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写言》公子啊公子

6、你别哭

　　暑假在沉闷中过去了一半。八月的天气燥热难耐，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沈影依旧把自己关在家里，像一只困兽。游戏打腻了，睡觉也睡够了，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和……想念。

　　她无数次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看着贺言最后发来的那张皮卡丘照片，手指悬在键盘上，却始终打不出一个字。道歉显得苍白，解释更是无从说起。

　　直到有一天，她哥难得早回家，看到她窝在沙发里对着手机发呆，眉头皱了起来。

　　“你最近怎么回事？”她哥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魂不守舍的。”

　　沈影把手机屏幕按灭，没什么精神：“没怎么。”

　　她哥在她对面坐下，审视着她：“因为那个叫贺言的同学？”

　　沈影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

　　“你班主任给我打过电话。”她哥语气平淡，“说了些事情，包括你最近的状态，还有…和那位同学的关系。”

　　沈影的心沉了下去，脸色发白：“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具体的。”她哥看着她，“只说你情绪不太对，可能和同学相处有些问题。让我多关心你。”

　　沈影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了神经。她哥太敏锐了。

　　“所以，”她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到底怎么回事？被人欺负了？还是…欺负别人了？”

　　“没有！”沈影下意识反驳，声音有些急。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就是…就是有点烦。”

　　“烦什么？”

　　烦什么？烦那些理不清的思绪，烦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烦把贺言推开后心里空掉的那一块，更烦自己现在的懦弱和纠结。

　　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她哥沉默了片刻，难得没有逼问，只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影，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烦恼，这很正常。”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

　　客厅里又只剩下沈影一个人。她哥的话像颗石子投入她混乱的心湖，激起了一圈涟漪。

　　躲是躲不掉的。

　　是啊，她还能躲多久？躲过这个暑假，开学呢？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个晚上，沈影失眠了。她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贺言的样子。笑的，哭的，生气的，小心翼翼的……最后定格在期末考试后，楼梯拐角，她含着泪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不能再这样了。

　　她猛地坐起身，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点开那个对话框，飞快地打字。

　　【明天有空吗？】

　　发送。

　　然后她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把手机扔到一边，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就在沈影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贺言回复了。

　　只有一个字。

　　【有。】

　　沈影盯着那个字，眼眶突然就红了。

　　第二天下午，沈影提前到了约好的咖啡馆。她选了个靠窗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已经冷掉的咖啡，心跳快得不像话。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沈影猛地抬头，看到贺言走了进来。

　　两个月不见，贺言好像瘦了一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看起来安静又脆弱。她站在门口，目光有些茫然地搜寻着，在看到窗边的沈影时，脚步顿住了。

　　两人隔着大半个咖啡馆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影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和……疏离。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站起身，朝贺言招了招手。

　　贺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喝点什么？”沈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随便…都可以。”贺言低着头，声音很小。

　　沈影给她点了一杯她最喜欢的芒果奶昔。服务员离开后，桌上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暑假过得怎么样？”沈影艰难地找着话题。

　　“还好。”贺言依旧低着头。

　　又是一阵沉默。

　　芒果奶昔上来了，贺言用小勺子慢慢搅动着，却没有喝。

　　沈影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难受得要命。她知道，是自己把那个曾经会对着她笑、会跟她分享零食和小秘密的贺言，变成了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充满距离感的陌生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言。”沈影深吸一口气，叫她的名字。

　　贺言抬起头，看向她，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对不起。”沈影看着她，认真地说。

　　贺言愣住了，搅动奶昔的动作停了下来。

　　“前段时间…是我不好。”沈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不该那样对你。冷落你，推开你…对不起。”

　　贺言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让沈影看到自己的失态。

　　“为什么？”她声音哽咽地问，带着委屈和不解，“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沈影急忙否认，心里更加愧疚，“错的是我。是我…是我自己有问题。”

　　“什么问题？”贺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沈影张了张嘴，那些在脑海里盘旋了无数遍的理由——要学习、心情不好、怕耽误她……此刻却一个都说不出口。在贺言清澈又带着泪光的注视下，所有的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真正的理由，那个让她恐慌、让她逃避的真正原因，她说不出口。

　　她的沉默，让贺言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她低下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如果…如果你觉得我很烦，或者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可以直接告诉我的。”贺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不用…不用这样躲着我。”

　　“不是的！”沈影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急切地解释，“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烦！我也…也没有不想跟你做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只是…只是那时候有点混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是我搞砸了一切。对不起，贺言，真的对不起。”

　　贺言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看着她哭，沈影的心疼得厉害。她伸出手，想要碰碰贺言的手背，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你别哭…”她有些无措，声音干巴巴的。

　　贺言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努力平复着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她看着沈影，小声问，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的期待。

　　沈影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带着恳求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嗯。”她重重地点头，喉咙发紧，“和好了。”

　　贺言终于破涕为笑，虽然笑容还带着泪痕，但眼睛里的光亮了起来。

　　那一刻，沈影觉得，笼罩了她整个暑假的阴霾，似乎终于被这道微弱却坚定的光，撕开了一道口子。

　　假如这一刻是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