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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这不再是你的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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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云邬在滨海小屋待了半个月,也是她自成年后最惬意的半个月,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在天将黑未黑时沿着漫长的海岸线散步,直到太阳完全落山,群星依次点亮后才披着银白色的月光回家。可以天南海北的幻想,但她更多的是什么也不想。有些瞬间,她甚至萌生了就这样待在这里安度余生的想法。
  陈言打电话过来告知她未来一周内可能会有台风登陆,继续住在木屋不安全。
  次日清晨,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打破宁静,收拾好东西的越云邬已等候多时。
  “这几天玩儿得怎么样?”陈言推开门跳下车笑着问她。
  或许真的是过度紧绷的情绪得到了放松,越云邬的心情好了不少:“挺好的。”
  陈言撸起袖子,一边将越云邬的行李搬进后备箱,一边说:“钥匙你自己留着吧,以后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我拿着没啥用了。”
  引擎再次发动,这次是由近及远,无人沙滩重归于寂。
  离开前,越云邬朝海的方向看去,更确切的说是那块礁石的方向,可惜今天的能见度有些低,她什么也没看见。
  回到城市,海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苍白的混凝土的气味。
  越云邬以前从来没觉得过这气味是如此的浑浊、单调、无趣,她已经隐隐开始思念小木屋腐朽的台阶以及在午后从门框涌入的咸腥的海风。
  “云云,那我先回去了。”陈言摇下车窗,对站在马路边缘的台阶上的越云邬说。
  陈言也得养家糊口,为了空出时间来接送越云邬,他可是以月底奖金为代价向主管请了假。为了这个唯一的侄女,他觉得值了,毕竟以前他连哄带骗对方也不愿回来。万事开头难,虽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至少象征着越云邬心理转变的开始。
  “嗯,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越云邬点点头。
  “好。”陈言很高兴,摆了摆手,驱车离去。
  越云邬目送着陈言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才弯腰提起脚边的行李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似乎总是在目送着。
  她何尝不知道陈言的苦心,千禧年后,所有人都向着未来狂奔,自己却停在原地迟迟不愿向前。
  越云邬的家在城东的别墅区,依山傍水,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选择买这里的房子倒也不是她腰缠万贯挥金如土。这些年来,她一直醉心科研,不谈恋爱,也不大手大脚地消费,日常生活都维持在能吃饱能穿暖有个能休息睡觉的地方的水平。
  照乔希的原话来说,就是她距离肉身成圣只差了结世间因果。
  越云邬作为科研人员,基本薪资是非常高的,加上项目奖金,一年能存下来的钱其实不少。
  前些年,和她一起攻读博士的同门师姐毕业后没有从事对口行业,跟她说这个时代经济上行,非要去做商人赚大钱,搞了个什么生物萃取物质化妆品公司,后来由于资金困难找上了越云邬,又哭又求地让她帮帮忙。
  越云邬心软,又想着自己其实也不怎么花钱,留着也是给银行投资,便帮了这个忙。
  或许真是那位师姐有经商方面的天赋,解决钱的问题后,公司一飞冲天,订单暴涨,随着跨国电商的兴起,规模再次进一步扩大。于是越云邬隔三差五就能拿到分红。
  如此开源节流下,越云邬居然悄摸摸地成了个存款千万的小富婆。
  买别墅是因为离工作的地方近,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方便,基础设施开发商都已经布置好,刷卡付款后立马就能拎包入住。
  智能锁带有面部识别功能,越云邬刚迈上台阶,门就叮咚一声自动打开了。
  推开门,入目的大部分东西是浅蓝色的,浅蓝色的地毯,浅蓝色的纱帘,浅蓝色的格纹桌布和摆在桌布上的浅蓝色陶瓷花瓶。
  越云邬将手里的行李随手扔到角落里,来到冰箱前,拉开箱门,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白兰地,又到厨房拿了一枚酒杯。
  为了营造出一种深邃宽阔的感觉,开发商将厨房打造成了半开放式,用吧台长酒桌分割不同功能区。从厨房,可以一眼看穿整座别墅,餐区,客厅,阳台,花园。越云邬不喜欢这种空旷的感觉,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强调自己是一个人。其实陈言劝过她去谈谈恋爱,身边能多个可以相互倾诉的人,感冒生病时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但她真的谈不了,有些东西一旦缺失太久,人就会失去拥有它的能力。
  一瓶白兰地下肚,越云邬立刻舒服了不少,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兜里的电话在响。
  她懒得接,但那响声却一刻不停,于是她有些恼怒地找到手机,胡乱按了一通,也不知道接通没有,但铃声确实停止了,电话里开始有人说话。
  越云邬口齿不清地怒骂两句,电话挂断。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叮咚一声被推开。
  初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越云邬的脸上,温和的刺激下口焦舌燥的她悠悠醒转。
  宿醉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越云邬感觉太阳穴疼得似要炸开。
  越云邬终于发现异常,昨晚明明自己在客厅里喝醉,现在却出现在了卧室的床上,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
  她起身下床,找到床脚的拖鞋,来到客厅。
  一个女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正香,右手小臂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盖在肚子上即将滑落在地的外套。
  越云邬看了她一眼,放轻脚步,从她的身边走过,来到厨房先是狠狠灌了一大杯水,随后开始准备早餐。
  她是没啥胃口,这顿早餐是做给睡在沙发上那个家伙的。
  乔希被一阵滋滋声吵醒,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越云邬,便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被压得僵硬肩膀。
  “你昨天什么时候过来的?”乔希醒的时候,越云邬就注意到她翻了个身。
  “下了班就过来了,给你打电话半天也不接,一通就给我骂了一顿,看不出你对我意见挺大啊。”乔希站起身,来到吧台桌前,毫不客气地开始享用盘子里的椒盐煎蛋。
  “什么?”越云邬皱了皱眉:“已经快九点了,你不急着上班?”
  乔希咬着煎蛋,捞起衣袖,看了一眼腕表,点了点头:“嗯,确实快九点了,但今天是周末,看来你昨天喝酒把脑子喝坏了。”
  越云邬把牛奶放在乔希的手边,后者顺手端起一口喝光。
  “你天天往我这儿跑,你女朋友不闹脾气?”越云邬问。
  听见这话,乔希端牛奶的手一抖,还没来得及下咽的牛奶一股脑地涌进肺管,立刻开始剧烈咳嗽。
  “看来是分了。”越云邬适时补上一刀,就玩游戏的时候,玩家一点一点的将BOSS的血条磨光,最后到达斩杀线,发动必杀一击。
  也不知道是乔希自己的原因还是其他更玄学的原因,反正自打越云邬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没谈过一次超过半年的恋爱。
  说到越云邬和乔希的初识,也算阴差阳错。
  读大学的时候,乔希对越云邬展开了一段感情上的攻势,但越云邬不为所动,乔希一度绝望,认为越云邬是一个捶不弯、咬不断、烧不化的铁直女,但又听闻越云邬拒绝起男生的示好更是不留情面后,心中的小火苗又窜的一下猛猛燃烧起来。
  耗来耗去,终不得手,乔希也就放弃了,但在这么多天的死缠烂打里,越云邬也不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她。
  她们成为了朋友。
  “越云邬,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乔希忍不住问。
  “不知道。”越云邬回想了一下从小到大的记忆,最后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类似喜欢的感情,反正这么多年也过来了。
  “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你应该是无性恋。”乔希掰着指头像模像样地分析,“要不跟我谈试试,正好帮你调和一下激素。”
  “滚。”
  乔希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走进越云邬的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虽然今天不上班,但那边还有些事儿要我去处理,等我忙完,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请客。对了,我那件外套脏了,记得帮我洗干净。”
  乔希说完,将餐桌上的烂摊子扔给越云邬,转身溜之大吉。
  越云邬揉了揉额头,将空盘子和杯子放进洗碗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乔希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窗户纸一旦戳破,就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昨晚喝醉之后,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自然也记得自己吐得一塌糊涂,然后就是神色匆匆满脸担忧的乔希闯了进来,帮她洗漱,给她换衣服,抱着她迟迟不愿撒手。所以她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某种程度上讲,乔希其实和她是一类人,不然她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送走乔希后,越云邬来到角落里,弯腰掀开地毯,下面赫然是一块盖板,将盖板移开后,一条向下的楼梯出现了。
  这个地下室是越云邬在搬进来后不久建的,当时为了获得批准,又是勘测,又是消防评估弄了好一阵。但对外,她隐瞒了地下室的存在。
  走下楼梯,按下灯光开关,一个规模极大,几乎占据半个地下室面积的鱼缸。鱼缸上方安置了日光灯,不看光源,感受上其实和真实的阳光无异。鱼缸底部铺了一层海沙,还有一些礁石和珊瑚,以及一些海草,甚至为了追求真实,越云邬还特地找人一车一车不远万里地将干净的海水运回来倒入鱼缸。
  这是一片海,一片只属于她的海。
  越云邬褪去衣物,爬上梯子,扑进了这片属于她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