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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华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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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醒百花开,千条弱柳垂池畔,百啭流莺满桥头,一派好风光。
季物华斜靠美人榻,宛若柔软无骨,左手扶桃腮。
四周珠翠环绕,或者持扇,或是斟茶,或是喂葡萄,
他举玉杯,沐浴晴空清辉之下,轻啄慢尝,玩赏风光。
忽有宫人通报,“回禀殿下,孟秋侍卫已答应转职,午后便前来报到。”
闻言,季物华喜出望外,从美人榻起身,扔下手中葡萄,“传令下去,嘱咐孟秋,午时三刻,本太子在芳菲院相候。”
宫人领命,恭敬退下。
季物华旋即领着一众宫人风风火火回忘机宫。
转入寝殿,打开衣柜,于林林总总的华衣锦袍下,挑三拣四。
他焦急道:“听雨,我该穿哪一件才好?这些衣服好丑啊。”
听雨捧着华衣,低眉顺眼道:“殿下天人之姿,穿什么皆光华夺目,非凡人可比拟。”
季物华手一顿,险些忘了这群宫人尿性,问她们,皆是白问,毫无参考的价值,只有千篇一律的彩虹屁!
遂挥手,屏退宫人,独自苦思。
千选万挑,连午膳也废了。
才择一袭淡雅素袍,粉登足靴,半挽髻,斜配玦,揽镜照赏,自觉尚可……才不可,放屁!
镜中那乳臭未敢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为毛我不快快长大,一股奶气,毫无魅力,岂能□□孟秋啊!
苦恼万分,遂自暴自弃,坐软轿赶回芳菲院。
久侯半个时辰,季物华踱来踱去,嘴里不经念叨:“为何登赋哥哥还未到?”
听雨掩嘴窃笑,唯有遇上孟侍之事,殿下才有露出少年心性。
“回禀殿下,孟秋大人需理清交接事宜,自然费时。”
忽然耳边传来剑佩声随玉墀步。
季物华心有灵犀,猛然回首,果不其然,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正迎面而来。
心中大喜,季物华立马不管不顾冲上前,佯装被碎石绊倒,摔入孟秋长颀温热怀里。
耳畔传入惊呼:“殿下,何解如此神色匆匆,不似昔日庄重之态。”
季物华顾不得君君臣臣之礼仪,搂紧他,舒眉道:“你来了。”
孟秋身子立马绷紧,硬如铁,脸红耳赤。
季物华甚为喜爱那宽膛,恋恋不舍偷摸几把,嘴里碎碎念:“登赋哥哥好慢啊,我久候多时,脚酸了。你快把我抱回榻吧。”
季物华不按理出牌,弄得孟秋昏头转向,不知所措,唯有结结巴巴道:“大庭广众,殿下理应注意言行,莫丧失了君子之礼及未来君皇的威严。若是圣上目睹,又要严罚。”
季物华如同情圣上身,施展浑身解数,将影帝多年拍的麻戏尽数拿出来。
他缓缓抬头,含情凝睇,“你可担忧我?真好,我就爱你时时刻刻,将我牵挂心中。”
语毕,季物华忍住鸡皮疙瘩。
他展颜欢笑,乖巧伏于孟秋胸前,轻蹭几下,如同嗜睡的小猫咪,心潮澎湃。
前世,我便是傻子,不懂变通,从来都一本正经,为了所谓的君臣体统,拒人千里。
纵使垂青于他,也未敢亲近,甚至疏离退避,连偶尔大胆放肆,藏于暗处窃看一回,也心生愧疚,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如今,我前世已偿还。
潜伏十一年,带兵杀敌,血洗大周皇宫,将仇人首级割下,挂吊城头暴晒,当时尽管心死如灰,如同行尸走肉,也坚韧走下去。
今生,我为要为自己而活,不再埋葬如海如山的爱慕。
宫人皆垂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而孟秋则心乱如麻,小殿下到底受了何等刺激?变成奇奇怪怪的模样?
正思量如何应对,恰好有宫人前来通过。
“通报殿下,大皇子在校场与众位皇弟比试箭法,迁人邀殿下前往。”
季物华正浓情蜜意,意图死撩孟秋,让榆木疙瘩早日开窍。
不期大煞风景的讨厌鬼频频来招惹,原本想要出口拒绝,但思及孟秋还未适应他的节奏,身体坚硬,不知如何是好,遂大发慈悲,饶了他一回。
季物华笑逐颜开道:“既然皇兄有请,也不好拂其好意,来人!准备羽箭玉弓,摆驾校场。”
校场里,众多皇子与纨绔之弟汇集,喋喋不休,全缠绕着太子殿下到底皆不接受邀请?
其中大皇子季常曜耳听八方,持弓而箭,问道:“你认为他前来吗?」
一箭正中红心,分毫不差,惹得全彩喝彩不断。
站在近前的纨绔取过箭童的箭袋,背负在身。
纨绔抽出箭,双手递上,讨好道:“小人深觉太子为了保存颜面,定不敢前来。毕竟几个月前,才惨败于大皇子,何必再自取其辱?”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还有人直言道:“太子岂有赢过?次次皆惨输,箭术不堪入目。”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季物华乘软轿而来,恰好听见,阻扰了宫人的通报与提醒。
更按住了孟秋的稍安勿躁。
孟秋则蹙眉,这些小人胆敢在背后议论殿下?成何体统!
思及这些年,听到的纷多谣言,殿下定是受了很多委屈与欺辱。
季物华将孟秋的细致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情愉悦。
表面上笑意不减,明知故问,悠然出声道:“诸位欢笑连连,正闲聊何事?能否倾述本太子听听?”
闻言,众人立刻噤若寒蝉,纷纷看向季物华,不约而同拜礼。
纵使大皇子,心有不甘,千般不愿,也要遵礼而俯身。
季物华下轿,听雨前来搀扶。
他挥手示意无需,独自走向前,俯身将大皇子季常曜扶起,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轻声道:“皇兄连日不见,风采依旧啊,蠢弟不及万一。」
“贤弟,这是哪里的话?论及容姿与文采,天下无双,连父皇的妃子也为你倾倒,皇兄了没这身本事!”
季常曜冷笑,继续补充道:“常言:谦虚乃是美德,若是过火了,便是伪君子了。”
“相貌丑陋,并非罪过,皇兄不必介怀。”
季物华轻笑,言语如刀,再砍下一刀,“不过,皇兄所言也不全然错,也有几分道理,本太子的确文采非凡,不然昔年如何舌战群兄弟,登上太子之位?”
夏朝并非以长立储君的制度,乃是以文采取胜。
当年季物华年纪虽少,仅五岁,却以一人之力,力战八位兄弟,七步成诗,从而受到群臣拥戴,父皇季腾云的赏识,从而受封太子之位。
不过,这是季物华前世最大优点,亦是缺点。
以致武术逊色,遭受各位皇子的欺凌。
他们寻常有事无事,皆邀请季物华比试,务求在其他地方满足虚荣之心。
前世季物华心胸有容人之量,如海宽,从未计较。
若示弱,能与诸位皇兄皇弟和平相处,也不见得吃亏,如今……
呵呵呵……
季常曜心里疑惑,昔日这位总是任由他嘴上占便宜的皇弟,胆怯又懦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今日为何如同刺猬,十分刺人?
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火花四射,互不相让。
惹得无辜的宫人冷汗直流,恨不得退避三舍,免得城门失火,祸及池鱼。
“几日不见,太子更加耀眼四射啊,言行举止,也大不相同,想必堕马死里逃生,定有一番感悟。”
适才讨好季常曜的纨绔夹杂几分讥笑,提议道:“不若和大殿下比试一番,切磋切磋,看看箭术是否更上一层楼?小人们全体作证,观赏二人风姿。”
“能与皇兄切磋,深感荣幸,何乐而不为?”
季物华狡猾一笑,“不过,只是单纯比试,未免太苦闷了。不若谁输掉了,献上黄金万两,或者田产一处?”
季常曜略微迟疑。
由于他不善处理房产和做生意,手下也无出色的人才,更甚至,尽是中饱私囊的废物。
父皇赏赐的房屋田产,因多年花费奢华,如今所剩无几。
若有不慎,输掉了,会更入不敷支,雪上加霜啊。
孟秋大惊,偷低头,凑近而季物华的耳朵,“乞请殿下三思,人各有所长,不可勉强为之。”
季物华佯装脚滑,耳朵蹭过孟秋唇边。
小手拉过他的大掌心,翘了几下,小声道:“放心啦,我自有分寸。”
季常曜见二人窃窃私语,原本悬吊的心,瞬间放心,何必忧心?
太子本就是武艺废物,岂可取胜?
遂一口答应道:“一言为定。若是到时皇兄胜利,莫说以大欺小啊。”
季物华将宽袖挽起,露出细长玉臂,将半倾泻青丝束成潇洒利落马尾,华衣飘飘走上前。
他取过宫人呈上羽箭,“这是自然,战场无父子,箭场自然也无兄弟,一切凭真本领定断。”
孟秋却万分忧心,阻挡道:“微臣愿效犬马之力,请允许替战。”
季物华不为所动,正想出声反驳,不料季常曜率先开口道:“此乃咱们兄弟之间的比试,岂可容许外人介入?”
季物华难得附和道:“皇兄所言甚是,孟侍卫且退下,莫打扰了比试。若是胜利,所得的黄金或田产便赏赐给孟侍卫,以慰辛劳。”
众人听闻,皆深觉那一番言辞侮辱至极,不禁咬牙切齿。
孟秋神色犹豫,最终还是退避一旁,“属下无需赏赐,只愿殿下量力而为,莫弄伤玉体。”
“皇弟还是先换射服吧,如此阔袍大袖,不利施展,若是到时输掉,以此作借口,未免有些难看。”
季常曜双手抱胸,一身干净利落的射服,显得精神奕奕。
反之,季物华像误入场地的贵公子,一身矜贵儒雅,只适合吟风弄月,半分不像舞蹈弄枪之人。
季物华冷不防持箭一射,贯穿红心箭靶,随后笑了笑。
“皇兄不必担忧,若是输掉了,本殿下自愿意愿赌服输,不会借故推搪。”
季常曜讥笑凝滞了,这是侥幸?
强忍不安,假笑道:“既然贤弟坚持,皇兄也不强人所难,谁先?”
“皇兄先请吧,愚弟还要做做热身运动,舒展筋骨。”
季常曜正想先声夺人,震慑对方,遂不推让,取过羽箭,一一射出,连中九箭红心,唯独最后一支,略歪偏了一寸。
众人拍手叫好,掌声如雷。
季物华抬头看骄阳似火,含笑道:“还是速战速决吧,愚弟还未吃午膳,腹中空空如也。”
旋即,命宫人取来九支羽箭,连同原本一支,共十支。
众人哗然。
有人按捺不住,出声道:“竟同时十枝箭,他是疯了不成?意图万众瞩目,也不掂量自己有几分本事,纵使沙场猛将也绝不可做到,更何况他只是……”
季物华立于操场,挺背持箭。
脑海涌起前世的日夜苦练,曾经他不思进取,只精进文章,以致破城之日,还无还击之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备受凌辱足足两年。
后来因为付浮舟盛宠他,简直走火入魔的地步。
权臣见之,担忧影响国运,遂上书直谏,发配一处小镇,当太守。
后来,潜伏十一年,苦练武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尤其百步穿杨之妙计,更上得心应手。
如今重生后,伤势一痊愈,也每日勤练,不敢荒废。
所谓乱世百无一用是书生,唯有一技之长,才可保命。
嗖一声,破空而出,十支箭头,正中红心。
那滔滔不绝的讽刺,也戛然而止。
全场一时之间,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半刻,才掌声稀稀落落四起,随后如雷贯耳,赞叹声不绝于耳。
诸多皇兄贵弟簇拥上前。
虽各自心怀不轨,但表面上依旧假惺惺,祝贺连连,花样百出,华丽言辞洋溢。
“实在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太子殿下的箭术简直突飞猛进,出神入化。”
……
季物华无意你来我往,曲意逢迎,扔下一句,“本太子也累了,要归去享用午膳,君子一言九鼎,皇兄莫忘,随后将黄金或田产奉上啊。”
言讫,不再看季常曜脸如土色的丑脸,又浩浩荡荡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