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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拌嘴舌 ...

  •   尉迟朗在浊水中游了几圈,顺直觉指引来到一座乱葬岗。他边擦拭身体边站小土包旁观察环境。天灰蒙蒙的,这里与枫林相近,崖底是泛红的大海,往前几步,视野越过陡峭的山体,能见到大片阡陌整齐的田地,只是它一半生气一半枯萎。

      旁边有条废弃的沟灌,水还算清澈,尉迟朗就把手帕往里按,唰唰几下洗净扔进阿瑟的手串异空间。阿瑟说:“尉迟朗,你还要去哪里?天快亮了。”

      死魂骑士无法直面阳光,日出就是他们消失之时,就算是领主也不例外。

      尉迟朗道:“等具载体,等有缘人,我没有做孤魂野鬼的打算。”他剪的小纸人还在裴劲竹房里,这会儿是来不及了,不过直觉拽他来这儿,必定有安排,他半点不急。往前几步,他见一井口边上长满杂草野花,就蹲下,随便捡根木棍子在地上戳出个洞,然后找片落叶舀点水进去,再插点野花,往旁边放点杂草,玩得浑不腻。

      阿瑟道:“这些小家伙长得好好的,你非给拔了,多此一举,等会就蔫儿了。”

      尉迟朗说:“你管我。”

      说话间,他脚下忽然传出个声音:“这里!过来这边!”

      喔?尉迟朗凝神去听。声音是从废弃井口发出的。紧接着,又一道更为稚嫩的声音:“咦怎么没声儿啊?没有噪音啊?……铿锵、铿锵?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另一道声音显的青年人,他说:“嘿我说你们别着急啊,反正肯定死不了!”

      蒋铿锵双手捧着个圆滚滚的东西,这是用来收集噪音的。他烦闷道:“都闭嘴!我说了不要制造多余的噪音,罩子要装高分贝的!”

      他们跟丢了队伍,在地道里打转,误闯进一间牙齿培育室。负责人名叫祖伢,是个中年男人,他痴迷于培育牙齿,最痛恨噪音,连丁点儿人声都不能容。开始蒋铿锵并不清楚,是开口讲话沟通,却被祖伢用牙钳子拔下全口牙齿时才知。当时他躺在血泊中,不久就咽气了。关楠吓成雕塑,却也因失声儿被祖伢放过。趁祖伢痴迷实验对外毫无知觉,他顶着千钧恐惧,一点点地将蒋铿锵拖走。谁知一出培育室,蒋铿锵居然复活了!不仅身上毫无伤痕,全口牙齿也完好无损。后来蒋铿锵分析,认定培育室是幻境。既是幻境,绕路走就是,可鬼打墙似的,无论走的哪条地道,最后都会绕回原地。无法,蒋铿锵硬着头皮又进去了。这一次,他被祖伢的骨凿撬烂牙齿,却也确认了:一、出口就在培育室仓库;二、祖伢只对牙齿管问,只要不发出丁点声儿,他不会理睬他们做什么,更别提攻击。话虽如此,可祖伢耳力实在灵敏,蒋铿锵第三次进去,还是被他砍死了。第四次,蒋铿锵要调整策略,胡龙彪的分灵胡分相忽然出现了。

      “嗐简单,裕老大说问题的答案就在问题本身,他既然厌恶噪音,我们直接把噪音全收了不就得了?整个噪音吸收器啊!捧着进去,一有声儿就收了,不就通关了!”胡分相用尾巴在空中比划,把心中的模型一笔笔被刻显在石壁上,又说:“你们会做不?嗐我没裕老大牛啊,画什么出什么……”

      壁边不止有杂乱无序的石头,还有些零碎工具,大抵是当时施工队留下的。蒋铿锵平日也好捣鼓些手作工具,这就上手做了。他观察细致,行动力又强,短短几分钟就将工具捣鼓出来,看样子与胡分相画的没两样。工具有了,至于效果?蒋铿锵被祖伢杀了三次,每次都死状惨烈,是绝不肯冒第四次险的,当然想也不想,先拿去实验,在附近收集些噪音看看效果。

      “好吧……”关楠紧抱两块滑板站在石头上,听底下的水猛兽啸响,有些框怯不前。他小声地说,“好吧好吧,可是我好饿呀。”

      蒋铿锵的火气腾的上来,应:“该!谁让你跑一半又回去拿什么纸人?本来就不是活的,难道它还会死?现在我们跟丢了队伍,你跟我说你肚子饿?都是你该受的。”

      纸人?尉迟朗盘腿坐井口边上继续听墙根儿。这口老井早枯了,出口堆满残肢断骸,更有些干瘪的牛粪与杂草,堵得通道密实不透天光,井壁连苔藓都不长,难怪底下的出不来,也不知是出口。

      “它是活的啊,大家都看见了,它只是不动了睡着了。”关楠抓着蒋铿锵手臂摇啊摇,说:“对不起呀,你不要生气啦……我感觉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那牛皮小袋被他打了个洞,用根长皮绳串起吊在脖子上。他一晃身子,牛皮小袋也跟着晃,那透明窗口中的无脸小纸人也就“直盯”着蒋铿锵看。蒋铿锵瞪视,说:“大家要没事就可能会来找我们,要都出事,我们就完蛋了关楠!”

      关楠道:“不会的。我觉得有人会带我们出去啊。”

      “去——别挡我收集噪音,”蒋铿锵搡他一步,刺他:“你要能预知未来就觉醒异能了!那我不是比你差多了?可拉倒吧!”

      他话说得直白难听,显见的不是嫌弃一两次了。在他看来,关楠脑子愚钝,学习吃力,做什么都慢半拍。好比刚才,大家都滑走了,他才龟爬似地下来,拐弯时摔出个狗啃屎!蒋铿锵简直没眼看,心想他学滑板好歹也学了半年,不说滑出什么花样来,单顺坡滑都能滑铁卢?!他看不下去,就折回去拖着他一起走。结果这不拖还好,一拖就跟丢队伍。关楠太磨叽了!这就算了,走一半,关楠坚持要回去把小纸人带上,理由是感觉要带上它,不然它就要死了。蒋铿锵想过不管他,让他落单算了,关他屁事啊?可他才五岁!想到这点又不忍心。他大他好几岁,总得负点责任吧!

      关楠瘪瘪嘴,说:“好吧,我们快点收集完快点回去吃饭啊……”

      骑士闻言,用剑柄敲击井边的大石头。撞击声越响越大,感觉到他们仨儿循声凑近,尉迟朗马上灵魂出窍。他穿透泥土,路过一片黑峻峻,成功钻进关楠的牛皮小袋。阿瑟感慨他时机掐得正好,魂魄一离开骑士体,天边就捅出第一缕光线来。他接轨意识操纵权,原地散去了。

      下来才知这儿遍地高岩峻山、茂树矮丛。小纸人颠来颠去的,因为关楠在跳石头,他脚下是湍急的河流。奇怪,尉迟朗想,他透视地道时,见底下都是些滑坡,哪来的自然景态?他暂时按下疑惑,见这三人往岸边一条小径进去了。

      四下昏昧幽冥,胡分相的尾巴挂着个小灯泡,它高高举起,照出此间路滑黏湿,雾瘴重叠。这也是蒋铿锵捣鼓出来的。三人屏气敛声,慢腾腾走着。眼见穿过了石碓,就要来到一扇拱门,这时忽地蹿出个乌漆嘛黑的怪物来。关楠吓得抱住胡分相,要喊走在前头的蒋铿锵,这怪物就直朝他扑了过去。小纸人刚要动手,见这怪物探出个虎头,打着冲天哈欠,与胡分相撞在一起——合体了!

      胡分相消失,关楠从半空摔下,尖叫时被一条胳膊拉住,好险才双脚并用,趴回老虎身上。施耀按住他肩膀助他坐稳。他掐住老虎的耳朵,骂:“大老虎,你差点把人摔了。”

      “怎么了?!”蒋铿锵叫关楠的尖叫声吓得寒毛竖起。他把噪音吸收器摔了,猛一折断旁边的树干,举起,咽口唾沫,警惕道:“关楠?没事吧?关楠?!关楠!!老虎——”

      哎这谁啊!施耀再仔细确定,就是蒋铿锵!他赶紧勒住老虎,顺手从边上折了根枝丫,趁着雾瘴大肆,往蒋铿锵后脑刺去。蒋铿锵悚然回头,见到大怪物的轮廓,只觉阴风飕飕,下意识几棍打出去,也不管中不中。老虎敏捷地跳开,觉得他好玩,发出咯咯的傻笑声。这下,蒋铿锵更毛骨悚然了。施耀也想笑,却还生忍着。他再次竖起手指朝关楠嘘,不让他出声,然后让老虎悄么声地绕到蒋铿锵背后,又一刺戳过去。蒋铿锵大吼壮胆,龇牙转身,朝黑影抡去。老虎被砸个皮实,它诶诶地叫着,明明可以喊名字,却诚心要与蒋铿锵玩闹,只跳躲闪,不一会儿就把施耀和关楠甩飞,两人齐齐栽地里去了。关楠好艰难才把头地上拔出来,头疼不已,心想他们果然一碰面就鸡飞狗跳,不是你打我就是我凑你。

      “别打啦——”他拖长声音,竭力地喊:“铿锵铿锵!别打啦!它是大老虎啊!”

      “……关楠?”蒋铿锵隐隐听见,他狐疑道。却还是紧攥木棍不放,“关楠?!”

      施耀把吃进嘴里的泥泞呸掉,终于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这时雾瘴散去,蒋铿锵看个正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火气腾的劈开脑门,蹿火箭似飞过去,攥住施耀衣领往地面摔。施耀叫泥土糊得满脸都是,他挣扎不了,就和蒋铿锵扭打起来。两人滚作洗衣筒,你扯我皮我掐你筋,将潭里的脏水溅到围观的老虎身上。胡龙彪却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热闹不够。只有关楠在一旁干着急,时不时跳成蚂蚱,免得被波及到。他抹掉飞进嘴角的泥水,操心地喊:“……啊破相啦别砸啊那是个大石头啊!啊噪音机!别打啦要压坏啦铿锵施耀你们别打了!……”

      这两人哪里听得下?蒋铿锵死扯着施耀裤子,要扒光他,让他光屁股蛋子挨抽。他骂:“你个学人精,无主鬼!敢算计你爷爷,看我不打死你!”施耀则勒紧裤袋,鞋子乱蹬他的脸,边抽气边嘲笑道:“你个臭小子!……小笨比!想扒你爷爷裤子,门儿都没有!下辈子你爷爷还是你爷爷,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小纸人见漫天飞烂泥,关楠衣服变得脏兮兮的,不禁庆幸自个儿还待在牛皮小袋里。

      五分钟后,蒋铿锵踢开散架的噪音吸收器,坐在丛上。他盯着施耀空洞的双眼,在心里面斟酌几次,可脱口而出的还是那副欠抽样:“大半夜你死哪儿去了弄成这鬼样?你妈举报我们社搞传销,你怎么还有脸过来?不是在群里说送滑板给人祭奠死去的青春?”

      施耀驳斥道:“一、别以为我现在瞎了眼就看不见你,我告诉你小笨比我牛着呢!我能看见!我开了内视力!懂?!二、我妈不知道我过来这儿,谁说她举报的?我怎么就不能有脸过来?我脸皮厚比天高,是你太轻信了!三、我滑板是被马洪斌那几个傻逼抢走的。但我跟你讲明白,我是被人偷袭的,不是我实力问题。”

      这俩人讲话唇枪舌剑的,生怕唾沫淹不死对方?小纸人觉得有趣极了,就在牛皮小袋中窸窣着,换个手撑下巴的姿势继续偷听墙根儿。

      蒋铿锵说:“哦。那你大半夜去哪儿了?”他指向自己的眼睛,“你还没说清楚。”

      施耀扯扯嘴角:“我有个朋友说界扶路有批丧尸在游荡,我就想过去凑个热闹。”

      “所以你就不顾宵禁半夜出门?”蒋铿锵没问是谁挖掉他双目,反而继续刺道:“呵。自找麻烦。该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施耀就要举拳头。他压着怒火,低吼:“你有种再说一次?!”

      蒋铿锵看他,嘴皮隐隐要动。

      这俩人一见面就吵,有理由吵,没理由也吵,吵架已是常态了,哪天不吵才是假象!关楠仍然充当和事佬身份,左手推蒋铿锵,右手推施耀,使奶劲儿分开,强调:“关键时刻你们就不要吵啦!我们先出去要紧啊哥哥们!!”

      施耀还瞪着蒋铿锵,他后退几步,坐定:“呵。”

      蒋铿锵则将攥起的泥土摔回去。他看着施耀的脸,若有所思,应:“哦。”

      他边将噪音吸收器的零件捡起,边说起用途。施耀才知他和关楠在想办法破局。他弯腰从地缝扣出一块螺栓,讪讪地递给蒋铿锵,也开始讲话,讲他和老虎是怎么过来的。原来他到得柠檬社后,和几只污染怪物打了起来,脱险之后,发现同学们都进地道逃难去了,就想着跟上大队伍总没错,可他的滑板被马洪斌抢走了,他得夺回来。

      “呿,他非要进去找他心爱滴小滑板,拦都拦不住,”胡龙彪在旁听了一嘴,插话道:“结果我们进门就看到李海峰跟阿瑟的兵干了起来,李海峰让我帮忙,说他们绑了马洪斌要把人救回来。他在旁边也不吱个儿声,我也没个主意,这时水涨到三楼来,你裴老师突然跳出来说马洪斌被他救走了,水还会涨,让我们快逃。李海峰死活不信,后面我忘了他怎么跟你裴老师打起来的,反正他自己能解决,我就没搭手,就只带他下来了。他没找到滑板,嗐那地道!害我摔一屁股墩儿!下来看九曲十八弯的,他根本不认路,还瞎指挥我,绕得我头晕!幸好我分了个身下来,有个感应,不然还找不到这里来……”

      施耀和蒋铿锵异口同声:“什么阿瑟的兵?”

      关楠则问:“啊?社里怎么还涨水呀?”

      胡龙彪说:“嗐你小子健忘?刚救你的骑士不就是阿瑟吗!?就你刚看的死魂骑士都是他的兵。”他答完这两个,就答关楠的,“因为柠檬社进水了,脏兮兮的,里面都是污染粒子……”

      他表达得浅显多了,只讲个大概意思。尉迟朗却清楚,之所以进浊水,是臆断司带来的污种籽在地表活动起的影响——他干掉的是辛辣朱波,而非他携带来的主观臆测投影团,即黑色数据块。它是有个体意识的,否则不会在事败之后生吞了辛辣朱波,更不会逃进地缝里。眼下这地道里肯定遍布种籽,他跟随直觉的指引下来,就是要解决这件事。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待的地方见不到种籽的半分影子。

      这里风气稀薄,潮气闷得人郁郁的。关楠受不了热,就将牛皮袋子充作扇子,扇起凉风来。他见蒋铿锵将零件挨个儿摆好,说:“铿锵铿锵,你要再做一次噪音吸收器吗?”

      蒋铿锵说:“不然呢。”他逮住机会明讽起来,“要不是某个蠢货扮鬼吓唬人,我们早出去了。”

      小纸人快被颠吐了,它探手扒颈口,要钻出牛皮小袋。即便这样,也没分掉心神。他们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做了噪音吸收器还没用就烂?不就是出师不利?尉迟朗在心中琢磨,出师不利就得改变策略,祖伢不是讨厌噪音?如果是我,我就让他继续听噪音,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他闹崩溃了,再把他的培育室搅个乱七八糟了。他还喜欢牙齿,那就拔掉他牙齿,不信他还敢冲出来杀人……

      他这心里话本是无影踪,除非愿意与人心电沟通,不然谁也听不到。谁知,他刚想完,关楠就尖叫了一声。只见他弯腰,把脸对向胸膛,狐睨着小纸人。尉迟朗脑筋转得快,马上看出他觉醒了,这就趁机动动小纸手去扒封口。

      关楠果然尖叫起来。他在原地撒欢儿,围着蒋铿锵打圈圈。施耀问他干什么,他就将牛皮小袋怼到他面前,强调:“活的!活的!它是活的!”他平日声气儿就足,说话跟喇叭似的,叫起来更不得了,蒋铿锵耳膜鼓动,太阳穴裂开,他强压怒火,骂:“闭嘴!什么活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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