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同游 ...
-
当朝的念晴公主什么最为出众？
琴棋书画？品性气质？皇室威仪？若让常人说，大概是投胎的运气。
可如果让左丘谅选一件，他必定会给一个颇为大不敬的答案——粉饰太平的脸皮。
大婚夜两人的冷战让他害愁了一夜，谁能想第二日颜未安却像是失忆了一般浅笑着叫他一同去相府拜见左丘夫妇，硬是让左丘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几次下来后，左丘谅倒是学会自我安慰着扒开“疏离”的皮，从中品出几分可爱来——换个角度看，怎么不算是一种真性情呢？
倘若再熟悉一些，他甚至可以借此逗她几句了。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年关，这日左丘谅下朝归来，刚一入门就看见阿一到阿六急急忙忙地要往外跑——最近新来了十几个年龄尚小的侍卫，颜未安说等他们成年再正式取名，现下先用数字标识一下。
“驸马大人！”六个半大孩子见到他立刻停下，齐声清脆行礼。
左丘谅每次都会被这阵仗吓一跳：“何事如此着急？”。
“隔壁来了新邻居，公主叫我们去帮忙呢！”
还有人能将府邸建在公主府旁边？那不是一片空地吗？
他快走几步，想去看个究竟，还没等进了里院，就听一个爽朗的笑声自墙头响起。
“哟，姑曾曾曾祖父，下朝了啊？”
“……让王殿下，别来无恙。”
好吧，是她的话就不奇怪了。
此人初来异国，对什么都好奇得很，但还不忘三天两头跑来和公主“交流感情”，她一来，她那闲得发慌的追求者八成也会跟来。
这些都还好，主要是这遭殃的追求者偏偏是自己最需要也最难讨好的“大舅子”。
前段时间她好不容易安分了一些，他还松了口气，谁能想到竟是干脆搬到了隔壁！
“好说好说。”
牧让娆大剌剌地骑在墙头，颜未安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微笑对他颔首示意，只是她的衣角看上去有点凌乱，也不知道这两人刚刚在做什么。
“三皇子可不厚道，”左丘谅在颜未安身旁坐下，“刚刚朝会宁愿站着打了快一个时辰的瞌睡也不提醒微臣一句。”
牧让娆的脸立刻僵住。
颜未安扑哧一笑，“三哥大概知道得比你还晚。”
“哦？”
“这厮太烦，本王前几日就让你们圣上帮了个忙。”牧让娆望天。
“所以陛下才突然非要拉着三皇子上朝吗？”左丘谅哑然失笑，“原来是方便让王暗渡陈仓。”
这段时间几个皇子都陆陆续续封王建府入朝，唯独颜未约是出宫建府了，但非不接受册封且拒不参与任何政事，可谓把游手好闲贯彻得十分彻底，至今门匾还不伦不类地写着“三皇子府”，不知道被讲究的臣子参了多少次。只是先前他不上朝，别人怎么骂他他都听不到，但最近普兴帝用什么“至少做做面子功夫”的理由把人押了去，言官可找到了机会，三天两头就要把颜未约拉出来遛一遛，烦得他不堪其扰。
没想到全是他这个心上人找的事。
“好啊。”
一个人突然跳上牧让娆旁边的墙头，“阿娆竟如此狠心，害得我好辛苦。”
牧让娆立刻跳开几丈远，“怎么找得这么快。”
“这就是心有灵犀呐。”颜未约凑上前，“你看，我这段时间被迫早朝，总也睡不好觉，眼下都乌青了。”
牧让娆一顿，声音有点几不可见的心虚，“那只能怪你们早朝时间太早了，我们海莲辰时末才会开始呢。”
“所以阿娆快将我带走吧，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牧让娆：“……”
左丘谅对颜未安低声道：“我上了这么多年早朝也没如此，三皇子还是技高一筹。”
颜未安大笑。
那边牧让娆三言两语就被颜未约绕了进去，明明是自己被“逼”得搬家，现在却反倒对颜未约愧疚了起来。
“驸马，”颜未安也学他刚刚那般低声靠过来，“帮个忙如何？”
左丘谅看着她狡黠的神情一愣，低咳了一声才道：“公主请讲。”
“我看阿娆马上就要被三哥忽悠瘸了，今晚有个花灯集会，三哥绝对不会放过这机会，但阿娆向来面皮薄，需要给她递个台阶——”
“公主的意思是……”
“驸马愿意随我一同去看花灯吗？”
左丘谅：“……当然。”
每月一度的花灯集会是帝颜为有情人而专设，去者多为年轻伴侣，但也有不少未成亲的女子结伴同游，就是说她自己和牧让娆、颜未约一同并不突兀，既然叫上他……公主想到这意味着什么了吗？
不论颜未安如何想，总归几个时辰后，四人微服偷偷从公主府后门溜了出去。
颜未安平日里很少出门，基本都是去皇宫里见普兴帝，偶尔有不得不联谊帝颜宫妇贵女的宴会，也是和某个嫔妃一起举办，总之几乎没让什么外人进过公主府。而本来“热络”的皇子王爷们也因所谓的怕被怀疑与右相之子结党营私，往来少了很多，连六皇子——如今的平王都得时不时靠他写信知悉她的情况。
左丘谅一度怕她把自己闷坏了，但发现颜未安一个人待得颇为自得，一点也不像喜欢荼蘼那种轰轰烈烈的做派的模样。
所以如今牧让娆搬过来，他其实乐见其成——这不只第一天就让她出了门么。
颜未安怕被人认出，在灯会入口便买了个面具戴上，想了想又给左丘谅也买了一个，未等他拒绝就挽着牧让娆走到前面了。
颜未约赶紧追上去，掠过他时用鼻音哼了一声。
左丘谅看着手中的面具，不由得苦笑。
公主这到底是故意逗弄他还是真的毫无所觉啊……
“未安，你怎么比我还新奇，咱俩到底谁刚来帝颜啊？”
“我的确是第一次来。”
颜未安瞧见什么都想仔细看看，牧让娆被她拉得晕头转向：“皇家还有这规矩？”说罢回头看了颜未约一眼，“那不得把你三哥憋疯？”
颜未约立刻双手捂心做被捅状。
“也不是，”颜未安笑了几声，“只不过……会比较麻烦。”
左丘谅和颜未约对视一眼，皆是沉默。
皇宫中处处是盯着她的眼睛，一旦出宫就相当于将白羊扔进了狼群，没人保护得了她。
牧让娆常年驻守边疆，但并非不懂这些，她顿了一下，“你知道海莲的都城叫莲都吗？”
“嗯，你曾说过。”
“那里有无论男女或是身份都能自在的园子集会，你若是想，天天出门玩都行。”
“又想游说我？”颜未安失笑，“我在你心里原来这么爱玩吗？”
“只是告诉你还有别的活法。”
颜未安不回答她。
左丘谅却是抿紧了唇——如果他现在和颜未安说明利害，让她随牧让娆回海莲，至少能百分百避免颜衷的算计。
“——这可是仿照念晴公主大婚时所做的花灯，价钱自然要比旁的都贵！”
一个小贩高亢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他，四人一起向那处看去。
“你还去过公主和驸马的大婚？”买东西的女子不服。
“小姐怕是刚出阁没多久吧？茶楼里说书的先生都讲出花来了！再不济您往前走几步到那个书摊，六七成都是有关公主的话本！”
“话本我早就全看过了，哼，我不买了！”那小姐毫不上当，“公主若是知道你拿着她的名义赚这些脏钱还要觉得晦气呢！”
颜未安：“……”还行吧，也没有太晦气。
牧让娆哈哈大笑：“你这下知道我来帝颜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什么了吧？”
左丘谅虽然略有听闻，但也没真的当场见过，于是好奇，“真就如此夸张？”
这下连颜未约也点头肯定了。
“你不信，主角也有你呢！”他们旁边正是书摊，牧让娆手快飞速买了一本，递到左丘谅手里，“看看吧。”
左丘谅看着五颜六色的封面，陷入了沉默。
“驸马。”
颜未安不知何时凑到了他面前，左丘谅正被话本里的文字雷得反应迟钝，险些撞上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看那里——是不是左丘夫人？”
左丘谅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自己的娘亲正高兴地举着个诡异的猪头花灯，而被那花灯挡住脸的正是自己的父亲左丘年。
“……”
这接二连三的真是要了命了！
“让王，三皇子，不如我们暂且换个地方——”
“咳，驸马大人啊，”牧让娆尴尬地打断他，“好像来不及了。”
左丘谅抬头，猝不及防地和许瑜对上了眼。
这完全是巧合。灯会人山人海，本不会如此容易被发现，奈何方才牧让娆被颜未约逗恼了，买了个猪头花灯正要怼他脸上，未曾想这奇特花灯实在显眼，一下就被有相同“志趣”的许瑜发现了。
许瑜兴奋地挥手，口型正是他的名字：“谅儿！”——天知道她怎么一下就看透了面具下的真容。
“怎么办，”颜未安不知何时躲到了他身后，语气竟比他还紧张，“要去打招呼吗？”
很奇异地，左丘谅突然就不慌了，他试探着牵住颜未安的手，低头安慰她：“娘亲已经发现了，那我们便——”
“不用了。”耳畔传来颜未约忍笑的声音。
原来是左丘年也发现了他们，堂堂右相，竟然当什么也没看见，揽着许瑜转身走了，连头都没点一下。
这下窘迫的又变回了左丘谅，他手心是颜未安的手，也不知该不该松。
还是牧让娆先发现了两人的异状，挑眉把目光灼灼的颜未约拉到自己身边，低声威胁他，“堂堂兄长坏小妹好事，小心生孩子没屁/眼。”
颜未约：“……”虽然……但是……行吧，也算达到目的了。
而颜未安也就真当作没有察觉，由他牵着。
牧让娆平时没少被颜未安调侃，这回可算逮着机会报复回来，每当看见颜未安对什么感兴趣了，就先拽着颜未约替她买了拿着，说是回府再给她，生怕她松开左丘谅的手。
颜未约无奈，他之前隐约察觉左丘谅求娶颜未安目的不纯，以为牧让娆不知，正低声暗示，却听牧让娆笑道：“那又如何？我不知道你们颜朝什么习惯，但我们向来及时行乐，是假的又怎么样，你看未安，她这会儿是真的高兴。”
颜未约一怔。他这些年在风月场里游戏人间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习惯了做戏，竟一时当局者迷，没看出颜未安真正的心情。
可是……
蓦地，耀眼的烟花盛放在半空，打断了颜未约的思绪，欢呼声不绝于耳，颜未安突然觉得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公主，有时间的话，我们多如此同游几次，就当作……友人那般，好吗？”
颜未安偏头，望进左丘谅的眼里，直至烟花熄灭。
“好啊。”
左丘谅最近颇有几分春风得意，若不是颜未安知道朝堂中几个皇子都快斗翻了天，还真要以为现下一片岁月静好。
他还未城府深到能够掩盖自己的情绪，不知怎得被普兴帝看了出来。这日下朝行至半路，普兴帝私下叫人单独召见了他。
出宫后，左丘谅改道先回了相府。
没想到颜衷正在他屋里等他。
“听说你近日常与娉儿外出同游，”颜衷把玩着手中小石，左丘谅目光一凝——正是四人前几日登山时颜未安看着形状有趣随手捡来送给他的——公主府里果然也到处都是眼线，“我来看看驸马大人是不是忘了还有本王这个朋友了。”
“平王言重了，公主想撮合三皇子与让王，故此拉着微臣做个陪衬而已。”
“哦，是吗？”颜衷姣好的面容似有几分乖戾，“那父皇今日见你是为了什么？”
普兴帝做得很隐蔽，没想到颜衷的人已经安插到了如此地步，左丘谅掩住神色，装出几分难堪来：“……是提醒微臣遵守三年之约。”
颜衷猛地将小石拍在桌子上，“那你还记得你我之约吗？”
左丘谅躬身下拜：“自然。”
颜衷轻哼一声，拂袖离去，小石不知何时被他捏碎，随之散落了一地。
左丘谅手上青筋尽显。
……是自己得意忘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同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