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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的酒客,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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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沈朝一下山后,岑原也便提酒去了埋骨峰幻日云海,静坐烦了就练剑,练剑乏了就静坐。
埋骨峰顶地势狭窄,边缘有一小处平地,紧挨着悬崖峭壁,崖边又一块石头直入云海,因此此地便叫出云台。
出云台矗立云海之端,常有火红的日出美景可赏,于是又有一别名——幻日云海。
沈朝一一去不回,一连好几个月不见人。
起初,岑原也拎着赔礼去道歉,看不到人影。
后来她想,定是沈朝一不想看到她,于是暗中观察,却也不见人。岑原也便知道,最起码这一两年内,沈朝一是不打算回来了。
草木荣枯,北风吹雪,岑原也于出云台枯坐修行数月,暖风一度,已是春三月。
岑原也在山顶待得腻了,欲下山游玩散心,临走之前,还去悬泉峰仙客居和沈朝一常练剑的竹海看过,都不见故人归来,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满月高悬,孤鸿掠影。
金枫城街市灯火如昼,人潮未退。江水东流,画舫笙歌。
江月照人,一对登对的情人在江边互赠信物,约定来日再见,醉酒的船夫十分应景地吟唱着满是离愁别绪的乐曲,捣蛋的儿童戴着面具呼啦啦往江里扔石头,溅了船夫一脸水,随即唱着歌远遁。
人间悲欢离合,都在这一轮圆月之下。岑原也坐在临江楼楼顶,对月独酌。酒酣之时,不禁望月抒怀:
“酒客昔日里,临江孤月悬。”
月色照高楼,也将故人影照进高楼。
那灵巧的身姿飞越巨大的明月,疾风般掠过一排排房顶,不留下丝毫声迹。
但见沈朝一翩然落入一方小院,避开把守的家将,从窗户偷偷摸摸潜入,片刻后抱着一名柔弱的女子,又从那扇窗跳出,跃上高墙,迅速远离这片泥沼之地。
沈朝一来到金枫城外,在一座破烂的庙宇中与另一位更加虚弱的女子碰头。
“小姐!”
那女子勉强自己撑着身体,想要起身查看沈朝一怀抱中的女人是何情况,奈何自己身体太过虚弱,反而重重摔倒在地。
沈朝一安顿好怀中的女人,又将地上的女人扶了躺好,安抚道:“她没事。”
望着身旁双眼紧闭,久不见醒的小姐,女人担忧地问:“我家小姐怎么了?”
“被人喂了点药。”沈朝一找了一块地坐下。
“小姐……”女人心疼得落下泪来,可明明自己处境更加堪忧。
沈朝一赶紧安抚她:“不用担心,天亮了就能醒。”
听到这话,女人总算安心了,向沈朝一道谢:“多谢道长相助!”
“不必言谢。”沈朝一说,“今晚暂且在此休整,等你家小姐醒了,你主仆二人商量好往何处去后,我会再送你们一程。”
“小云实在是感激不尽。”名叫小云的侍女十分诚恳地说。
“修行之人,路遇不平,理应相助。”
破窗结满了蛛网,月光洒在地面,照亮庙宇一隅。
沈朝一雇了一辆马车,将二人扶上去,自己坐于车外赶车。路面不甚平整,颠簸至极,车内时常传来轻微压抑的咳嗽声。
“小云,你怎么样!”
小云在其小姐的搀扶下,断续咳嗽几声,终于找回一丝清明:“小姐,我怕是陪不了你了。”
“说什么傻话。”那位美丽地小姐哭了出来。
沈朝一驱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在一片浓荫处停下。她钻进马车,查看小云的伤势,小云之伤情确实比较严重,若没有灵丹妙药,寻常药物怕是药石罔顾。偏偏沈朝一随身带的丹药皆散完了,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救治伤患。
沈朝一深情略凝重,小云却风轻云淡地开解二人:“生死有命,我能陪伴小姐这一程,已是万幸。”
“我们说好了一同回家,如今你却要离我而去……”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小云望向小姐的目光是那样温柔而悲伤,沈朝一暗自于心中感叹这主仆二人情谊之深厚。
前路漫漫,路还得继续赶。金枫城一路风光无限,值得驻足欣赏,小姐抱着小云,告诉她:“金枫城景致甚美,留到下次再回来看吧!”
“好啊……”
这样美好的景致,留不住车马,也留不住人。小云没能撑下去,她再也望不见人间春秋。
小云消散在春日烟雨之中,沈朝一和顾小姐将她的尸骨葬在长江边,日日与奔流的江水作伴。
暮色渐浓,江上烟雨蒙蒙。沈朝一将顾小姐送上行船,目送她渡江。
船上还有另外两名女客,皆是身姿丰仪的美人,二人于船头与顾小姐交谈一番便进了船篷。
船行至江心,忽然之间江翻浪涌,浪涛高卷起,将孤舟吞没。
沈朝一迅速跳水救人,却只在昏暗的水底将船夫和顾小姐捞了起来。两人不同程度地呛了些水,受到巨大惊吓,皆瘫坐在江岸,迎着冰冷江风,瑟瑟发抖。
尚在春日,江上虽有风浪,却不该如此无常,此事必定有异。
江水还在翻滚,里面没有另外两名女客的踪迹。正当沈朝一为其默哀时,一只触手伸出水面,与一个同是从水底冲出的女子缠斗。眼见她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利剑,利落地斩断难看滑腻的触手,身手了得,正是船上消失的女客。
而另一个人呢?
正担忧着,水面忽然跃起一只长相怪异丑陋的大鱼,触手发达,在水里不停扑腾翻动;一张血盆大口仰天咆哮,牙齿尖利至极,喷洒悬挂着恶心的粘液。
另一名娇小的女客飞悬在半空,正面与其缠斗。
这怪物不易对付,那二人明显打得有些吃力了。沈朝一自知修为有限,所以不该她收拾的妖物她便绝不出手,但见眼前这局势,她若再不出手,这二人就要葬身鱼腹了。
沈朝一站在风中,衣袍翻飞,细雨打在脸上,略有些冰凉。沈朝一拔出许久未出鞘的剑,飞身上前,加入激烈的战斗中去。沈朝一没办法坐视不理,她无法眼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她就是那种,哪怕自己死去,也要身手捞别人一把的大好人。
她加入战局后,局势稍有好转,鱼妖又被斩断四只触手,逐渐被压制住。
“素琴,趁现在!”
名叫素琴的女人一剑破开鱼妖眉心,鱼妖吃痛,灰白的双眼射出红光,它引喉怒吼,疯狂翻腾着身体,狂啸不休。
天色渐晚,风雨逐渐大了。眼前鱼妖尚未制服,水中又冲出一大一小两只相同的怪物,在黑夜中偷袭,猛击女子背部与腹部,将人拍落寒江。
“章颐!”
素琴欲救章颐,鱼妖落下一只粗壮的触手,险些砸中她脑袋,幸得沈朝一及时相助,才未伤及。
“小心,鱼妖召唤了它的同伴!”
“我得救她!”
沈朝一举剑格挡,道:“太危险了,现在根本抽不出手,怎么救,想死吗!”
“死也得救,她身上有——”
沈朝一赶紧制止她:“不管有什么,都救不了!除非能制服它们!”
二人脑袋飞速运转,以期想到绝佳办法,然而办法再绝佳,也需要力量助益,可她们力量远远不够,根本打不过这些鱼妖。沈朝一有些绝望,这东西哪里是她能对付的!
沈朝一和素琴不停闪躲,以保存力量。鱼怪处于上风,它发现二人体力已经不支,凶狠地望着二人,其触手密密麻麻地从空中挥下,疯狂攻击报复劣势中的女子。
这触手实在太多,躲不及,砍不完。沈朝一力有不逮,想叫素琴一起离开,没想到话还未说出,便被鱼妖狡猾的触手缠上了细瘦腰肢,送到了仰起的深渊巨口中。
素琴闪过,砍断触手,沈朝一骤然跌落,于空中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师叔,我来助你!”
沈朝一虽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单凭这幽寒的声音便可知她是谁。未免添麻烦,沈朝一连忙脱离其怀抱。于此情形,她也不说废话,只嘱咐岑原也:“多加小心!”
岑原也将撑开的伞塞到沈朝一手中,道:“风雨太大,师叔躲好了。”
岑原也实力之强盛,天赋之异禀,灵山大多年长稍许和年轻一辈都望尘莫及。料理这等妖物,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尽管如此,沈朝一还是为她操了一把心,毕竟与妖斗法,总有意外受伤的风险存在。
岑原也一来便将那只欲生吞沈朝一的怪物的大头锤得稀烂,见此情景,另外两只鱼怪狂怒着,拼了命地攻击岑原也,岑原也却游刃有余地遛着它们玩儿。
不知何时,素琴消失了,沈朝一以为她也沉水了。生死有命,沈朝一也无可奈何。
大鱼妖亲眼看着小鱼妖被岑原也千道剑光活剐在自己面前,它整个身体抖动,嘶吼震天,掀起滔天巨浪,爆发出强盛的灵力,短暂将自身修为提升至金丹中期。这一战,事关尊严与杀子之仇。
岑原也游戏不起来了,严肃地面对起这个愤怒的母亲。
鱼妖出招又疾又狠,触手斩断又生发,暂时压制得岑原也有些喘不过气。
来不及思索其他,沈朝一飞到岑原也身边,替她斩断两条触手,与之共同御敌。
沈朝一加入战斗,给了岑原也喘息之机。猛烈地的剑气激起一道厚厚的水障,隔绝鱼妖视线,岑原也将灵力悉数注入剑身,一剑穿破鱼妖眉心,捅了个大窟窿。
怪物偃旗息鼓,逐渐沉入水底。
在咆哮的风雨之中,一只触手骤然冲出漆黑水面,趁其不察,奋力刺向岑原也后背。沈朝一大呼“小心”,抱着岑原也,替她挡了一击来自母亲的绝望的复仇。
沈朝一喷出一大口热血,染红了岑原也后背衣衫。
“师叔!”岑原也抱紧怀中无力下坠的人,焦急万分地呼喊着她。
岑原也抱着沈朝一飞至岸边,嘱咐瘫坐江岸的女人:“到镇上广福客栈寻我。”
说完,岑原也便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