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写言》公子啊公子

5、懒得理你们

　　日子被风吹散。教室里的空气总带着点说不清的紧绷，像拉满的弓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啪”一声断裂。

　　沈影彻底成了独行侠。上学，放学，课间不是趴着就是看窗外，偶尔和贺言、蒋年绕说几句话，对其他人都爱答不理。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比以前更强了，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有点怵她，不敢轻易招惹。

　　纪晏和王寺那边也安分了不少。脸上的淤青慢慢消了，但心里的疙瘩显然没那么容易去掉。

　　她们不敢再明着找沈影的茬，但那种怨恨和忌惮的眼神，像阴湿角落里的苔藓，时不时冒出来，黏腻又让人不舒服。

　　偶尔在走廊或者水房狭路相逢，她们会立刻别开视线，或者绕道走，假装没看见。

　　但这种表面的平静，更像是一种僵持，一种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这天数学课，讲一道挺难的解析几何压轴题。王老师在黑板上画完辅助线，自己都讲得有点喘，推了推眼镜问：“大家都听懂了吗？”

　　底下一片沉默，好多人眼神都是直的，明显没跟上。

　　王老师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沈影那个方向：“沈影，你上来讲讲你的思路。”

　　一瞬间，所有视线又都聚焦过来。

　　沈影正低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听到自己的名字，笔尖顿住了。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王老师。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王老师等了几秒，又催了一遍：“沈影？”

　　沈影抿了抿嘴唇，声音不大，但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老师，我现在不是班干部了，这种难题，是不是该让更合适的同学来锻炼一下？比如班长，或者学委？”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死水潭，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这简直是当着全班的面打王老师和纪晏的脸！

　　王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青一阵白一阵，眼镜片后的眼睛瞪着沈影，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叛逆。他张了张嘴，转向李叶泽：“李叶泽，你来”

　　李叶泽倒是稳如泰山，站起来推推眼镜，条理清晰地把解题过程复述了一遍，甚至补充了两种更简洁的思路。

　　但根本没几个人在认真听题了。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上。目光在沈影、王老师、纪晏之间偷偷来回扫射。

　　纪晏坐在座位上，后背挺得笔直，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都发白了。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看戏，甚至可能还有一丝认同沈影的…这让她觉得无比难堪和愤怒。

　　沈影说完那句话就低下头了，继续画她的乱线，好像刚才那句足以引爆全场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下课铃一响，王老师几乎是抓起教案就快步走出了教室，连“下课”都没说。

　　老师一走，压抑的气氛瞬间炸开。

　　“我的天，沈影刚才也太刚了！”

　　“直接怼老师啊…她是不是疯了？”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啊，以前啥难题都找她，现在班长换人了怎么不找班长了？”

　　“这下纪晏脸往哪儿搁…”

　　议论声嗡嗡的，像一群被惊扰的蜂。

　　蒋年绕第一时间窜到沈影旁边，又是佩服又是担心：“影宝！你牛逼！但是…会不会太狠了点？老王脸色好难看！”

　　沈影把画满乱线的草稿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没什么表情：“不然呢？继续当软柿子？”

　　李叶泽也走了过来，眉头皱着，不赞同地看着她：“沈影，你这样直接顶撞老师，影响很不好。就算有意见，也可以课后私下沟通。”

　　“沟通？得了吧沟通个什么玩意”沈影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她懒得跟这好学生说，满眼都是道德伦理。

　　贺言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沈影，小手悄悄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摆，眼神里全是担忧。

　　沈影感受到那细微的力道，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冷硬稍微缓和了一点，低声说了句：“没事。”

　　果然，下午沈影就被王老师叫去办公室“喝茶”了。

　　去了整整一节课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色比去之前更冷，嘴唇抿得紧紧的。

　　贺言小声问：“王老师说什么了？”

　　沈影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周身都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

　　后来大家断断续续听说，王老师倒也没怎么严厉批评她，就是长篇大论地给她讲了一堆道理，什么尊师重道、团结同学、不要有情绪、要以学习为重之类的。沈影全程基本沉默，估计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那以后，王老师上课确实很少再点沈影的名了。班级里有什么事，也更习惯性地去找纪晏或者李叶泽。

　　沈影乐得清静。她甚至变本加厉，开始带厚厚的小说和漫画来学校，上课就藏在立起来的课本后面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日子在这种诡异的、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状态下继续着。

　　沈影和贺言的关系，倒是因此稍微回温了一点。大概是因为那次“共患难”一起擦了脏兮兮的废弃桌椅，也可能是沈影那天维护贺言怼走了王寺。贺言似乎更依赖她了，下课总喜欢挨着她坐，跟她分享零食和小八卦。

　　沈影虽然还是话不多，但至少会听了，偶尔还会回应几句。

　　有一次沈影又请了一天假没来。第二天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贺言担心得不行，课间偷偷用自己的保温杯接了热水，又翻出一小包红糖姜茶冲了，小心翼翼推到沈影手边，声音轻得像羽毛：“喝点这个吧，会舒服点…是热的。”

　　沈影睁开眼，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愣了好几秒。她慢慢撑起身子，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温暖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有些苍白的脸。

　　“…谢谢。”很久，她才很低地说了一句，声音有点哑。

　　贺言摇摇头，看着她把姜茶喝完，眼底的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

　　另一边，蒋年绕和李叶泽的“革命友谊”似乎升华了。经常能看到课间他俩头碰头地凑在一起讲题，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呃，还算认真。放学也经常一起走。

　　有一次沈影和贺言落在后面，听到蒋年绕又在哀嚎数学太难，李叶泽就很无奈地叹气，然后说：“哪里不会，我再讲一遍。”

　　蒋年绕就笑嘻嘻地凑过去：“这里这里！李老师最好啦！”

　　沈影和贺言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彼此眼里都闪着点心照不宣的笑意。

　　时间就这么磨磨蹭蹭地往前溜。窗外的树芽变成了茂盛的绿叶，阳光也越来越灼热。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沈影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老请假，但成绩单发下来，她的名字依然稳稳挂在年级前十。李叶泽毫无悬念是第一。

　　而纪晏的成绩…在中下游徘徊。王寺更是惨不忍睹，好几科亮红灯。

　　成绩单传到后面的时候，纪晏盯着那个排名，脸色铁青，一把将卷子揉皱了塞进桌肚。

　　王寺在一旁陪着小心：“晏晏，没事的，一次考试而已…”

　　“你闭嘴！”纪晏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尖锐，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迁怒，“你懂什么！”

　　王寺吓得噤声，讪讪地缩回手。

　　沈影正好从她们桌旁经过，去交作业，听到这动静，脚步都没顿一下，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们，径直走了过去。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嘲讽更让纪晏难受。她盯着沈影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放学铃声像是解放的信号，大家一窝蜂地收拾东西。

　　沈影动作快，把寥寥几本书塞进书包，对还在慢吞吞整理的贺言说了句“走了”，就单肩挎着包往外走。

　　“哎？等等我呀！”贺言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两本书塞进去，拉链都没拉好就追了上去。

　　蒋年绕也拉着李叶泽跟上：“影宝！等等我们！一起走啊！”

　　四个人前后脚走出教学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蒋年绕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周末去哪儿玩的计划，李叶泽偶尔插一句嘴，提醒她作业还没写完。贺言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笑。

　　沈影没怎么参与讨论，她戴着耳机，但也没放音乐，只是听着他们吵闹。

　　走到校门口，来接沈影的黑色轿车已经安静地等在那里了。司机站在车边。

　　沈影停下脚步，摘下一边耳机，对另外三人说：“我走了。”

　　“嗯嗯，周一见！”贺言冲她挥手。

　　蒋年绕：“拜拜影宝！记得想我！”

　　李叶泽也点了点头。

　　沈影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平稳地驶离。

　　蒋年绕看着远去的车尾，突然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李叶泽，压低声音：“诶，你说，影宝是不是心情好点了？”

　　李叶泽推推眼镜，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可能吧。不过…麻烦恐怕还没完。”

　　“啊？什么麻烦？”蒋年绕愣住。

　　李叶泽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走吧，送你回去。”

　　车后座，沈影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夕阳的金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她哥。

　　【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她指尖动了动，回了两个字：

　　【回的。】

　　然后她关掉屏幕，重新看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开始初上，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