锁骨上涂抹、揉搓。
  如果她是假的,那这个胎记也是画上去的吧!
  粗粝的指腹常年提笔,长满老茧,在娇嫩的肌肤上来回磋磨,不一会儿,那片洁嫩便隐隐出现了红印,然那片四叶草胎记仍然色彩未消,栩栩如生地长在那儿。
  他的手指很烫很烫,祝清觉得羞辱极了,那种温度透过锁骨的皮肤,流向心脏,激得她的心跳扑通。
  扑通、扑通。
  连血管都好似在颤抖,祝清吓坏了,怒瞪冯怀鹤,看见他圆领下裸露出的脖颈,猛地扑上前,张嘴冲他脖颈狠狠一口!
  “嘶,你是不是属兔子的,急了就咬人!”
  冯怀鹤吃痛,放开祝清,祝清双手并用狠狠推开他,觉得不解气,蹬起来,往他脚上重重踹去。
  冯怀鹤顿时捂脚跳起来:“你!”
  “我什么我,没问候你祖宗十八代已经是我仁慈了!”
  一阵敲锣声蓦地从院外传来。
  有人来了。
  祝清理好衣衫,瞪了冯怀鹤一眼,转身就跑。
  直到祝清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上,冯怀鹤才回过神来,伸手摸到脖子上的一排牙印,皱了皱眉。
  她锁骨上的胎记是真的,可她又不是祝清。
  前世的祝清爱吃甜,这个他是知道的,可是刚刚的祝清否认了。
  冯怀鹤看着桌上那掉了一片树叶进去的汤碗,越来越想不明白,身子还是那副身子,胎记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
  她不是祝清。
  难道她的哥哥们也没有发觉吗?
  冯怀鹤想到这里,看着祝清离开的方向,提步跟了上去。
  -
  祝清跑出掌书记院,看见包福站在小锣旁,身后跟着祝雨伯。
  祝清整理了下仪容,平静好心情,迎上前笑道:“二哥。”
  祝雨伯迎上来,左右打量祝清,确定她没什么事后,松了口气道:“我醒来后就听说田公公来了,担心你,还好你没事。现在神策军都撤离了,三弟在外面等我们。”
  祝清道别过包福,同祝雨伯并肩往幕府大门走去,边走边说:“三哥?不是昨日让他回去了吗?”
  祝雨伯叹息:“他哪里舍得?就怕这儿出什么事,让穆枣送嫂子和满满回去后,自己就跑来了。也是穆枣跟我说了,我才带着药赶来,还好遇见怀鹤,否则我都进不来这儿。”
  祝清心情复杂:“那三哥就在外头等了一天一夜?”
  说话间,已来到幕府门口。
  只见三哥祝飞川满脸愁容,拿着一个干巴巴的馕饼在啃,眼睛里满是疲惫。
  “卿卿!”
  看见祝清,祝飞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迎上前来,拉起祝清转了个圈,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欣喜道:“你没事了!有没有按时喝药?”
  祝飞川的眼角一片青黑,衣衫沾满灰土,风风尘仆仆之样。
  祝清不由问:“三哥这两日睡路上的?”
  祝飞川嘿嘿一笑:“我找了条距离幕府最近的小巷子将就了,没什么,早都习惯了,小时候就是在乡野里睡长大的。”
  祝清喉咙发紧:“我不是说了让你回家去吗?”
  她以为他们早都回去了,哪知道竟然就这么等着。
  “我哪里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还好我守在这里,拦到了怀鹤,请他给你带药,也把二哥带进去看你……”
  祝飞川说着,眼风便瞧见冯怀鹤走了出来。
  冯怀鹤一身青灰色的袍,走在明媚日光里,像一枝青竹,修长,文雅,又干净。
  “诶,冯怀鹤!”祝飞川跳起来,热烈地朝他招手。
  冯怀鹤停在府门台阶上,瞥了瞥祝清。
  她不自在地低下头,感觉到他目光还在自己身上,锁骨的皮肤似又滚烫起来……
  冯怀鹤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道:“这两日幕府事多,记室们受了惊吓,休沐一日,祝清可提前归家。不过田公公的赏赐,可需要我护送?”
  祝飞川正要答应,祝雨伯先鞠了一礼,道:“不敢麻烦怀鹤先生。穆枣提前得了消息,已经多驾了一架牛车来,我们带了茅草干柴,把箱子遮一遮也就无事了。”
  祝飞川皱眉,不懂祝雨伯干嘛要拒绝。
  他想再说什么,祝雨伯暗中扯了扯他袖子,随即对冯怀鹤有礼道:“既无事,我们就先回了。”
  冯怀鹤站在台阶高处,垂眸俯视,望着下首彬彬有礼的祝雨伯。
  上一世,祝家三兄弟结局都凄惨,其中最惨不过祝雨伯。
  祝雨伯原本是为了家妹祝清走上行医之路,可就像冥冥中注定,他看上的姑娘也是个体弱多病的。
  那姑娘叫卓云梦,在清溪村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祝雨伯倾尽所有力气,前半生治家妹,后半生治卓云梦。
  可长安沦陷,唐朝廷为了赶出黄巢大军,持续多年交战,祝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卓云梦的家中为求活路,向黄巢献女。
  祝雨伯为了给卓云梦治病,不得不跟着进入黄巢阵营。
  他以大夫的身份,守在卓云梦身边多年。
  冯怀鹤不知道他与卓云梦有没有暗中厮守,或是暗地里逾越过关系,总归黄巢兵败山东以后,卓云梦又辗转到了朱温身边。
  那以后很巧,冯怀鹤辅佐朱温,祝雨伯守护卓云梦,两个人凑到了一起。
  直到朱温的儿子逼宫,杀死了卓云梦。
  祝雨伯一蹶不振,他问冯怀鹤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他很遗憾,自己太懦弱了,如果在长安沦陷的时候阻止卓云梦去黄巢身边,或是黄巢死在山东的时候就带着卓云梦逃走……
  可能卓云梦就能平安诞下他们的孩子,可能他们就可以厮守了。
  冯怀鹤才知道,他们其实也没有抵过爱欲的诱惑,私下逾越了关系。
  冯怀鹤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比祝雨伯还要懦弱。
  他其实,本来也可以跟祝清逾越关系的。
  冯怀鹤转而望着祝清,见她眼睛还有些红,方才定是被自己吓狠了。
  他有些自责,可能不该这么急的,这会儿不敢再逼得太紧,答应了祝雨伯,等穆枣驾着牛车来了,冯怀鹤吩咐人帮忙抬箱子,又用干柴茅草等做了遮挡,才目送他们离去。
  牛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街巷尽头。
  冯怀鹤走回掌书记院,一路上都在想,从方才的观察来看,祝家人似乎没有发现祝清不是原来的那个她。
  冯怀鹤来到掌书记房,对着那几个像一面墙一样大的书架,开始翻书。
  他希望能从中找到答案,为什么会有人,是她又不是她。
  地板上的日光一寸寸偏移,日暮黄昏,冯怀鹤才堪堪翻完第一个书架。
  他捧着一本《酉阳杂俎??天咫》。
  其中记载,有一白衣人自称来自一个叫月球的地方。
  冯怀鹤不清楚月球是什么,更不知它在何方,却明白这意味着时空穿梭。
  冯怀鹤想起了方才在小厨房时,祝清说的那个梦。
  梦里她也是生子执念的产物,那个地方女子可以自我发展,可以自己选择夫婿……
  冯怀鹤只在顷刻间,就想明白了,祝清来自她那个所谓的‘梦’,她不是属于这儿的人。
  虽然不知她是否也来自书中记载的月球,但她一定不再是祝清了。
  这副身子是,可灵魂不是,记忆也不尽相同。
  难怪,她没有求学,不会煮甜花汤……什么都说得通了。
  冯怀鹤呆滞地盯着地板上的阳光。
  这一刻他仿佛都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阳光在他眼睛里慢慢偏移。
  他合上书本,如果实施起初的计划,强占祝清,得到的是祝清的身子,可承受他的却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这像是佛祖给他开的一个巨大玩笑。
  冯怀鹤无奈笑出声,走出书记房,推开了厢房的门。
  祝清只住了一晚,厢房里已经充满了她的味道,淡淡的一阵苦药清香。
  冯怀鹤行尸走肉地过去,躺在她睡过的榻上。
  满鼻都是祝清的香味,清苦的,药味儿,很像他后半生,守着祝清那座孤坟的时候,缠绵病榻的味道。
  “明明我们连味道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不能是天生一对?
  冯怀鹤抱住祝清盖过的被褥,死死抱在怀中,把那幻想成是祝清,他抱的是祝清。
  嗅着她留在这儿的味道,冯怀鹤低喘着,窗外的风声鸟鸣响过,释放的那一刻,身下一片狼藉。
  一种空虚和孤寂感几乎将他给淹没,让他没有力气去打理,只那么躺着,抱着被褥发呆。
  不知过去多久,太阳落了山,外头的掌书记院安静得没有一丝风声,厢房里灰蒙蒙的,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冯怀鹤一个人,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
  眼泪流了出来,被枕巾吸干。
  可怜他还以为佛祖怜悯,让他再次见到了祝清。
  才知,原来佛祖的怜悯与惩罚总是相辅相成的,他见到她了,但她已经不再是祝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