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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洞中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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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几乎要再次脱力倒下时,草儿眼尖地看到前方山壁下,似乎有一个被枯藤和积雪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
“那边,爹!去那边!”她像是看到了最后的希望,用尽力气搀扶着铁柱改变方向。
两人几乎是滚爬着,跌跌撞撞地扑到那洞口前。铁柱用最后一点力气,挥动斧头砍断遮挡的枯藤,也顾不上里面是否有野兽,拉着草儿就钻了进去。
洞口不大,里面似乎也不深,但足够隐蔽,能暂时遮挡身形。
他们刚滚进洞内黑暗的角落,屏住呼吸,就听到洞外不远处,马蹄声和蛮族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显然,他们发现了同伴的尸体和雪地上新鲜的血迹与足迹。
蛮族愤怒的咆哮声和讨论声在洞外响起,距离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草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整个人缩在铁柱怀里,能感觉到父亲同样紧绷的身体和剧烈的心跳。
铁柱的手,再次紧紧握住了那柄沾血的斧头。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绝望而凶狠的光。
如果被发现,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坟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洞外的声音徘徊不去,每一次马蹄的踱步声都像是踩在他们的心脏上。
命运的天平,在此刻剧烈地摇摆着。
洞外的声音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每一次蛮族的呼喝、马蹄的刨动,都让洞内蜷缩的两人心脏骤紧。
铁柱强忍着剧痛和眩晕,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不断渗血的腹部,另一只手紧握斧头,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重伤猛兽,将草儿完全护在身后最深的阴影里。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那一点点微光,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草儿缩在父亲宽阔却冰冷颤抖的背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她能清晰地听到父亲粗重压抑的喘息,能感受到他身体因失血和寒冷而不住的战栗。洞外蛮族的声音近在咫尺,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脖颈。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洞外的声音渐渐发生了变化。蛮族的叫喊声带上了不耐烦和焦躁。他们似乎无法确定血迹和足迹最终指向何处,积雪和铁柱最后的挣扎或许掩盖了最终走向山洞的痕迹,又或许是被同伴的死亡所警示,担心附近有更多的中原人埋伏。
在一阵杂乱的马蹄践踏和几声不甘的呼哨之后,声音终于开始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凛冽的风声中。
洞外,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确认外面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铁柱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向后瘫软下去,重重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
“爹!”草儿惊慌地扶住他。
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看到铁柱的脸色白得像雪,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而急促。他腹部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那简陋的包扎和厚厚的棉衣,还在不断地向外渗漏,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寒冷、失血、剧痛…每一样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草儿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摸了摸铁柱的额头,一片冰涼。
不能睡!睡了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爹!爹!醒醒!不能睡!”她用力拍打着铁柱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铁柱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而无光。
“…冷…”他牙齿打着颤,发出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冷!
草儿一个激灵。失血过多的人会感到极度寒冷,这是最危险的信号!
她立刻行动起来。她先是爬到洞口,小心翼翼地拨开枯藤向外观察。暮色四合,山林寂静,只有风声。追兵确实走了。
她迅速退回洞内。这个山洞很浅,不过丈许深,除了些碎石和枯枝,空无一物,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避风的所在。
她首先将那张从家里带出来、一路舍不得用的破棉被紧紧裹在铁柱身上,但显然不够。
她目光扫过洞内,看到那些干燥的枯枝和落叶。一个念头闪过。
火!必须生火!
取暖、驱赶野兽、也许还能烧点热水…
但如何生火?她没有火镰火石。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个从蛮族骑兵身上搜刮来的皮囊上。她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除了那包剩下的药粉和肉干,竟然还有一小块火绒和一块燧石!
草原人常年在外,生火工具是页必备品。
草儿心中狂喜,几乎是颤抖着拿起燧石和火绒。她回忆着铁柱生火时的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地用力敲击燧石。
一次,两次…火星溅出,却无法引燃火绒。她的手冻得有些不听使唤。
她哈了几口气,暖了暖手,再次尝试。
终于,一小簇微弱的火苗从火绒上蹿起!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珍贵的火种移到早已准备好的、最细软的枯叶下,轻轻地吹气。火苗逐渐变大,引燃了枯叶,然后是细小的枯枝…
一堆小小的、却带来无限希望的篝火,终于在山洞中跳跃着燃烧起来。
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洞内的黑暗和部分寒意,也映亮了铁柱苍白如纸的脸。
草儿将火堆移到铁柱身边最近又不会烧到他的地方。温暖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她又拿出水囊,里面的水已经冻得只剩一小半。她将水囊放在火堆旁小心烘烤化开,然后撕下自己内衣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铁柱伤口周围已经冻结的血污。
冰冷的水刺激得铁柱一阵抽搐,意识似乎清醒了些许。
草儿又将剩下的那点药粉,全部敷在了他最深的伤口上,重新用布条紧紧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小脸上沾满了烟灰和血渍。
她将水囊里最后一点温热的水,小心地喂进铁柱干裂的嘴唇里。
铁柱无意识地吞咽着,喉咙滚动了一下。
夜色彻底笼罩了山林,洞外寒风呼啸,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
小小的山洞里,篝火噼啪作响,成了这冰冷绝望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和光明。
草儿紧紧依偎在铁柱身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也盯着父亲微弱的呼吸。
她不敢睡。
她知道,这一夜,是生死攸关的一夜。
她听着洞外的风声兽嚎,看着父亲惨白的脸,感受着腹中难以忍受的饥饿,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重压几乎将她压垮。
但她没有哭。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坚韧和…冰冷。
活下去。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用血与火淬炼出的钢铁,深深地烙进了她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