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日记》好苗

7、chapter 2

　　放学后贤贤又没有回家。

　　爸妈已经管不了她了。每次回家爸爸基本都在加班，妈妈却要轮着扫帚来赶自己，要么就是念念叨叨说她怎么了怎么了——说多了，母女吵起来，最后又要挨打——这大概是贤贤根本不想回家的原因。

　　贤贤闲逛在小城窄窄的马路边缘，走过游戏机室的时候停了一停，瞅了会自己的男朋友在不在。对，男朋友，自从五年级那场过家家式的“早恋”给发现之后，贤贤现在的恋爱之路倒显得“低调”很多。至少小孩子玩的交换日记什么的是不会了，但有事没事和那几个游戏机室的小帅哥打招呼，一起玩，今天也许是他，明天可能就变成了另一个。贤贤喜欢被男孩子包围的感觉，至少她对他们、他们对她感觉都不错。

　　“徐明没来。”
　　何敏咬着冰棒从游戏机室钻出来，他早看到贤贤了，不过她似乎并不高兴听到这句话。贤贤漆黑的眼睛眨了眨，露出生气的样子：“没来？那我走了！”

　　“别啊，今天就跟我玩嘛！”何敏赶紧伸手拽住贤贤的胳膊：“我们去打机——我请你吃冰棒！”

　　何敏很喜欢贤贤。虽然他每次追她都是失败——他是不明白为啥会这样，但贤贤讨厌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满脸都是豆子。

　　“放开啦，谁要吃冰啊！”贤贤扭了半天都没扭开，一双眸子开始闪闪发亮：“你走开！我不要跟你玩！”

　　何敏并不乐意放手。他追不到贤贤，这对他来说不是一般的令人烦躁。别的人，尤其是和贤贤约会过的那些男孩子，都知道他不被他们的贤贤喜欢，这理所当然成为他们嘲笑何敏的一个理由：“我不放，你今天就不能跟我玩么，反正徐明又没来。回回你跟谁玩都不跟我，凭什么！”

　　“你要不要脸啊——！不知道我讨厌你啊！”贤贤开始骂，然而何敏依然不为所动：“随你怎样，你今天不答应我你也别走。”
　　他开始把贤贤往游戏机室里拖，贤贤高声叫着，引得旁边不少玩游戏的人回过头来看。众目睽睽之下何敏脸有些发红，但是抓着贤贤的手并没有松动的意思。
　　“放手啊，你弄疼我了！！”

　　贤贤给他按到椅子上的时候噌地下跳起来甩了他一个巴掌，趁着何敏一愣一松手她转头就跑。等跑得浑身上下都是汗，何敏也不知是没追还是没追上，总之最后等贤贤慌不择路跑到不知道哪里的时候，天擦黑了。
　　天黑了，回家吗？

　　贤贤比着手靠在围墙上撅着嘴巴思考，手腕上给何敏掐出的地方开始发青。周围很静，连个过路的人也不见，乌鸦嘎嘎叫着，偶尔还有一声狗吠。她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到可以去的打发时间的地方，所以只有悻悻站起身，沿着围墙往大路上走，去找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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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美凤打开客厅灯的时候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死丫头，又闲逛去了。
　　她越来越不懂贤贤了。近段时间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作业也不知道做了没，学校怎样更不和她讲——这一切，王美凤还是归咎于小时候没让贤贤教好，至少她是皮的越来越过分，现在都过八点半了，是她没按时回家里最晚的一次。
　　死丫头，迟早给人拐了骗了。
　　王美凤刚炒了一个菜就越来越心神不宁，给丈夫打电话偏偏是忙音。想了许久，她还是开门下楼，敲了项君家的门。

　　“阿姨别急，要么我和您一起出去找找？”

　　小君还是这么乖，这么体谅人……王美凤瞅着项君屋子里黑漆漆的一团，有点过不去：“你妈还没回来啊？算了吧，我自己去，免得你妈回来了跟着一起急。”

　　项君眼神闪了闪，旋即苍白的脸上露了个笑，一边低下头重新穿鞋：“没事阿姨，我也刚回来，今天去杨老师那补课了。我妈这个星期都不在的。”

　　“啊，那前几天都你自己一个人烧饭啊，真乖！”王美凤搓着手，想想自己女儿的顽劣愈发难过：“唉——我都不知道贤贤吃错啥药了，越大越不安生……”

　　“阿姨我们走吧。”项君不想多说，换了鞋重新抬头，拉了拉王美凤的衣角，先一步往楼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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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贤抱着书包蹲在一家商铺雨棚底下，她有点后悔最后五元钱给买了水喝了。跑太远，天又黑，加上这条路根本没路灯，这会儿她可真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本来以为回家应该很快，没想到走半天周围的景色还是不怎么认识。
　　一辆出租车路过她身边慢慢停了下来，司机摇下窗户问了句她坐不坐车。贤贤没理他，自己转了身推开商铺的门钻了进去。
　　她一进去就有点后悔——正是肚子饿的咕咕叫呢，结果这家店是家茶餐厅。

　　“小姑娘，你要什么呢？”

　　贤贤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这时候正过来了一个服务生弯下腰来问她。贤贤吓了一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以后却有些发怔——这人白净的脸，点漆的眸，温和的微笑。有一瞬，她想到了项君——尽管他们外貌上根本不像。

　　“我……我看看！”

　　她抓了抓头皮，决定先在这里坐着——就算赖也是赖一会好了，她走了半天，很累。磨磨蹭蹭一会，贤贤挨着一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了，接过服务生的点茶单，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傅亭执着笔微笑着望着眼前对着茶单心不在焉的女孩子，“多半是离家出走”的想法在心里滚来滚去，以至于完全忽视了侧面自家老板对自己打招呼的手势。直到老板故意“咚”地一声敲了下咖啡壶，他这才对着惊觉的小女生笑了摇摇头，留下笔告诉她把要点的东西勾出来，轻巧的转身离去。

　　“看女孩子又看着笑的那么恶心。”茶餐厅老板兼茶博士孔林翻了个白眼，“怎么，看上她了？”
　　“都没发育完全呢，我有那么禽兽吗？”傅亭差点笑出声：“又一个离家出走的。看这样，估计连一分现金都没了——你之前肯定没看见，这孩子在我们雨棚底下蹲了半天呢！”
　　“还说没看上——都观察入微了简直。”孔林伸了个懒腰：“真是，现在小孩子都干嘛呢——离家出走很好玩啊？——去，这壶里还剩下一杯，给她弄上。”
　　“你看你这小嘴就吐不出象牙——其实也很体贴啊~”傅亭接过咖啡壶，故意无视掉对方听到这句话以后瞪大眼的样子，很快又往贤贤那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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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君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十点十五分。

　　这条路他很少来。王阿姨去隔壁那条街了，他两是分头行动，一个小时的时间，约好谁先找到贤贤就去中间那个岔路口的警察岗等着。徐淑贤喜欢逛的那几条路早就找了个遍，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之前在游戏机室那，老板说到她给一个男生纠缠，也指出了她跑走的方向。

　　“笨蛋……”

　　项君弯下腰捶了捶因为急剧跑动酸疼的腿。再晚点，今晚非弄到十二点才能睡，徐淑贤要是无所谓，他可不行。这两天气温很怪，白天还有点热，晚上却降温，若是睡晚了，他一定又会觉得胸闷的仿佛给什么堵着一般，反反复复又要咳很久——如果因此弄的明天没精神，饶是项君脾气再好，徐淑贤这样胡来害得他，也是要生气的啊。
　　这是条小吃街，他深呼吸两下开始继续跑。夜风飒飒吹着男孩子白色的衬衣边角，扬起来舞在身后。他高声叫着那个讨厌又调皮的女孩子的名字，断断续续的嗓音带着一点点嘶哑。很晚了，很多商户都关了门，只有零星几个24小时超市和酒吧茶馆还开着。正当项君快走完这条路的时候，忽然一家茶餐厅的门开了，探出一个年轻人朝他招了招手——这一瞬，项君忽然有些莫名的放松，某些预感告诉他，今晚的混乱应该可以结束了。

　　“哎呀，我刚想带她去警察局的——这也真巧——你是她哥哥么？”

　　傅亭微微笑着，将抱着书包一脸倦色的贤贤推出来。她后面抱着胳膊的孔林上下打量了一遍项君，叱地冷笑了一声。

　　“徐淑贤，你不知道你妈妈很着急么？！”

　　项君压着火气。虽然徐淑贤并不说话，只是专心抱着书包半低着头，不过看她飘浮的眼神就知道这人根本是一点“反省”都不可能有——不过念在她可能也受惊的份上，项君稍稍停了停缓缓情绪，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回自己身边，接过了她的书包自己背上——然后，对傅亭和孔林微微点了一点头——“谢谢两位照顾了。她没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傅亭笑眯眯地只说没有没有小女娃很安静很可爱，然而孔林却挖了挖耳朵接口道：“不麻烦不麻烦，上门是客——那个谁，你家这个小娃喝了我们两杯卡布奇诺加洋果子一份，不多不少一共一百块——哪，你看咋样？”

　　项君还没说话，一边还心不在焉的贤贤却是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免费么？！”

　　“那也是看你无家可归嘛~现在有人来接你了——我是做生意的，当然不能在你有人能付钱的情况下白白给你吃给你喝，对吧？”孔林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摆摆手阻止了一边试图插话的傅亭，眯起眼只盯着项君：“知道不知道我们店都是九点半关门啊——你看你啥时候离家出走不好偏偏赶着我们要打烊的时候——看看，我们为了你一个，多开了一个小时的门啊~加班费总该有吧~”

　　“骗——子！”贤贤跺脚，小小的辫子跟着一齐一蹦：“你你你——你明明说是免费的、随便、不要客气——你耍我！！！”

　　孔林十万分同情的眼神扫过了贤贤一眼，直到她跟着拽紧了拳头，若不是项君挡着，几乎就要给冲上去了：“哎，客人么，当然是客气话……”

　　“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并没有带现金。”项君不等孔林说话便接了口，同时瞪了贤贤一眼，直到对方“哼”地一声转了头：“我可以给你们留个电话，明天我放学了会把钱送过来的。”

　　“哎，也就这样~很晚了，早点回去睡吧~”说话间孔林望了傅亭一眼，原本带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因为对方某个意义不明的神色显得有点发憷。孔林没敢再多捉弄他们，很快是摇了摇手，让项君拉着还想发作的贤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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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

　　项君走在前面，贤贤跟着后面。一路上只有脚下的影子随着路灯变长变短，月亮也没有，所以贤贤看项君的背影都是模糊的……路灯照过来照过去的间歇可以发现他的衬衣有点粘着背，然而挺直的腰板依然带着一贯从容的神气。项君问着话，声调带着点点沙哑，有一瞬，贤贤忽然有点赧然。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也懒得再多跟你说——你现在多少也管着下自己，又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别没脑子了。”

　　“我就没脑子！”
　　贤贤本能回了一声。项君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惹人厌：“那，今天谁欺负你了——我听人说了……那个男的是谁？”

　　“我的事，你不是不想管么。”贤贤咬了咬嘴扭过头。若不提还好，再提，觉得今天的事实在讨厌的不知道怎么说。隐隐有些怕，又隐隐有些不屑：“我又不喜欢他，凭什么陪他玩！”

　　“……你在外面又干什么惹那些人。”项君沉了声顿了脚。扭着头的贤贤没有注意，碰地一下撞上了他的背，弄得她鼻子酸疼，几乎飚出了泪：
　　“玩玩而已——你当我干什么！——你这什么口气——啊！！”

　　贤贤抬起手想打回去，然而眼前忽地一花，冷不丁转身的项君使劲推了她一把，紧跟着贴上去，将她狠狠抵在了路边的墙上——

　　“你这个笨蛋！……”

　　月从阴云里露了一半。路灯的反光下，贤贤看不清项君的表情。他喘着气，呼吸喷在贤贤脸角，带着病态的灼热。

　　“小……小熊！”

　　贤贤还没有开口反驳回去，项君的头忽然垂下去，整个人大半身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肩上。贤贤刚想伸手去摇他，他却深深喘着气，自己撑着墙挣扎着慢慢扶起来，拉开和她的距离：“……你……就不知道外面的危险么……”

　　“……小熊……”

　　“你要我们担心到什么时候……”项君的声音绵软无力，气息平复了半天才稍稍顺了点：“徐淑贤，多少让我觉得你像个女孩子吧……总这样没神经，你就没怕过么……”

　　“……你也跟妈妈一样。”

　　一阵风吹过，项君轻咳了两声。这时候一直盯着他舒缓胸口半天的徐淑贤终于开了口，声音有点涩涩的：“你们，都记得说我，我怎么想，为什么都不问？”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完了，也不去看项君，更不管落在地上的书包，径直往前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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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王美凤再见到贤贤的时候已经是快十一点了。盛怒之后的惶恐与焦虑，弄得她只是觉得累。没多问，她接了项君手里的书包叫了出租车——直到三个人各怀心事回家，一路上都是沉默的有些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