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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甜花汤 ...

  •   冯怀鹤装作没看见祝清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姿态闲散地绕过她,悠悠走向门外。

      祝清目光追随他,只见冯怀鹤气定神闲立在门槛处,轻轻挑眉,回眸看她:“还不跟上?”

      他的眼神不似方才那么难以捉摸,已然恢复往常,唇畔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祝清的心一梗。

      为什么会有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此前冯怀鹤那犹如猛虎扑食的阴森模样,难不成是她错觉?

      祝清小步挪向冯怀鹤,心道:只能说不愧是坐到这个位置的谋士,眨眼间就能将刚才那一瞬的失态给掩饰掉。

      心事杂碎间,祝清已经跟着冯怀鹤来到庭院中的幽径上。

      这儿能够看见庭院里的大致情况。

      冯怀鹤负手而立,清淡的桃花眼扫视一圈郁郁葱葱的庭院,“你觉得种在哪处好?”

      祝清认真看起来。

      冯怀鹤悄然后退两步,从后面观察她。

      夏日,祝清穿着他昨日准备在厢房的鹅黄色裙衫,长发简单束起,露出纤长的白玉脖颈。

      她体态纤柔,站在满园绿色中,发带随风飘扬,一身鹅黄色的裙衫衬得她像一朵开在这园子里的迎春花。

      她好像…本该就属于这里,属于他,而不是晋国,不是张隐。

      冯怀鹤的眼色沉了下去,他滚了滚喉咙,靠近她一步,朝她伸手。

      “我觉得就种那儿吧,”祝清忽然回头说,跟他伸出去的手撞个正着,她一惊,几乎是猛地向后弹开:“你干嘛?!”

      祝清警惕地瞪着冯怀鹤。

      只觉他眸色暗沉,如傍晚时分化不开的灰色夜幕,她的心提了起来,想起那暗室的画来。

      他不会追不到喜欢的姑娘,把她当替身,想做什么吧?

      祝清顿时就后悔得眉头紧皱,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了,在自己看来是哥们儿之间就能做的事,可冯怀鹤真不一定把她当哥们啊!

      她的反应强烈得像猫咪应激一样,冯怀鹤顿觉有股化不开的气腾腾从胸口升起来,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难受。

      冯怀鹤强行压了下去,衣袖遮住的手腕上血管暴起,面色平淡道:“你头发上有落叶。”

      “是吗?”祝清胡乱拍着自己的脑袋,但是什么也没拍下来,狐疑地看着冯怀鹤,“我怎么没有摸到?”

      冯怀鹤面无表情:“风吹跑了。”

      他往浓郁的灌木靠前一步:“你方才说种在哪儿?”

      祝清指了指远处一棵已经枯死的红叶树:“把这棵树挖了,种在这儿,最合适。”

      这个地点,跟前世的一模一样。

      冯怀鹤压不住那股气,快要从胸口冲出来,他紧紧握紧双拳:“为什么选在这儿?祝清,你是不是也……”

      冯怀鹤深深看着祝清,如果她回来了,话说到这份儿上也该够了。

      然而祝清一脸茫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冯怀鹤皱眉。

      祝清憋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笑出声:“这,为什么选中这儿,因为这棵树已经死了啊,挖了换花是最合适的。别的地方的花草还长得很好,挖了多可惜啊!你……”

      祝清捂住肚子笑,大领导怎么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他不是第一大谋士吗?

      笑着笑着,祝清忽然就感觉冯怀鹤的脸色很难看。

      ?好像哪里不对

      祝清咳咳两声,急忙正色,板正严肃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哈,真的问得太有学问了,不愧是领导你,随口一问,都这么具有研究性……”

      “你心里在说我是傻子吧?”冯怀鹤冷着脸,直接点破。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让她难堪啊,祝清欲哭无泪,大领导真的好难伺候!

      “那绝对没有,你可是领导,我怎么可能说你是傻子呢!”

      祝清一本正经道:“如果你不喜欢这儿,你来选地方,选了我就种。”只要别这样一言不发盯着她就行了!

      怪瘆人的……

      “就这儿吧。”冯怀鹤移开视线,淡淡地说。

      微风吹来,在他袖子里灌满了风,猎猎作响,他目视前方庭院,神色泠寂,双眼空空。

      “……”

      祝清看着他这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模样,虽然很帅,但是总感觉下一秒他好像就要说‘你是我吸进肺里的烟’……

      祝清只能说,人长得帅就是不一样,别人这么干那叫非主流,冯怀鹤这么干,还挺有味儿。

      她顺着冯怀鹤的目光看过去,仔细打量起这偌大的掌书记院来。

      掌书记院的景致很美,水榭楼阁,曲水流觞,花草绿树,小径两旁还种了五颜六色的花。风一吹,它们来回摇晃,像叮叮咚咚的七彩玉石。

      白墙黛瓦,青砖绿园。

      可是,这院子太大了,除了厢房和掌书记房,还有祝清没有去过的地方,站在这儿,忽然感觉自己很渺小。而且这么大的院子里,除了他们,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又空又大,冷清得没有一点儿人气,院子无声地矗立着,寂静地存在着。

      祝清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在的话,这个大院子就只有冯怀鹤……一个人。

      人是群居动物,他一个人这么过着,难怪心理出了问题,造出那样的暗室来。

      祝清咳咳两声说:“其实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多出去走走,跟人交流交流。而且掌书记院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看呢?”

      祝清感觉冯怀鹤浑身一僵。

      他僵硬地侧目过来,再一次用那种望眼欲穿的眼神看着她。

      祝清一愣。

      他好像在透过自己,在看谁。

      冯怀鹤看着祝清那双茫然的眼睛,想起上一世,她在掌书记院学习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从不外出的时候,她奇怪地问过他:“掌书记院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院子,每次下学,我都喜欢去里面走一走。

      “但是先生,为何你从不出去看看呢?”

      有什么好看的呢?这世上的一切都令人厌恶极了。

      他不过是冯氏一族执念生下来的产物,从小活在长姐的打骂羞辱里,他小的时候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让长姐喜欢自己。

      也每天在想,怎样扩建家里的茅草屋。

      没有时间去看什么景色,到现在,冯怀鹤都不能完整回忆出清溪村是什么模样,唯独记得家门口的那条河,以及河对岸的祝家。

      慢慢地成了习惯,他不懂得关注外界,也无法得知哪里美或者是不美。

      但那时冯怀鹤懒得应付祝清,面对祝清的提问,他随口说了句没意思就将她打发。

      祝清知道他在敷衍,有点窘迫,后来再也没问过。

      现在祝清又问了一次,带着修补那些遗憾的心理,冯怀鹤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祝清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其实,她忙于生计,四处奔波,也同冯怀鹤一样,没怎么关注外界,她旅游的方式,就是在朋友圈看别人旅游。

      如果不是穿越来这里,她都不知道,原来树叶小草这么绿,那些野花那么好看,勃勃生机的。

      祝清吸了口气,笑道:“没事,你现在才二十一岁,还有的是机会看呢。”当然,她也还有机会。

      祝清转话问道:“迎春花的种子呢?”

      “现在不种。”

      “不种?那什么时候种?”

      冯怀鹤想了想,“等你下次休沐吧,三日后,你来掌书记院,一起种吧。”

      闻声,祝清满头黑线。怎么还要占用她的休息日啊?!

      果然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领导都一样的邪恶。

      冯怀鹤看她表情不好,抿唇问:“怎么,想反悔?”

      “那倒没有……”祝清哪里敢说真话,只问:“那甜花汤呢?”

      “现在煮。”

      冯怀鹤从这事儿试探不出来,便想暂作罢,领着祝清去小厨房。

      走在林荫小道上,祝清终于有了机会问冯怀鹤:“我三哥,他还好吧?”

      “昨夜他忙到很晚,我已安排他住下男子幕舍。现在或许还在睡。”

      祝清没再说话,到了小厨房,面对一屋子的厨具,祝清有些犯难。

      她真的不知道甜花汤怎么煮。

      祝清仔细想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可能,古人口中的甜花汤就是鸡蛋汤?

      祝清觉得自己聪明极了,找了两颗鸡蛋就开始动手。

      冯怀鹤提了小凳,坐在一边,让她有需要就喊。

      一碗鸡蛋汤而已,祝清手拿把掐,根本不需要帮忙,她手里一边忙碌,一边说道:“方才你说,你长姐故意截胡养了你,那后来呢?你有回过冯家找你爹娘吗?”

      冯怀鹤道:“没有。”

      因为不肯回去,被敬万道士惩罚,膝盖现在都还疼着。

      祝清拿着勺子,盯着锅里滚起来的水,说:“所以你就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因为你长姐,你谁都不信,才不准人进掌书记院?”

      冯怀鹤无声默认。

      祝清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跟她一样,都是小苦瓜呢?

      祝清单手把鸡蛋打进锅里,又说:“其实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我的遭遇跟你一样。只不过梦里那个地方有约束,不能随意杀人,所以我活下来了。

      “但也是折磨。有时候我也想,他们直接杀了我多好,后来他们真的为了家中那个儿子杀了我,我却又觉得难受。”

      冯怀鹤微愣,他突然意识到,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是祝清头一次给他说自己的事。

      他静静地听着。

      祝清道:“梦里那个地方,多是女儿受苦,若是生了你这样的男子,那男子必定是什么都有的,不用努力,就有父母打好了江山。反倒是女儿们,只能自己奔波,忙于生计,不幸的,还要被反咬一口,割血喂养他们。”

      祝清煮好了,把汤盛出来,放在小厨房外院的桌上:“很少有你这样,被生子执念所反噬而受苦的。”

      冯怀鹤跟着她出去,看着那碗汤,心情突然沉重:“所以你的梦里,你割了血喂养他们?”

      “一点点吧。”祝清笑道:“但没什么,只是梦而已。我不是醒了吗?醒来以后,我还是有爱我的三个哥哥,还有嫂嫂和小侄女啊。”

      “今早我去找你时,你像是噩梦惊醒,所以是梦见这个了?”

      祝清啊了声。

      原本还沉闷的心情被冯怀鹤一句话拉了出来。

      今早的噩梦,那可是被冯怀鹤抓住说要凌迟啊……

      祝清打了个寒噤,意识到自己跟他说得太多了,得清醒一点保持距离。

      冯怀鹤看她反应,就当自己说中了。

      他捧起汤碗,吹了吹,饮了一口。

      有点儿奇怪,这不甜,也没有花,为什么叫甜花汤?

      冯怀鹤仔细看了看,而且和上辈子也完全不一样,他意识到什么,说:“你这是蛋花汤吧?”不是甜花汤。

      祝清点点头:“那个甜花汤,我真不会煮。”

      冯怀鹤盯着那碗汤,里面漂浮着像花朵一样的碎蛋白,他陷入了沉思。

      他故意道:“也是,你以前就不喜欢吃甜,自然不会煮自己不爱吃的东西。”

      祝清疑惑,难道原身不爱吃甜吗?很奇怪的就是,记忆里对于原身的很多习惯都像和冯怀鹤的关系一样,被抹去了。

      不管怎样,迎合就对了,祝清点头:“是啊,是啊。”

      冯怀鹤放下汤碗,恰好有风吹来,拂落了一片树叶掉在碗里。

      前世的祝清,明明很喜欢吃甜。

      眼前这个祝清,果然暴露了。

      但一个人的厨艺不会因为重生就改变,祝清想要掩饰自己重生,按理说不会隐瞒甜花汤的做法。

      因为若是藏得太过,反而蹊跷,一直以来会的东西,突然不会了,可不就让人怀疑吗?

      所以她不会煮甜花汤的这件事,是真的。

      上辈子的祝清,却是一定会的。

      这只能说明,眼前这个根本不是祝清。

      如此一来,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可怜他还以为祝清回来了……

      冯怀鹤脸色阴沉,一步步走近祝清,祝清对上他沉闷如山的眼神,忽然感到空气仿佛凝固,她浑身一栗,不由得后退。

      后背忽然抵住一棵坚硬的树干,祝清退无可退,见冯怀鹤还在逼近,心想,这阴暗批不会真把她当替身,喝一碗汤给他喝爽了,昏了头了,想把她当成迎春花姑娘这样那样吧??

      祝清忙伸手挡住自己的胸口,紧张道:“你你你别过来啊!!”

      冯怀鹤一把抓住她手腕,眼色凌厉:“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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