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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波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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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瑾策被惊到半天没怎么说话,在艰难地分析了这位林御史过往的经历之后,他犹豫地问了一句,“您觉得这位林御史到底站的是哪一边呢?”
倒不是说他自己懒得去思考,转头把这个问题抛给老泰山,而是这位的经历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和王振这一派有龃龉是不假,但是谁能确定这是演戏还是真事,说不定两人在私底下都握手言和了。朝中南北方文人经常在朝会上互相打嘴仗这个是真的,可以暂时不考虑。至于转投武将一派是最让虞瑾策感到疑惑的,本朝政策到底还是偏向文臣,久而久之就导致朝堂之上的文臣大多对武将是趾高气扬。这种风气下居然有文臣愿意自己放弃所谓的名士风骨,对武将卑躬屈膝,这位难道不怕被文臣集体抱团打压吗?
哦,虞瑾策自己在心里补充,这位林御史估计就是两方都讨不到好,所以才转向武将的。这样一想未免就替卫将军感到不值,难得有文臣主动前来投奔,结果估计人家把他当作挡箭牌。也不知卫胥将军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老臣一直觉得,这位林御史像是扯着卫将军的旗子,私底下为自己谋利。”
虞瑾策倒是赞同这个想法,他对卫胥将军一直保有不俗的好感,这位将军是依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从走卒一路晋升到大将军,唯一可惜的是,这位将军似乎不怎么喜欢宫廷宴饮,自己也没有别的渠道能一睹将军的风采,只能听听道听途说罢了。咳,收回来收回来,继续想想林御史吧。
“那这位林御史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卫将军手底下实权不小,他就不担心对方抓住自己把柄......”
虞瑾策的话慢慢低了下来,卫将军绝对是一个聪明人,那林向晚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在这位手下做出纵容子侄侵占田亩的事。除非,除非他背后另有其人,他敢保证他背后的人绝对会保下他。在整个朝中敢和卫将军叫板的人一只手内就能数完,王振绝对不在其列,他没有那个胆子,其余文臣似乎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小小的御史就和一位风头正盛的将军对上,那武将里头呢?
“汤老将军”虞瑾策喃喃地说道。
他没有注意到,王叔杲此时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说不清的情绪。
整个朝中,也唯有汤老将军有资格且有理由和卫胥掰掰手腕,朝中一直有传言,陛下想要撤下汤老将军的位置,让他归乡养老。这话只是听着好听,真实情况怕是皇帝担心汤老将军拥兵自重,他常年镇守漠北,军威极重,若是汤老将军反了,那整个京城将再无兵可守。这也就是皇帝为何急于向大同府增兵,虽然平心而论,虞瑾策觉得这位一直驻守边关的老将做不出如此自毁长城的事,但看来龙椅上的那位却不是这么想的。
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很多的事就能说得通了,林向晚这招棋,怕是汤老将军下的。这人既是一个炸弹,同时也算是向文官反击的后手。如果陛下真的要裁撤汤老将军的官位,那换上来的必然是卫胥,这个时候汤老将军把林向晚的情况一抛,那必定会有言官出面弹劾,为了安抚两边的情绪,这个漠北大将军的位置必然是不可再换。只要汤老将军位置不倒,那后宫必然就是皇后和汤贵妃继续分庭抗礼,大皇子也有能力争一争东宫的那个位置。
王叔杲此时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殿下在这件事结束后,不妨进宫看看您的母妃,她倒是想您想得紧。”
虞瑾策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自己这位老泰山,根本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有理由相信,哪怕自己这边没法出手相帮,他都有法子全身而退。
“多谢老泰山提点,不知今日宴会您是否满意?”
“自是满意的,夜深露重,殿下不必相送。”
“多谢老泰山体谅。”
王叔杲的身影消失了,虞瑾策把自己瘫在太师椅上,他也不想去管这样做是否合礼数,此刻他只想痛斥王叔杲,哪有自家人给自家人下套的。就算这套没什么威力,也没啥损失,但这几天的殚精竭虑谁又来弥补自己。他甚至觉得老太傅估计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全貌,然后一句话都不带提点的,就等着看乐子。欺负小辈很有成就感吗?
有脚步声传来,虞瑾策压根没心情去分辨是谁的,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放浪形骸。进来的是王芸姝,她见自家夫君一直在宴会厅没动弹,心下不免有些担心,就顺路过来看看。虞瑾策对她大倒苦水。
“你爹看我笑话,他压根就没遇上问题。”
“嗯”看上去很有活力,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老太傅估计和他也是一伙的。”
“嗯”确认了,只是有些累。
“也不知道他们合起伙演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虞瑾策又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够以最大面积接触到椅子表面。王芸姝默默地走到他椅子后伸手按摩虞瑾策的脑袋。每次和人谈完话,虞瑾策几乎都会有些轻微的头痛,王芸姝知道他这个小毛病,有时就会替他揉揉几个穴位,好让他舒服些。虞瑾策眯了眯眼睛
“明日带瑶娘去兴露寺求盏长明灯吧。”
“你不是一向不愿意信这种吗?”
“我是觉得我缘分不够才不强求的,瑶娘一定没问题。”
“都随你。”
“嗯”
“你也去休息吧,明日还得出门。”
王芸姝到底是有些心疼,劝了好一会才把人劝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虞瑾策便带着王芸姝和虞瑶一起去了兴露寺,白天的时候寺庙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更加闪耀,简直能把人晃瞎。虞瑶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看上去很是兴奋,要不是王芸姝一直在车上照看着她,怕是都要下地自己乱跑。
寺庙主持亲自在一座斋饭里接见了这一家,听闻代王的来意后,老主持马上答应下来为瑶娘点一盏长明灯,并且承诺每日都有僧人诵经祈福。
虞瑾策有些受不了寺庙里浓重的香火气,在等到长明灯燃起来后,便匆匆与王芸姝说了声情况,转身踏出了庙门。外头依旧挤挤挨挨围了一群商贩,但是放眼望过去虞瑾策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依旧是直接摊开欣赏的画,依旧是埋头苦读的书生,这一幕隐约似曾相识。感情这位卖画的是有固定摊位的,就不知道今天买的是什么画了。
虞瑾策心下有些好奇,抬脚便往摊子那走去,那年轻人显然也认识这位出手阔绰的买画人,见他走进主动向他打招呼。
“公子今日也要买画?”
虞瑾策还没回画,先往摊子上瞟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就是再难移开了。
比起上一次的花鸟鱼虫,这一次的画卷几乎全是山水,上头还有题字,更加是能表示出画者强大的笔力。
“这应该就是最后的画了,卖完这些我就不在这摆摊了。”
虞瑾策有些惋惜,于是顺口问道,“那你之后还是打算卖画为生吗?”
年轻人有些讶异,“并不是,这画本就是我朋友所绘,我只不过出来代卖罢了。眼下科举时日将近,到底还是该收收心的。”
原来是今科举子,虞瑾策在心下了然,估计是囊中羞涩才出来卖画的。他顺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发觉真的是一干二净。眼下舒公公正在庙里头陪着王芸姝祈福参拜,也没人给自己付钱。但这画他又是真想要,干脆咬咬牙把自己的玉佩解了下来,递给那年轻人。
“我身上恰好也没带钱,只有这块玉佩还算贵物,眼下会试时日将近,你不妨拿去当了换钱,这几日吃得好些。”
年轻人有些怔住了,他迟疑着伸手接过玉佩,末了像是不放心又加了句话,“多谢先生相助,您要是真的爱画,不妨留下姓名,等会试结束,我那朋友帮您画几幅都不是问题。”
虞瑾策笑笑,真要把自己名姓报出来,这年轻人估计就不乐意这么说了。说到底,藩王不过是皇帝豢养的笼中鸟,一言一行都在朝臣百官注视下。没有哪一位官员愿意自折羽翼与藩王交好,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举子,若是日后这件事被翻出来,少不得要吃一番苦头。
“名姓算不得什么要事,若是日后有缘定会相见,又何苦求这一时呢。”
“也是”年轻人洒脱一笑,对着虞瑾策做了一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