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龙与饿龙的神话终结指南》乱鸯

9、以工抵债遇仇家

　　“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二位。”商卫大人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手持卷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掌心：“听闻坊间近日出了个恶意恐吓当铺掌柜的无耻之徒，不知你们可有听说？”
　　这话显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刻意点她们。
　　星漪顿时有种干了坏事被人抓个正着的窘迫。然而她身旁的罪魁祸首依旧满不在乎，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不是很忙吗？怎么在这？”
　　商卫大人笑了一声：“只是偶然路过罢了，但既然有幸遇到，不妨容我多嘴问一句，期限将至，二位的欠款准备得如何了？”
　　星漪下意识握起被打了契印的手心，抿唇无言。
　　洛梓涵却丝毫不慌：“期限不是还有半天吗？”
　　“这么说，你们并不顺利啊。”商卫大人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不如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帮我个小忙，我出资替你们将债销了，如何？”
　　星漪不禁诧异，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对方提到的“小忙”是指什么，若是什么违背道义之事……她有些心忧地看了眼洛梓涵。
　　谁知洛姑娘对上她的目光，开口便道：“行。”
　　星漪：“……”
　　商卫大人扬眉：“你都不问是什么就应下？”
　　洛梓涵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地问：“哦，是什么？”
　　或许是错觉，星漪感觉到商卫大人似有同情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听她说道：“有一妖修本是携宝参加天心会，路上却被觊觎宝物的歹人盯上，一路尾随其至无止城，昨日她来商会寻求庇护，我希望两位能保护这位妖修的安全，直到天心会召开为止。”
　　“商卫大人。”星漪本不想再管这事，但……契印毕竟是打在她身上，即便最后真成了洛梓涵的腹中餐，她也不想顶着老赖的身份。
　　压下心中无奈，她问道：“恕我多言问一句，为何是我们？”
　　不怪她多心，对方偏偏在她们还不上欠债时提出这种条件，这般瞌睡送枕头的巧合，实在令人不得不多想。
　　商卫大人沉默片刻，指节无意识地在卷轴上敲了敲：“那妖修乃持有邀请函的贵客，护其周全本是商会分内之事，只是……”
　　她一顿，语气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天心会召开在即，各处都需人手维持，能抽调的，偏都是些人族修士。”
　　“可这些人，不是旧伤复发，便是任务缠身，有的更直言‘不愿与妖打交道，恐生事端’。”商卫大人抬眼扫过两人，目光最终落在星漪身上：“贵客的安危耽搁不起，眼下这局面，也只能不拘一格了。”
　　人族修士不愿与妖打交道……星漪瞬间了然，不着痕迹地看了洛梓涵一眼。暗道对方找上她们，许是意在洛姑娘并非人族的身份，避免心存芥蒂的人族护卫的潜在隐患，想来是真心在为那妖修的安危考虑。
　　帮个忙，又能解决欠债，如此看来倒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是不知那歹人的修为如何……星漪看向仍旧有恃无恐的洛姑娘，暗道，以对方的实力，应当是足够的吧？
　　思量到一半，她又有些负气。罢了，这都不是食物该想的事，既然洛姑娘已开口应下，那就让这人自行解决吧。
　　两人跟着商卫一同来到商会，见到了那位寻求庇护的妖修。
　　对方一身朴素青衣，腮帮子一动一动不知在咀嚼什么，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一张脸上鼻青脸肿，乌黑的双眼瞪得溜圆：“哞？”
　　“终于来啦！这两位就是保护我的英雄吗！”妖修从椅子上起身，欣喜地朝她们快步走去。
　　“这位便是我说的那位申请庇护的妖修，青花。”商卫大人介绍道：“青花，这两位是负责保护你的星漪，和洛梓涵。”她转头对星漪两人再三叮嘱：“无论如何，两位直到天心会召开前，都要务必保证贵客的安全。”
　　洛梓涵完全没在意商卫大人的嘱咐，只顾盯着青花咀嚼的嘴巴，问道：“你在吃什么？分我点。”
　　青花鼓动的腮帮子一顿，歪了歪脑袋似有些意外，但还是十分友善地说道：“前天吃的晚饭，你要是不嫌弃……”她说完，低头伸手作势要吐出来。
　　“噫！”洛梓涵顿时黑了脸，当机立断拿起青花那只欲接呕吐物的手堵住她的嘴：“不用了，你自己享受吧。”
　　星漪：“……”
　　商卫大人抬手掩唇：“咳……”
　　星漪见商卫大人那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想着总不能让对方觉得她们太不靠谱，便说道：“商大人放心，既然答应了要帮忙，我们自会尽心尽力。”
　　商卫大人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星漪一眼：“嗯，其实我本名何露，商卫是我的职位，你直接称我名字便可。”
　　“……抱歉，何露姑娘。”星漪神色尴尬，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告别了何露，星漪两人跟随青花一同离开商会，转头便被带去了无止城最好的酒楼。
　　与看上去非富即贵，实际上却连欠债都还不上的星漪不同，青花虽然看着朴素，却意外地富有，一桌饭菜花了三十万眼也不眨。
　　想她们奔波两天也筹不上的数额，不过是对方一顿饭钱，星漪神色复杂：“青花姑娘真是破费了。”
　　青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应该的，别客气，接下来我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们了，还望二位多关照些。”
　　最高兴的大概莫过于洛梓涵，对方来到无止城的初衷，算是在这一刻实现了。星漪与青花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桌上的盘子已经快被清空一半。
　　看着桌上那上下翻飞，甚至快要出残影的筷子，其熟练程度让星漪不禁有些怀疑，眼前这人与当日连衣裳都穿不好的那位是否为同一人。
　　看着青花目瞪口呆的表情，星漪都替洛梓涵觉得不好意思，轻咳两声没能引起对方注意，便在桌下偷偷踢了洛梓涵一脚。
　　可惜洛姑娘与她大概是没什么默契的，筷子虽是停下，却在迟疑片刻后，将那只被夹到半空的鸡腿放进了她的碗里。
　　星漪：“……”
　　“两位的关系真好呐。”青花笑呵呵地说道：“若是不够再多叫些菜。”
　　“青花姑娘！”顾不上解释两人的关系，星漪连忙开口打断，以免对方铸成大错：“足够了，真的。”
　　说完，她暗自瞥了眼洛梓涵，见其只顾埋头吃东西，似是没听见青花的话，这才松口气。为了避免这位妖修再有什么危险发言，星漪扯开话题，与之说起那个袭击她的歹人来。
　　“实不相瞒，那人穿着白斗篷，脸上带着白面具，我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模样，若他卸了伪装到我面前，我还真未必能认出他来。”
　　听到这番熟悉的描述，星漪神色一滞，下意识握紧了茶杯，回想起当日悬崖边殊死一搏，背后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那人手段阴险狡诈，着实可怕，不过似乎受了重伤。”青花语气轻松，倒是很乐观：“也幸亏如此，我才能有惊无险地逃到无止城，随后就立刻来寻求商会庇护了。”
　　星漪稳下心神，眉间却依旧凝重：“不知那人盯上的究竟是何宝物？”
　　“一株天虹草，传说食之可起死回生，我便想着若能在天心会上卖掉，必定大赚一笔。”青花倒也不藏着掖着：“那人一直紧追不舍，大概也是为了将这株草抢去疗伤吧。”
　　“世间竟有如此奇物有起死回生之能？”星漪不由惊奇：“青花姑娘何不自行留下？”
　　“以我的修为，这种东西留在手里根本护不住的，还不如趁早拿去换些修炼资源。”
　　青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本是凡界一头普通青牛，田间吃草偶尔会食得灵植，吃得多了便以开智悟道，发现自己与这些灵植格外有缘分，这天虹草虽难得，往好了想，以后没准还能遇上呢？”
　　究竟得是何等气运，才能从一头凡牛吃成妖修？甚至连天虹草这种奇珍都能碰上。反观自己那坎坷的修行之路，星漪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当当当——一阵略微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星漪思绪，只见洛姑娘一脸幽怨地敲着面前的空碗：“饭没了。”
　　这家伙……星漪眉毛微微抽动，终是没忍住，将对方先前夹给自己的那只鸡腿又塞回了对方嘴里。
　　干完这事，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两人相识并不久，怎么也不该做出这般失礼的行为。但星漪又实在不想道歉，便端起茶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洛梓涵错愣地叼着鸡腿呆滞片刻，嘎吱嘎吱几下连骨带肉嚼碎吞下，金瞳盯着星漪狐疑地眯了眯：“小苦瓜，你是不是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星漪假装镇定，若无其事地说：“洛姑娘多虑了，看你没吃够我才把鸡腿给你，但吃太多易积食，还是克制些好。”
　　青花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圈，试探地问道：“要不还是再要些菜吧？”
　　“多谢青花姑娘好意，”星漪拾起桌上备有的绢帕擦了擦嘴角，说道：“今日已承蒙盛情款待，我们也着实不好再厚着脸皮让你破费。”
　　青花眨了眨眼，看着桌上除了些许菜汤，连配菜都一干二净的空盘子，乌黑的眸子顿时一亮：“不如这样，待天心会那日，你二位与我一起入场，宴会上仙肴珍馐宾客可随意享用，城主大人家底深厚，不必担心吃垮的。”
　　洛梓涵顿时来了精神：“还有这种好事？”
　　看着原本还对青花爱答不理的洛姑娘，突然与之热络得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姐妹，星漪忍不住抬手扶额，不由开始为天心会的食材储量担忧起来。
　　似是因着有了庇护，青花彻底放宽了心。
　　之后一连几日，这位妖修只顾带着两人吃吃喝喝，日子称得上轻松惬意，连带着一脸的淤青都消了许多，但躲在暗处的袭击者一直未曾露面。
　　星漪不敢松懈，白日三人形影不离，入夜她便在客房中一边打坐，一边警惕周围的动静。
　　说到打坐……这几日她也尝试提升修为，可效果依旧不理想，如此一来，遇上那袭击者，以她的实力又能帮上多少忙呢？星漪不禁感到一阵挫败与失落。
　　明日天心会便要开了，她眉间忧虑不减，却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叩叩。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星漪皱起眉，问道：“谁？”
　　“客官，不久前二号房的客人叫了三份宵夜，让分别送到一号房、二号房和三号房，小的是来送宵夜的。”
　　二号房……青花？这倒是头一遭。星漪长了个心眼，从储物戒中取出佩剑，下榻前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弓着腰，手里端着一份盛着食物的餐盘，听到开门声便将头抬了起来。那是一张颇为苍白消瘦的脸，两颊几乎快要凹陷进去，双眼细长，大片的眼白挤着黑色的瞳孔，与之对视便令人感到一阵不适。
　　她们入住这间客栈已有几日，星漪却从没见过此人。
　　心中不安愈发强烈，她下意识握紧藏在身后的佩剑，神色如常地开口：“我没胃口，你自行处理吧。”
　　说完，她便要关上门，然而就在房门即将关合的那一刻，一只手猛地伸进来，卡在了两扇门中间。门外，那人阴恻恻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门缝怨毒地盯着星漪。
　　“爷爷我亲自送宵夜，你这小崽子竟敢拒绝，真是不知好歹——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