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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名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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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漆炬的车在夜幕完全铺展前到了。
“抱歉,今天太晚了。”
“没事。”
李漆炬帮他一起关了店,牵着他上了车。
车内的灯一直开着,李漆炬就近回了最近的一间公寓。
睡前,李漆炬给了他一份装着文件的密封袋。
从车上取下来的。
他今天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而耽误了时间。
“收好这份文件。”
李漆炬随意,甚至玩笑的语气,仿佛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管谁要,只要你不想给,那就别给。”
吴釉影彻夜未眠。
惦记着那份文件。
“不管谁要,只要你不想给,那就别给”
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的资产?还是别的什么?
他想拆开看看,迫不及待地,确认那是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很可惜,不是。
李漆炬前脚把他送到店里离开,他后脚就把文件塞进一件长颈瓶里包装好。
又准备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用密封袋装好,等到往常发货的时间,请快递站一起寄出去。
“一份发检验毒报告和一份体检报告。”
“……发检验毒……具体的取样时间是什么时候?”
“你们回国那天。”
“他在给自己留证!”
“那个举报他的人……”
“也要动手了。”
吴釉影骑着车,要赶在日暮前回到店里。
脑子里想着事。
李漆炬的那句话,还有他交给自己的留证文件。
他是什么意思?
小电驴抄近路穿进狭巷。
一阵犬吠越来越近。
吴釉影回神减速。
老街区的狭窄小巷里堆放着许多杂物。
一条流浪狗对着一个脏到失去本色的编织袋长吠不止。
狗不会无缘无故地叫。
吴釉影停在编织袋旁,那条流浪狗凑近他打转。
拧眉看了看时间。
快来不及了。
但是……
编织袋突然从里面微微动了动,发出声响。
吴釉影攥紧手机,转头,巷尾空无一人。
懊恼地叹出声响。
他停好小电驴下了车。
流浪狗终于停下叫声,守着编织袋,尾巴快速摇摆。
吴釉影没有太多时间耽误。
蹲在编织袋旁,手上动作极快地拉开编织袋。
下一秒,却惊骇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是一个人!
他的惊呼梗在喉间,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不是被丢弃的小狗崽,而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孩。
吴釉影缓了缓,撑起身拍拍袋子里的女孩。
“喂!你还好吗?”
“喂!”
他压低了声音,试探女孩是否还有意识。
万幸,她虚睁开了眼睛,拧着眉,不适应当空烈日。
吴釉影替她挡上光。
“你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去医院?”
他一边跟女孩对话,使她保持清醒,一边解锁手机准备叫急救车。
一只惨白孱弱的手拉住他执着手机的那只手。
吴釉影低头看她。
“不去医院……”她的声音很小,没有声带振动,只有纯粹的气音。
吴釉影眉头紧皱。
“你的身体情况很糟糕。”
“……不能去……不能……”
李漆炬到的时候,落日烧红了云,一片云蒸霞蔚。
吴釉影正在送最后一位客人。
“阿影哥,那我先走啦!”
“慢走。”
圆眼小姑娘抱着一个礼品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
路过李漆炬时,还好奇地回头打量他。
“阿影哥?”李漆炬含着这几个字,撑在柜台上,歪头看吴釉影,“你们很亲近?”
他的表情带着打趣,没什么别的意味。
“嗯,常客。”他平淡地回答。
李漆炬瞧他没什么情绪起伏,也不逗他了。
径直往里走:“我去趟卫生间。”
“等下!”
吴釉影隔着柜台拉住他,表情一言难尽道:“下午……堵了,通管道的师傅明天才有空来。”
李漆炬垂眸看自己被他拽住的衣角。
“我帮你通。”
“诶!”
吴釉影绕出柜台,贴着李漆炬抱住他的腰,蹙眉道:“可恶心了……你连公共厕所都不愿意进,怎么通?”
李漆炬眼带笑意,环住他的腰把他抵上柜台:“你这是,嫌弃我?还是心疼我?”
“啧!”吴釉影拍他一下,“快点,天快黑了。”
草草收拾好。
李漆炬坐上车,视线最后落入陷进黑暗的陶艺店。
高峰期的主干道有些堵。
大道边的路灯已经亮起,街边五颜六色的灯牌也开始闪烁。
吴釉影的手被攥着,闭眼假寐。
那个女孩很瘦,很轻。
但他还是回店里拿了一个运货的板车。
和一些大的礼品盒一起,把编织袋运回了店里。
女孩不去医院,更不让报警。
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有斑驳的疤痕。
吴釉影的心跳很快,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女孩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报警。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映在他的脸上。
李漆炬摩挲着他的手,视线停在后视镜里的他。
晚餐是李漆炬做的。
他自告奋勇。
吴釉影心不在焉,随他去闹。
“阿影!鸡蛋要打进碗里还是直接打进锅里?”
“阿影?”
李漆炬在厨房叫他。
一声叹息。
吴釉影踱步进厨房,从李漆炬手里拿过鸡蛋,在锅边轻轻一磕,打进了锅里。
李漆炬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表现过的神色。
一种难为情。
吴釉影多看了两眼。
“你教我,好不好?”
两碗蛋炒饭。
李漆炬还撒了把葱花。
美其名曰,荤素搭配。
吴釉影没有胃口,寥寥几口就放下了餐具。
“不好吃吗?”李漆炬执着勺子看着他。
莫名脆弱。
“……好吃。”
最后,两人盘子里干干净净的。
李漆炬连洗碗的背影都透着满足。
吴釉影真的弄不明白他。
看着把全景玻璃窗遮得严丝合缝的单色窗帘。
他又开始揪心那个编织袋里的女孩。
“什么?!”
“我说,他不是女孩。”
“……”
“他伤得很重,但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处理过。只是……可能终身都需要挂粪袋……”
“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不肯讲。除了说不去医院、不能报警,其他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讲。”
“我们……真的不报警吗?”
“……他有顾虑。”
“……那就让他住在我以前的公寓里,时间久了,说不定他愿意说些什么。”
“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李氏。”
“李无昧和李漆炬……”
“我查不出任何事……”
“……你手头的事呢?”
“快了……”
李漆炬最近变忙了。
出入的依然是鱼龙混杂的场合。
但他还是雷打不动地,在每天日暮前接他回家。
“如果你很忙,我可以自己回家。”
吴釉影看着沙发上整理文件的人:“你不用每天都来接我的。”
李漆炬抬起头,一笑:“心疼我?”
“……”
“来。”
吴釉影坐去他身边,手里被塞进一支带着体温的钢笔——他刚从外套里兜取出来的。
“这些文件,都签了。”
“这些……是什么?”
他捻着纸,没有下笔。
“……放心,不是什么卖身条款。”李漆炬的话有些自嘲的意味。
吴釉影凝神看了看。
是财产赠与协议。
“给我这个做什么?”吴釉影抬眸看他。
“你应得的。”
……
吴釉影脑子里空了一瞬间。
“你要跟我分手?”
李漆炬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声音极致温柔:“我们在一起过吗?”
……
是,他们甚至没有正式的关系。
他在李漆炬眼里,只是一个负债人。
“我不要。”
吴釉影起身回房间。
钢笔被扔在纸面上翻滚。
他甚至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只拿了自己贴身的日用品。
“你还不能走。”李漆炬靠在门边。
吴釉影心里升起莫名怒火。
“……你到底要怎样?”
李漆炬面对他的情绪,没有什么反应:“一千两百万……还没到期。”
……
“你神经病啊!”吴釉影没压住火。
那些文件怎么都上亿了,他却在这里为了一千两百万为难他。
“外面那些,我要了,抵了这一千两百万,剩余的全归你,可以了吗!”
吴釉影骂完就往外冲。
被李漆炬堵在门口,拦腰截住,扔去床上。
手腕被束缚着,李漆炬压着他,居然还笑得很开心。
“不行,一笔归一笔。”
吴釉影:……
挣扎不动,他抬腿踹了李漆炬一脚:“有毛病!”
那些文件,吴釉影没再见过。
李漆炬也像从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如往常般对他。
唯一不同的是……他。
他开始随心而动,不再刻意迎合,假意温柔。
李漆炬仿佛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越来越多话。
他不搭理他,他就逗他,直到惹恼他,讨来一声骂,他才安生一会。
贱得很。
他公寓里的男孩还是不肯多说半个字。
吴釉影时不时在白天回去看看他。
他不肯说自己的身份信息。
吴釉影就给他起了个名,叫吴釉娆。
吴釉娆,无忧扰。
吴釉娆虽然需要挂着粪袋,但他可以自理。
他不喜欢任何人的肢体接触。
吴釉影每次给他补充足公寓里的生活物资和医用物资,都会隔着一段距离和他聊聊天。
虽然他很少有回应。
看着他,吴釉影常常想起以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