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落》此间秋色

12、逢场作戏

　　“宋昭，所以这些日子……”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是，如你所想。”宋昭干脆地回答，“可惜你始终不肯应我。如今既已说开，不如开门见山。”
　　沈梨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床柱。
　　“可我不过是个冷宫长大、连名分都没有的公主，你这般费心骗我，究竟图什么？”
　　“可你终究是公主。”宋昭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来日我若起事，总需一个血统纯正的皇室之人引领。”
　　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些温情脉脉，那些细致呵护，市集间的浅笑低语……全是假的。所为的，不过是要她做一个心甘情愿的傀儡！
　　巨大的荒谬与被愚弄的刺痛瞬间席卷了她，比身上的伤痛更彻骨，比缠绵的病体更寒冷。她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惨淡容颜，一丝怜惜转瞬即逝，复又归于冰冷的算计。
　　他勾唇狡黠一笑：“所以你放心，我会好生待你，让你长命百岁，登临天下至尊之位。”
　　沈梨听着这些话，只觉浑身冰冷，血液几近冻结。
　　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心如刀绞，喉间涌上腥甜。猛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
　　宋昭凝视她痛苦的模样，伸出的手在她抬头前悄然收回。
　　沈梨见他无动于衷，苦笑了一下。再看向他时，眼中所有惊惶、痛苦与难以置信都已褪尽，唯余死水般的沉寂与一种近乎破碎的清明。
　　“……原来如此。”她轻轻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奇异的平静，“只是大人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宋昭眸光微闪，并未回应。
　　沈梨低下头，望着雪白帕子上那抹刺目的鲜红，极轻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与自嘲。
　　“但我会依大人吩咐，好生留在这儿。”
　　说完，她重新躺下，不再看宋昭一眼。
　　宋昭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那道微微颤抖的背影，眼眶骤然一红，转身离去。出了门才发觉，自己的掌心早已被掐出深深血痕。
　　自那日撕破脸皮，沈梨彻底断了求生之念。
　　可宋昭仍日日派人送来各种苦涩汤药，而她每至深夜便会将那些药全数呕出。
　　尽管如此，沈梨竟还是熬过了寒冬。
　　她望着园中开得正盛的海棠，繁花重重堆砌于地，想起从前去寺庙许愿，总盼自己能活得再长些。可真当愿望实现，她却只求能早日离开此地。
　　奈何老天作弄，她不仅未死，反一日日好转起来。
　　日子就这般煎熬着，她从百花齐放的春活到叶落霜秋。虽仍体虚倦怠，精神却已好了许多。
　　看来，宋昭的药真是灵丹妙药呢。
　　她正自嘲着，忽见宋昭出现在眼前。
　　他们已小半年未见，此番重逢，只觉恍如隔世。
　　沈梨望见宋昭第一眼，混沌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别开头不去看他。
　　“喝药了。”宋昭语气温润，如春柳轻拂过她心尖。
　　她原以为自己会恨他、怨他，可听见他声音那刻，仍忍不住奢望过往种种皆是一场梦。
　　原来她不止恨他，也还爱着他。
　　宋昭见她不肯喝药，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住药碗，剔羽般的眉毛拧成一团：“再不喝就凉了。”
　　她循声缓缓转头，鼻尖萦绕着一股甜香。
　　这般清甜气息，分明是女子用的熏香。
　　她又想起某一日，她本想偷偷溜离此地，刚出门却撞见一群人簇拥着宋昭与一位女子走来。为免撞见，她慌忙躲藏。
　　墙后缝隙间，她看见宋昭与那女子牵手同行。
　　那是个美人，扫峨眉雪，一双眸子七分媚意三分空灵。谈笑间望向宋昭的眼神满是掩不住的爱慕。与束冠儒雅的他十指相扣，倒真似佳偶天成。
　　后来她打听得知，那是邻国公主云柔，亦是宋昭即将过门的新夫人。
　　这一刻，她再度萌生去意。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事她想做。
　　她转过头，望向他薄凉如水的唇，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这一吻惊得宋昭手中药汁都洒了出来。
　　“宋昭，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