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53、她是不是疯了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世平也好些天没来看女儿。世平和何雅若商量好，不告诉孩子是为着来看她的缘故，省得孩子心里有负担。但鼓动孩子去医院里看看她生母。
　　静瑶虽不情愿，但听何雅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也觉不去医院一趟，心里也不过意。由世平陪着，到了医院，手上拎着何雅若给她准备的水果。
　　“这个给你，我妈让我带来的。”静瑶在病床边低着头对秀娟说道，却没有任何称呼，她想表达她的关心，到了嘴边，却只有这么一句压低了嗓门的话。
　　“你妈让你带来的！”秀娟的声音绝望而又尖锐刺耳。
　　“谁是你妈，嗯？”她有些歇斯底里。
　　“我才是那个怀胎十月生下你的妈！”
　　她声泪俱下，五官扭曲到了一处。
　　孩子站在那里涨红了脸不知所措。世平安慰地将手搭在女儿肩上轻拍。
　　“带着你妈的水果滚回你妈那里去。你这种没心肝的东西，就当我没生过你！”，秀娟恶狠狠地将静瑶放在案头的水果整袋掼向静瑶，发泄着她的愤怒，全不顾隔壁病床上还有旁人。
　　静瑶本能的一躲，袋子砸中了她的手臂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几个苹果从袋子里滚了出来，由急而缓地慢慢停在了房间的某个角落。就像此刻突然清醒后安静下来的秀娟。
　　她惊恐地望着女儿，她觉得自已一定是疯了。
　　静瑶的手臂并无大碍，可是她被秀娟的样子吓到了。孩子觉得秀娟莫名其妙，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是她抛弃的她啊，一个抛弃了孩子的母亲，竟然还要怪这个孩子不认她当母亲！
　　静瑶没有说什么，瞪了秀娟一眼，转身跑了出去。世平急忙跑出去跟着孩子。
　　“爸，我真希望我是我妈亲生的孩子。我只喜欢我现在的妈妈”父女俩并肩走着，静瑶也不看她父亲，顾自地说。
　　“她......秀娟......妈妈”孩子拿不定主意，该怎么称呼秀娟合适，迟疑着“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想认回我，只是因为她没有了其他的孩子。”
　　听着孩子这样看似绝决实则洞穿一切的话，世平心里只觉一阵悲凉。孩子什么都懂啊。她说的没有错，之前儿子还在的时候，他们夫妻也没有急切的想要认回女儿，想到自已也是如此，他也像被女儿看穿了心事似的，有点无地自容。可是现在，他发誓，他打心底里爱极了他这个女儿，就算他还有其他的孩子，这种爱，也不会减去分毫。
　　“对不起，瑶瑶，爸爸不好。”世平将女儿搂进了怀里，轻抚着女儿的头，内心惨淡。
　　父女俩各怀心事，一路无话，世平将女儿送了回去又折返医院。他能理解秀娟，世平是个好丈夫，虽然他对秀娟是说不上爱的，可是他心疼她遭受的一切苦楚，他可怜她。
　　秀娟扑到了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她懊恼自已冲女儿发这样的火，她对她的感情本来就有限，现在恐怕是更稀薄了。哭到后来，悲从中来，她想到了自已过世的儿子，以及才刚失去的腹中的胎儿，她觉得人生没有了希望。
　　秀娟出了院，可是在家里也整天精神恍惚，晚上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她的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妊娠期长出的黄斑变本加厉地愈发深重，一下子看着老了好几岁。于是她有时连脸都不想洗，因为一洗脸不免照到镜子，看到自已那副憔悴苍老的样子，她的心里只想到死。他对世平却也只有更患得患失。半夜里她会蹑手蹑脚起来，闻世平的外套，检查有没有头发，她也翻看世平的手机，看有没有频繁给他电话的女性。
　　她发现有一个电话号码联系得很频繁，手机通讯录上显示是曾雪莹 。很显然这是个女性的名字。她起了疑心。于是她开始观察看世平接电话时有没有想避开她，有时候世平接着电话去阳台，她便尾随在后，想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工作上的事。可是也难保不是世平发现了她，故意装出谈公事的神气。
　　世平单位里赶一个工程，最近周末都要加班。秀娟心里更起了疑心。她虽没去过世平的单位，但知道地址。她于是打定主意，就去世平单位看看，是不是真的在加班，要是没人.....她想到这里心里一惊。她迟疑着，可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要是不去看个水落实出，她简直寝食难安。
　　她本想收拾一番出门，可是一照镜子，心灰了一半。她这副样子，再怎么打扮，也无济于事了。她想着反正也不进去单位，就在门口看看有没有人在加班。
　　她打了辆车，不多久到了世平单位所在的那幢办公楼。她知道世平在三楼，为了避免给人发现，她连吁带喘地爬楼梯，到了三楼，她不敢光明正大的进去，倒感觉自已像个偷偷摸摸的贼。她心里有点退缩，可是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白白来一趟的道理。她畏手畏脚地推了推楼梯到室内的门，还好，没锁。
　　世平在一家效益不错的事业单位。他在这个单位里一呆十来年，凭着自已的能力和学识，已经是个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这点秀娟最清楚，世平是个好丈夫，绝大部分的收入交给了秀娟。妻凭夫贵，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来，她是他的妻，大家对她尊重还来不及。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一趟都没有来过，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来找世平固然是一方面，但何尝不是因为自已的自卑心理呢？她不想让人瞧见世平的妻子原来是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过道的灯亮着，她不知道哪一间才是世平的办公室，只得边走边留神。她听到了世平还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她的心揪了起来，血往上涌。她躲在门边，探头进去。一个年轻女子，俯着身似乎在给世平看什么文件。看不到女子的长相，那女人穿着一件勾勒出曲线的针织上衣，光看后背的身段，也觉得颇有些姿色。世平像是在给她指出文件上的一些什么问题，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人都笑了。
　　这笑声使她听着极刺耳。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总有意无意的带着娇媚之态，倒不是特意对着哪个对象，就像孔雀开屏似的，想向所有人展示她的魅力，这使她很看不惯。
　　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世平笑了，在秀娟听来这声音似乎比平常更带着几分兴奋的快意。
　　世平大概也很享受吧，她只觉怒火中烧，恨不得走进去扇她一耳光。
　　她到底是忍住了，却实在看得眼睛要出血。但好歹世平没有扯谎，这稍使她感到安慰。还是回去吧，别给世平发现，她心想。
　　刚要挪脚步，却听那女孩又低声在世平耳朵说了什么，世平带着带着几分宠溺的语气笑着说道“你呀！”
　　刚浇灭的妒火像炸弹一样在秀娟的心中瞬间引爆。
　　“狐狸精!”
　　秀娟像疯了一样冲了进去，揪住那女孩的头发，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疯举动吓得大叫了出来。
　　隔壁办公室也有加班的人在，听到动静，也走过来看个究竟。
　　世平看着这情形，只觉头脑中嗡的一声，啊，这不是秀娟吗？
　　他一边将秀娟从那女孩身边拉，一边还怀疑自已是在做梦。
　　那女同事更是一脸茫然，看着眼前发疯一样的女人，莫名其妙。她的头发被拉扯得生疼，脸上也被打得头辣辣的疼。
　　她看世平拉着那女人，叫着她的名字，似乎是世平的什么人。
　　“部长，这人谁啊？”她捂着脸怒冲冲地问道。
　　“我...爱人。”
　　气氛极为尴尬。同事们面面相觑，识相地走了开去。
　　那女同事得知眼前的疯女人是世平的爱人，捂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了夫妻俩。
　　世平那种不可思议，震惊的眼神使秀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觉得自已闯了祸，她一定是疯了，她觉得惊恐万状，希望只是一场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