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开又开》江入林

2、“熬过去就好了。”

　　漫天的梨花白如雪。彭州家家户户都有梨园。

　　刚从梨园出来的秀红在道旁碰到无精打采的万武。

　　“咋了万武，你嫂子这两天咋样，这段时间忙地里的活，都没来得及去看她。”

　　万武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咋了到底？”

　　大大咧咧的秀红从小和万家两兄弟一起长大，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一起在村里疯跑，为这秀红没少挨揍。

　　万武依旧什么也不说，眼见着秀红抬起手来，万武肩膀狠狠挨了一巴掌。

　　“你打我干啥啊！我嫂子去她二哥家了，上次你不都听见了吗？”说完万武气哼哼地走了。没了哥哥，万武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他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混不吝，每天东一锤西一棒地混日子，没有哥哥，恐怕他都长不了这么大。这些日子鱼水去了二哥家，说是好好养养，其实万武也知道，一方面鱼水那个无利不起早的二嫂是看中了哥哥的抚恤金，另一方面也怪自己没本事，这么大的人了，要不是靠着哥哥教的做点小木器的手艺给别人打个椅子柜子啥的，恐怕自己每天连个玉米饼子都吃不上，更别说养活肚子逐渐大起来的嫂子和未来出生的小侄子了。

　　秀红把地里干活的家伙事儿放回家，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去灶台揣了点刚出锅的贴饼子，跟家里应付了两句就急匆匆地往鱼水二哥家赶。

　　来到鱼水二哥家门前，秀红并没有着急敲门。她看了看周围，四下没人，她直接翻过土做的墙头进到院子，中午时分，二哥二嫂的鼾声传到院子里。秀红并没有理会，蹑手蹑脚站到了西屋窗前往里面望，空荡荡的屋子堆满了粮食，并不见鱼水的身影。

　　“鱼水…鱼水…”秀红压低嗓子边喊边找。

　　只见羊圈旁边的草棚里探出了个脑袋，是正在弯腰拾羊粪的鱼水！

　　草棚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床，正有几只羊羔子往上跳。

　　秀红见状赶忙跑了过去。

　　“你在这干啥？咋不进屋？”

　　又急又气的秀红不自觉大声问到鱼水。

　　“我问你咋不进屋？！”

　　脸色蜡黄的鱼水眼里噙着泪，但始终不说话，也没让眼泪掉下来。

　　“秀红，别问了…”

　　“呦，这不是秀红嘛，我和你二哥睡得太死都没听见院门响。”赵氏披上花衬衫走出屋。

　　“二嫂，你不是说让鱼水来你家养着，你就让鱼水睡在这？！”

　　二嫂一时慌了神，不知道如何回到，只把目光转到了鱼水身上，她希望鱼水能编出点好听的，好让秀红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死丫头快闭嘴。

　　“秀红，瞧你说的这是啥话，是鱼水，鱼水她自己嫌屋里热，非要住这里，这有风，她不是有喜了嘛，怕热。再说了，你看，总共就两间屋，西屋堆满了粮食，也没法住人啊。”二嫂脸上陪着僵硬的笑。

　　“怕热？怕热？”

　　说话间秀红已经冲到了西屋门前，气愤地一把推开西屋的门，把西屋里的粮食扛起来就往院子里扔。

　　“我让你怕热！我让你怕热！我让你怕热！”

　　秀红真的是气极了，五十斤一麻袋的粮食，她似乎毫不费力，把院子和西屋弄了个稀巴烂。鱼水二哥和二嫂两个人一起拦也拦不住。

　　秀红的暴脾气引来了邻居，不少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左不过是些骂鱼水二哥二嫂的话。

　　两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猛地一下关上门索性躲进了屋。

　　“跟我走！别在这不是人待的地方住着了！”秀红拉着已经显怀的鱼水朝外面走去。

　　村里有爱传话的把事情传到了秀红妈的耳朵里。秀红还没到家，秀红妈已经气得不行了。

　　秀红知道自己闯了祸，拉着鱼水直接去了镇上羊汤馆。五毛钱一碗的羊汤，把鱼水馋的口水直流，父母在时，这东西是随便喝的，现在自己怀孕了，想喝一口都是奢侈。

　　“鱼水，你到底是为啥啊？”

　　“秀红，万荣没了，我现在只想把孩子生下来，给老万家留个后。”

　　“鱼水，你真是被生活糟蹋傻了，孩子没爹，你可知道怎么活啊！”

　　“万荣万武不都挺好的吗，没爹还有我这个妈。秀红，跟你说，我都想好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带他进城，万荣之前写信一直跟我说城里有我能干的活，我能养活自己和孩子。”

　　“鱼水，你能干点啥，除了给梨树打药，除草，授粉，收梨，你还能干点啥？”

　　“你忘了，我以前给村里的老人打过针。我能去卫生所，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也能干点体力活。”

　　“鱼水，你二哥二嫂这样，你打算怎么撑过去啊？要不你还回万家老宅子住得了，起码那是万家的老屋，你是万家的人，合情合理。”

　　“暂时不回去了，万武也不小了，我当嫂子的，挺着肚子不方便。”

　　“熬过去就好了。”

　　秀红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两人出了羊汤馆不自觉往万家老宅走去。

　　“咱去看看万武吧。”鱼水点了点头。

　　俩人走到院门前，发现院门没关，走进院子，看到万武正在收拾衣服。

　　“万武，你这是要干啥去？”鱼水朝万武问到。

　　“嫂子，你咋来了，不在二哥家好好歇着。”

　　“万武，你又准备去哪野？”没等说完，万武肩膀又挨了秀红一巴掌。

　　“嫂子，我准备进城，上次跟你说城里在招工架桥修路，我跟老四上次都报名了，我收拾收拾跟他一起进城了。”

　　“安全不？你从来没进城干过活，这么一走我还有点不放心。”

　　“嫂子，我也都二十多了，我哥在时靠我哥，我哥不在了，我总不能靠你吧，你还养小侄子，我得自食其力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这是万武说出来的话吗，我没听错吧？我支持你，万武，男子汉就得出去闯闯，混好了记得回来叫上我。”秀红半打趣说到。

　　“架桥修路可不是轻松的活，你多注意着点，经常写信回来。有急事拍电报，别让嫂子担心。”
　　”嗯！”此时的万武好像真的一下子长大了。

　　鱼水和秀红一起帮万武收拾起行李。

　　“走出去就是男子汉了，记住，再难的事，熬过去就好了。”鱼水这句话讲给即将离开村子进城的万武，也是在讲给自己。

　　万武就这样离开了家，没人送他，鱼水和秀红在家门口望着他一步一步消失在远方。
　　万武也没回头。

　　“鱼水，你从你二哥家搬回来吧，万武也进城了，这家里就剩你自己了，我时不时和你做个伴，怎么着也比跟那个母夜叉住一起要强啊。”

　　“我明天就回来住，回头你帮我一起收拾收拾。”

　　“今天就回来呗，你要是不想见那个黑胖子，我这会儿就去帮你把东西收拾了拿回来。”

　　“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怕你去了和我嫂子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