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寻证后，仇家自己动手了》奥野

4、因果报

　　那个时候，他高二，刚刚失去父母。
　　车企和李氏集团两方法务打得火热，争论责任归属。
　　官方小心求证，迟迟不能定论。
　　他家门外每天都堆满了人和“歉礼”。
　　他不见人，也不收礼。
　　S市最好的律所资源就堵在他门外，他却每天藏在屋里挨家给其他律所打电话。
　　意料之中，没人愿意接。
　　他的乌托邦是瞬间塌陷的，外面是血淋淋的世态炎凉。

　　律所拒他于门外，媒体却无孔不入。
　　他已经被压在黑暗里太久，没有一缕光亮能刺进来。
　　喘不上气了。
　　他半夜冲出了家门。
　　守在门外的记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骑车狂飙而去。
　　前方是江侧的悬崖，后面是紧追的媒体，他铆足了马力，以死血书。

　　可惜。
　　车身破开了厚重的水面，他没有摔死在江面之上。
　　有人把他捞了起来，告诉他，向死而生。

　　他在木舟的底舱里漂荡一天，被藏进了孤儿院。
　　外面是灯影交错的搜救。
　　里面是暗自筹谋的复仇。

　　孤儿院里，那一群同样失去了父母的稚嫩婴孩很喜欢往他身上爬。
　　他一边被治愈，一边做准备。

　　吴釉娆现在，就像他刚进孤儿院的时候。
　　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

　　“你还记得我们遇见那天，守着你的小狗吗？”
　　吴釉娆抬起黯淡无神的眼眸，看向他。
　　“它是流浪狗，很可怜，常常被人踢踹驱逐，但我没精力养它。”
　　他观察着吴釉娆的细微表情。
　　“所以，你愿意照顾它吗？”
　　沉默良久，男孩终于颔首垂眸。

　　流浪狗的名字叫小五。
　　吴釉娆取的，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三句话。
　　他的状态总算在慢慢变好。

　　但，李漆炬的精神状态好像出现了问题。
　　他开始热衷于和吴釉影一起逛生活超市。
　　一个对食物明明没有任何热情的人，开始每天和他一起下厨，饶有趣味地学着做饭。
　　相比之前，李漆炬现在竟慢慢有了烟火气。
　　不过，他应该开心不了多久了。
　　吴釉影平静地想。
　　因果报应，总是要还的。

　　而且常常来地猝不及防。

　　一份检举材料被隐秘上交。
　　一夜之间，李氏当家人李无昧疑似非法转移资产至境外而被匿名举报的事情成了大街小巷津津乐道的谈资。
　　吴釉影窝在陶艺店的沙发里，看着手机里的报道。
　　李氏大楼已经被围堵至水泄不通。
　　所有媒体的话筒直指大楼顶层。

　　多么似曾相似的场景。
　　风水轮流转啊……
　　吴釉影心里有些隐秘的畅快。
　　但还远远不够。

　　李无昧当然不会出面。
　　媒体围堵的是李氏的法务，一个短发的干练女人。
　　新闻栏里标出了她的名字，魏白晓。
　　她游刃有余地打着太极，熟练地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即使面对蜂拥的人群和犀利的诘问，她也没有一丝窘迫和恼怒。
　　不愧是，李氏的法务啊……

　　吴釉影起身走到店外。
　　阳光明媚。
　　他沐浴在暖阳下，单臂一挥，抓住了光。

　　李氏风波闹得沸沸扬扬，股市最直接地体现了舆论。
　　李无昧被检举的金额太大，大到可能对国家外汇储备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甚至直接威胁国家金融体系的稳定。
　　不出意外，他现在已经被监督约束起来了。
　　这么大的金额，说不定，还会顺藤摸瓜牵出别的……

　　吴釉影一身轻松，走路带风。
　　拎着两袋食物去看吴釉娆。
　　吴釉娆抱着小五躺在阳台的沙发椅里。
　　阳光打上他瓷白的皮肤，甚至反光。
　　吴釉影温了一杯奶，放去他身边的小几上。
　　“今天，天气很好。”
　　“……嗯。”
　　“往后每一天，都会更好。”
　　“嗯。”

　　回店的路上，吴釉影甚至幸灾乐祸地猜测。
　　李漆炬今天会不会来接他呢？
　　他那座压得人喘不上气的靠山，被撼动了呢……

　　很遗憾。
　　李漆炬今天也很准时，在日落前来了。
　　神色如常，甚至在帮他收拾东西关店时还顺手捏了捏他的屁股……
　　吴釉影抵住他靠近的身体，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他勾唇，还能说笑，“担心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啧。”吴釉影推了他一下。
　　李漆炬笑意不改，捧住他的脸：“别担心。该我的，一分也不会少。”

　　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父亲被查的后果。
　　吴釉影默默看着厨房里逐渐熟练的背影。
　　好奇心升腾。
　　只在意财产，而不在意血亲吗？
　　不知道为什么，吴釉影直觉并不是这样。
　　虽然李漆炬并没有其他亲人来做对照，但他尚可以对一个明显怀揣着目的接近他的人体贴，又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父亲冷血到极致？

　　不过，无论李家内部有什么龃龉嫌隙。
　　冤魂讨债的时候，他们一个都躲不掉。

　　第二天，股市开盘。
　　李氏停牌。
　　李无昧被检举的新闻进一步得到证实。

　　吴釉影打包装好陶艺品，骑着车，去新的地址外送。

　　“不是你？！”
　　“不是我。”
　　“……”
　　“我收集到的材料，远远不及那个金额。”
　　“那是谁？李无昧遇袭、李漆炬被举报……这些事会是一个人做的吗？”
　　“不知道……也许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不过，李漆炬对李无昧被查没有任何反应。”
　　“他逃不掉的……等检查结果吧……”

　　吴釉影照常开店，手里抟着泥，脑子里思绪纷飞。
　　李漆炬成了媒体围堵的对象，所有他常公开出入的场所都蹲着记者。
　　他干脆哪也不去，躲在吴釉影的店里。
　　也不玩手机，就看着他，或是缠着让他教自己做杯子。

　　李无昧被检举的相关信息再次出现，是在财经新闻里。
　　S市第二阶梯的戚家在李氏停牌前收入了他们百分之七的股份。
　　按照规定，在新闻上进行公告。

　　吴釉影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窝进沙发沉睡的李漆炬身上。

　　戚家。
　　实业起家，虽然不比李氏，但对吴釉影这样平凡出身的人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就是这样一个已经挤进那百分之一的家庭而言，受了李家的委屈也只能枕戈尝胆，打落了牙齿和血咽。
　　更何况是他。
　　吴釉影讽刺地笑了笑。

　　说起来，李家欠戚家的，也是一笔血债。
　　戚家有两个儿子，大的风光霁月，小的清秀可爱。
　　几年前，经由商会组织，整个S市的名流都受邀去李氏的山间别墅参加商业宴会。
　　山间别墅是刚落成的，本是李无昧留给李漆炬做私宅的。
　　可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搬来准备好了，他自己却跑出了国。
　　因此商会来征询宴会地点时，李无昧便点了这里。
　　他说李漆炬十八岁了，也当给他办个成人礼。
　　于是所有参会名流也都带上了自家的孩子。
　　戚家小儿子就是其中一个。

　　宴会过半，酒过三巡。
　　戚氏夫妇突然发现小儿子不见了身影，手机也联系不上。
　　夫妇俩自行找了找，没找到。
　　慌张无助下，紧急向李无昧求援。
　　正当李家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在别墅里里外外找人时。
　　别墅上层突然响起一阵狂躁的犬吠。
　　紧接着，一声少年的凄厉惊叫吓愣了在场所有人。

　　“啊——不要！”
　　“砰！”

　　重物落地，叫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吓懵了。
　　不知谁高喊了声：“孩子坠楼了！”
　　众人这才回神。
　　胆大的冲了出去看情况，胆小的缩在门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无昧也带着一群人，过去看情况。
　　戚氏夫妇甚至腿软到直不起身，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往声响传来的方向跑。

　　声音是从别墅背面传来的。
　　戚氏夫妇只瞧见了围在山崖边的一圈金属挡板，就被从现场返回的人给拦住了。
　　“戚总，戚太太……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戚夫人几乎当场晕厥。

　　现场惨不忍睹。
　　孩子从顶层阁楼坠落，脖子正落在竖立的金属围挡上。
　　身子在里边，头落入了山崖。
　　喷射状的血迹打在金属围挡上，触目惊心。
　　现场几乎浸入血泊。

　　李无昧报了警。
　　周遭已经有人开始扶墙作呕。
　　所有人都被疏散开，等警察抵达，勘查现场。

　　事件最后的定性是，意外失足。

　　宴会开始前，山间别墅的庭院被布置成了室外会场。
　　本养在别墅前院的烈犬被临时栓进了顶楼杂物间。
　　没想到戚家小儿子趁看狗人去卫生间时误入了杂物间，被烈犬逼至窗前，失足掉了下去。
　　不巧，刚落成的别墅，后院外围的金属围挡还没完全拆除。
　　就此造成惨案。

　　坠楼经过被后院摄像头完整记录。
　　现场勘查及尸检符合高坠死亡。
　　金属围挡也与颈部断面贴合，为致伤物无遗。
　　至于滚落山崖的头颅，则一直没有搜寻到。

　　最后，遗体经戚家确认，火化。
　　李无昧进行了人道主义赔偿。
　　戚家甚至没有举办葬礼。
　　事件就此平息了结，谁都没再提起。
　　山间别墅被拆除。
　　戚家和李家也再无往来。

　　吴釉影本以为戚家是受迫于李氏，所以息事宁人。
　　没想到他们这些年是在潜伏，含着余恨，准备致命一击。
　　能拿到李氏百分之七的股份并不容易。
　　他们下的功夫绝不止这几个朝夕。
　　吴釉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
　　说不定那份检举材料也有戚家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