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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但也罪不至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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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张弛,在十八岁以前,人生经历过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他大概要思考一下,然后抬起那张时刻看起来没睡醒的脸,真诚地告诉你是刮刮乐中了二十块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此时此刻,在这颗盛大到遮天蔽日的圣诞树下,张弛原本不大的眼睛在惊恐下突破了自己的上限。
张弛只记得他给自己壮了胆,准备战术靠近座椅上不知死活的李隧,而在他迈出左脚向前一步走的时候,冷汗从头顶蔓延到全身。像是身体对高空坠物最原始的直觉,他下意识抬头。
鲜红色裙摆被风吹出嚣张的弧度,自电视塔顶向下跳跃的身影看起来轻盈而有力。张弛不合时宜的想,看起来好像某种盛放的植物,枝叶繁茂的模样遮天蔽日。女孩的脸在灯火之间越发清晰,商场巨大的广告牌在她身后缓慢转场,像只为她打光的舞台。
那一刻女主角打破屏幕和第四堵墙,向唯一的观众款款走来。
她站定在圣诞树下,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被镀上柔和的光。在零点几秒之内,张弛好像看见她冲自己笑了笑。然后女主角转身没有任何停顿,从袖口抽出短刀,长发随着抬手转腕的动作不规律摆动。
刀刃的反光扫过张弛来不及变得惨白的脸。
张弛看着她从天台一跃而下,看着她把那刺眼的利器毫不犹豫的刺入座椅上李遂的胸膛。
不管之前李遂是死是活,现在应该是死了。
电视塔上浑厚的时钟敲响,凌晨四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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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不透风的大雪让张弛睁不开眼。雪花像是失明的飞虫,混乱而又混沌的挤进张弛的眼眶。融化的雪又从他的眼角涌出来。
孩子的笑声混合着冷风的声音忽近忽远,张弛辨别不了方位,他努力的睁开左眼,未果,又努力的睁开右眼。
鼻梁被突如起来的冲击砸出痛觉,一个饱满的雪球迎面砸中张弛。张弛自觉伸手抹掉,他才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环境。
那是一片很大的雪原,他站在雪原上最高最大的雪松下,手里攥着团好的雪球。他感觉手指被冻的失去知觉,可是掌心却越攥越紧。两个七八岁的小孩蹲在自己面前,他们穿着蓝色和黄色的棉服,裹着厚厚的围巾,是这白茫茫一片最特别的色彩。
“哥哥,打雪仗太好玩了,我想一直打雪仗。”
“我也想团这么大一团,有了这个无敌大雪球,谁都打不败我。”
“哼哼今天就让你知道哥的厉害。我的雪球比这大多了。”
两个小孩相互追逐着,雪球砸中帽子,围巾,松树的躯干,于是很大一束雪花从树上落下来,堆积在一起。直到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扭打,陷进白茫茫的雪地里。
“哥哥,我们去找爸爸吧。”
蓝色的小孩从地上扑腾扑腾的爬起来,围巾里都是白色的细雪。他四处张望着,直到发现树下站桩的张弛。
“爸爸!”他呼喊着,挥舞戴着手套的小手。
黄色的小孩也从地上爬起来,并排站着冲着张弛挥手。
张弛也笑着冲他们挥手,他的身体向前走了几步,半蹲下来张开怀抱。两个小孩从远处朝他跑过来。
可是雪又下大了,张弛眼前的雪花越来越密集。他想揉眼睛,可是身体还是维持着怀抱的姿势。
模糊中两个孩子的嬉笑声越来越近,温暖的触觉分别抱住了张弛的两个手臂。他们追问张弛什么时候和他们一起玩,雪会下到什么时候,明天我们可以堆雪人吗。
张弛好像在笑,好像说了很多话。
渐渐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是他的眼角还是不停的渗出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