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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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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可还记得自己的姓名?”玄龟在一处巨大的宅邸门前站定,云雾缭绕间化为人形,朝身后的扶栖问道。
扶栖则还沉浸在对仙人府邸壮观景象的震惊之中,尚未回神。
只见大片白云托举的青石仙台之上,一座建构恢弘的宅邸之前,左右两座石坛中间各静立着一只三尺高的玄龟石雕,石雕的做工精细非常,神态栩栩如生,龟背之上驮着足足一丈高的石碑,碑身遍布着金色铭文。
石碑后方便是宅邸大门,七级白玉台阶之上,一扇黑漆的大门大开,门上瓷碗大小的龟首金环闪闪发亮,门框左右各延伸出去一丈高的白玉围墙,云雾茫茫,不见边际。门顶悬有一块白玉镶金边的匾额,上书“不胜舟”三个金漆大字,舟字右侧落款“佑河”两个小字,进门处隐约可见一处平坦宽阔的广场,应当也是白玉铺成的。
惊觉佑河在等他回答,扶栖忙道:“扶栖,师父唤我扶栖就行。”
“扶栖,这里以后就是你修行的地方,此处名为不胜舟,是吾的仙府。”言罢,他回头看向扶栖。
“你刚修出神识,灵根尚未稳固,以后须认真修行。”
“遵命,师父。”
“此花钵是吾宝库中的一件法器,今日便作为见面礼赠与你。在你修出人形之前,它可助你自如来去。”扶栖身下的花钵晃了晃。
“这是催动它的法诀。”
一串金色字符从佑河指尖汇入扶栖的两片叶片中间,扶栖感到自己脑中泛起一阵金色光芒,很快消失不见。
“试着控制它,用你的意念。”佑河道。
“只用意念就可以了吗,不需要背什么法诀吗。”扶栖道,一边想着让花钵往左边移一点。
花钵果然向左动了动。
扶栖又想着让花钵往佑河的方向动,花钵干脆绕着佑河转了个圈。
“多谢师父!这个见面礼太棒了!”有了花钵帮助,行动方便很多,想到自己不用再当没脚的桑树苗了,扶栖有些激动,青绿的叶片隐隐泛出些粉色。
“嗯。”佑河微微一笑,似是被他的喜悦感染。
扶栖见佑河似乎心情不错,为神又慷慨大方,斟酌着开口道:
“师父,徒儿有一事想请教您,您法力如此高强,会的法术又多,其中有没有让人能够灵魂出窍,或者穿越时空的法术啊?”
“你想学这些?”佑河有些不解,接着沉吟道:“所谓灵魂出窍,是人界的说法,神修炼到一定境界,可自由控制自己的神魂来去,你刚刚修出神识,尚不稳固,不宜修习此种法术。”扶栖闻言有些失落,叶片蔫蔫地往下垂。
“待你根基稳固,时机成熟时吾便传授此法与你。”佑河道,“至于穿越时空,你的意思是说回到过去?”
“呃,怎么跟您解释呢,就是,就是能够想去哪个时间哪个地点就能马上过去。”扶栖道。
“此种术法,吾从未修习过,也未曾听说有别的神会,不过——”佑河道,“据说上古大神拥有撕裂天地和时间的力量,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穿越时空的术法?”
“很接近了,”扶栖道,“您知道去哪儿找上古大神吗?”
“上一次见到他们,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天帝、应龙、西王母......他们是很仁慈的天神。可惜,如今都已经陨落,魂归九天了。”佑河叹息一声,眉头轻轻皱起。
“彼时吾尚是一只没有神识的东海灵龟,因身形巨大、略有慧根被天帝看重,授予吾驮天柱、守天门的重任,吾不敢懈怠、日夜修炼,终于修成正神,得到机会报答天帝的栽培之恩。”
“但是,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却让他身受重伤,以致神魂俱散,魂归九天。天帝去后,应龙、西王母、祝融......上神们相继陨落,如今唯一可能还在三界之中的,就只有失踪的扶桑神树了。”
“扶桑神树?”
“那是与天地并生的两棵巨大桑树。”佑河道,“在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一棵为了保护人神两界陨落,一棵失去下落,千年来,帝君与诸神遍寻神树无果,众神们猜测,或许他也在那场大战后,和其他上神一样,神消魂散。所以,扶栖,你所说的穿越时空之法,不仅为师无法帮你,也没有其他神可以做到。”
佑河问:“你为何要学此术?”
扶栖道:“虽然记忆不全,但是我还记得我有很重要的亲人,只有用这种法术才能和他们团聚。师父,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我穿越时空。”
“原来如此。”佑河摇摇头,“据吾所知,并无他法。”
“你也不必灰心,扶桑神树魂归九天,终究只是众神的猜测,并没有神亲眼见到,或许他尚在世间。”
扶栖道:“师父可有找到他的办法?”
佑河道:“神界寻找千年,也没有他的下落。”他看向扶栖:“或许,你可以做到。”
“我?”
“你与扶桑神树一样,都是灵植之神,天下的灵植彼此间有天然的联系。千年来,灵植一族在三界之中生存艰难,人族、冥族、灵兽,都以灵植为食,灵植生来无法行动,避不开他族袭击,所以千年来,再无灵植修出神识。”
“可我却修出来了。”
“没错。所以吾欲收你为徒,助你修成正神。”佑河点头,道:“灵植一族与世无争,天性善良,若有本族的正神庇护,其他种族也会忌惮三分,不会再像如今一般肆意欺压。”
“原来做植物这么难吗……所以,师父,我有了神识,我就有可能找到扶桑神树了吗?”
“若你修为达到化境,成为正神,便可使用神力与三界的灵植通感。到那时,或许你能感知到扶桑神树的下落。”
“我明白了。”扶栖拱了拱叶子,道:“多谢师父解惑,我一定认真修炼,不辜负您的期望,今后还要请您不吝赐教,助徒儿修成正神,找到扶桑。”
“嗯。”佑河伸出左手,花钵自行落到他手上,他稍抬手臂,道:“随吾来,见见你的师兄师姐,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扶栖跟着佑河进了门,入眼便是一个平坦宽敞,铺满白玉的巨大广场,广场中心有一座白玉神台坐落其上,神台后方设有十来个修炼木桩,前方均匀分布着十来个蒲团,此时蒲团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人身姿挺拔,坐姿庄正,黑白相间的长发用玄冠高高束起,手持拂尘;另一人则是一位妙龄姑娘,瞧着约十六七岁,身形娇小,正把弄着那人的拂尘,眉眼盈盈,笑容可掬。
“师父!您回来啦!”那姑娘率先撑起身,朝佑河的方向小跑过来,声音清脆,步态轻盈。
“慢些,”佑河笑道:“小鲤,自己不好好修习功法,怎么还打扰起鹤儿来了。”
那姑娘撒起娇来:“九师弟甚是无聊,怎么闹他都不理我,还是师父最好,最疼小鲤。”
“咦,师父,你怎么摆弄起花花草草来啦,后院的青竹呀灵草呀不一直都是柳师叔到处搜集带回来的嘛。”她注意到佑河手中托着的扶栖,问道。
佑河道:“这是你十师弟。扶栖,这是你八师姐,段鲤。”
段鲤闻言睁大双眼,激动道:“十师弟!太好了,终于又有师弟来陪我啦!”她伸手轻轻戳了戳扶栖的叶子,道:“师弟好,我是八师姐!师弟是什么草,看起来好可爱,师弟你是叫扶栖是吗,这名字真好听!”
“师姐好,我是扶栖。我不是草,我是桑树。”扶栖被她的热情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声音小小的,有些拘谨。
佑河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将扶栖带着离段鲤稍远了一些。
“不要逗弄师弟,扶栖刚刚修出神识,还很虚弱。”
此时打坐的那人也走了过来,将手中的拂尘一收,拱手道:“师父。”又看了一眼扶栖,面不改色道:“师弟。”
佑河颔首:“嗯,鹤儿甚是勤奋,吾心甚慰。”又道:“扶栖,这是你九师兄,李鹤。”
“九师兄好。”扶栖认真道,暗自打量眼前的李鹤,他看起来与段鲤一般年纪,可气质上却比她沉稳许多,不像个少年郎,倒更像个老成的中年人。
“师弟尚是幼苗,便修出了神识,可见天资之高,修炼之勤。灵植成神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师弟仙缘匪浅,往后还要请师弟多多指教。”李鹤对扶栖微微一笑。
扶栖受宠若惊:“师兄谬赞了,我不过是运气好,恰巧碰上了,哪里及得上师兄根基深厚,修为精深。师兄勤修多年,想必在修行一事上造诣颇深,往后也要请师兄多多指导照拂。”虽然他并不是很想要这种运气就是了。
段鲤吐了吐舌头:“你们累不累,九师弟,十师弟,恭维的话就少说啦。可惜今天其他七位师兄师姐都在当值,不然我一定要给扶栖师弟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入门仪式。”她说着,手中幻化出一团晶莹的透明水珠,那水珠分裂成几十个同样大小的形状,绕着三人外侧画了一个圈,段鲤对着扶栖笑道:“见面礼,师弟,喜不喜欢?这可是我们鲤鱼最热情的欢迎方式。”一双杏眼在阳光下轻轻弯起,睫毛长而密,扑闪扑闪的,像一颗黑色珍珠。
“谢谢师姐,我很喜欢,师姐有心了。”扶栖看着四周漫布的泡泡,突然觉得被迫穿越来修仙好像也不是那么坏了,鲤鱼师姐很可爱,很温暖,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见到段鲤为欢迎扶栖变出泡泡,李鹤从袖中拿出一根黑白羽毛,放到佑河拖着花钵的那只手中,道“初次见面,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师弟,这是我的鹤羽,凭借它可以控风,赠与师弟防身。”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谢谢师兄,我一定好好保存这枚鹤羽。”扶栖道。说实在的,他有些感动,考上大学之后他独自一人在异乡求学,和室友、同学虽然能够玩到一起,但因为语言和习俗的差异始终无法交心,妈妈和外婆虽然爱他,但正是因为她们太过关心,所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人生天地之间,恰似一只踽踽独行的小舟,回头,是不能再停靠依赖的来时港湾,前方,是无数擦身而过的,千千万万个相似的他。在这陌生异世,他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忽略内心深处对初来乍到的惊慌害怕、对回家希望渺茫的恐惧担忧,戴着的这副强撑假面,却在段鲤和李鹤的关心之下隐隐松动。
虽然一时半会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但至少足够幸运。他想。
佑河见徒弟们相处融洽,放下心来,灵植生来胆小,很少言语,扶栖虽然性格没有那么怕人,但他一开始还是有些担忧扶栖会不适应。见日头偏西,他兀自掐指算了算时辰,俯身将花钵交给李鹤,道:“到时辰了,鹤儿,吾有事去天宫一趟,你带师弟去竹院,挑一间房住下。”又嘱咐段鲤道:“莫要再捉弄师弟。”
段鲤嘻嘻一笑,道:“放心吧师父,我会照顾好师弟们的。”
佑河驾云向太阳飞去,日光强烈,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师弟,走,我带你逛逛这不胜舟!”佑河走后,段鲤趁李鹤不注意,双手捧住花钵,将扶栖抢了过来,抱怨道:“李鹤都不愿陪我玩,只知道修炼修炼,你来了师姐不知道有多开心!”说着,倏忽间化作一串水泡,带着扶栖跑了。
“师姐——”李鹤在原地大声喊道,手拿着拂尘指着段鲤的方向,动身欲追。
“师弟刚刚修出神识啊师姐,不要带他乱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