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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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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和并不是个小气的姑娘,不过就是读诗而已,她反而要因为有人也同她向往诗书一般感到庆幸。
虽然这诗书让她的灵魂高悬于顶,摇摇欲坠,可她听到有人要读,又觉得无比庆幸了。
她也不知晓是为什么。
接下来的一阵子她二人相处的很愉快,兰雪总会在她读完诗的每日傍晚给她弹一首曲子。
与初见时不一样,她谈的不止《白头吟》了,而且无论是什么曲目,琴弦上倾泻出来的声音总是悦耳的。
不过好景不长,她们这样的动静没多久就传到了前院,传到了林官人的耳朵里。
一日林官人下朝回府后,久违地来到了颂和的院子。
孟春已经过了,院里新绿蜕变成苍翠,那些茂盛的叶子看上去坚硬无比。
林官人训斥了颂和一顿,说她不守妇道,与妓厮混的事迹传遍了林府上下,实在是有失他的颜面,他告诫颂和要做好“林夫人”这个头衔的份内之事。
可颂和不明白,为什么他堂而皇之纳人入门,却不由她与兰雪相交?
她头一次那么坚韧地发问了。
林官人却变了脸色,“她不过是供男人取乐的妓,身份低微,你与她厮混,把林府的脸面置于何处?”
是了,他们待女子为敞袍敝履,只不过是在他们眼里,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是供人挑选的一样有价值的物品。
就算他们表面装的如何正经,心里从来都是那样将女子当做充当脸面、以求淫乐的垫脚石和工具。
却唯独不是人。
颂和嗤笑又问,“官人也知道脸面么,颂和身为官人的妻,却要与官人口中的妓共侍一夫,甚至不得有半分不满,任由官人与人欢笑,”
“官人之所作所为,明里暗里都将颂和贬低至妓都不如的境地,却只因为颂和多了个‘林夫人’的名头,多了官人的脸面,于是颂和所受的一切的委屈和屈辱便都成了理所应当的东西,对吗?”
对错林官人是不惶论的。
只是给了颂和一个快要将她身躯都打碎的耳光。
男人的身躯威武高大,既能施舍颂和儿时向往天地间自由的风,也能轻易将她的骨头折断,将她整个人都摧毁。
颂和年少的梦破了。
那些对于俊朗威武的男人所带给她的一点甜头,原来都是建立在女子的痛苦之上的。
她倒在地上,听着一旁侍女的惊呼,一边静静地想——到底是为什么,女子的处境会这样艰难呢?
没有人给她答案。
林官人走了,他口中下贱的妓却来了。
那妓的衣袖间有清透的香,怀中分布的是柔软的血肉和纤细的骨头,圆润带茧的指尖能拗断马尾琴弦,也能轻如蝉翼般将药膏涂抹到颂和的脸上。
颂和的眼泪打湿了才涂抹到面上的药膏,打湿了那妓的指尖。
“很疼吗?”那妓问。
颂和并未回答。
“他为何打你?”那妓又问。
颂和还是没有回答。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我与你相交,而你服侍的林官人嫌你是个妓,会败坏‘林夫人’的名声,丢他的颜面,我觉得不忿稍有怨怼,才会被打的。
这听起来也未免太伤人了。
兰雪指尖的轻抚终于停了,“你也觉得我一个妓上不得台面吗?”
她的眼神看起来十分诚恳,却宛如一道利刺迸射入颂和心底,重而迅速地扎了颂和一下。
颂和随即摇了摇头:“怎么会,你是个好女子。”
兰雪却笑了笑,“其实我方才听到了你们的争执。”
颂和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看到她面上始终平静的神情,又放下了心,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你是个好女子。”
兰雪认真地盯着她看了良久。
为了替她上药,她二人之间的距离靠的极近,甚至肩膀抵着肩膀,散落的发丝时不时都会缠绕在一起。
颂和并不讨厌与她靠在一起,但被盯得久了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避开视线的同时,又听她说,“往后如果旁人再提起此事,你就说是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你。”
颂和觉得这般不好,并没有同意。
“倘若看起来是你与我交往甚欢,他们只会觉得你与□□相交,肯定本身也不干净,倘若是我穷追不舍找你的不痛快,他们就只会觉得一个妓本该如此,甚至还会可怜你。”
他们惯会给人分三六九等,惯用自己心里那点浅薄蒙蔽自己的双眼,甚至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善辩是非。
颂和已经领略过了。
“那你呢?”
那妓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我本来在他们眼里也干净不了了,再脏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我好,也足够了。”
颂和忽然觉得心底划过什么,却又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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