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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事苦 ...

  •   池如玉只感觉眼前的东西晃了一下,随即便换了一副模样。
      山庙外的杂草突然长成了几株樱花,在暖风中沐浴着阳光,那两扇门也已变换为了打开的窗。他身前是红木桌案,摆着一叠厚厚的文书,展开的纸张上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文字。
      不远处的门突然被敲响,还未待他回过神来,迎面走进一个青衣男子,正是他昨日在沈君身边见到的那个,只听他开口道:“神君,帝君召您前去。”
      沈君?他不是刚才还在庙里么?
      他听见自己回答道:“知晓。”但奇怪的是,这听起来并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他低头理了理衣摆,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袖间的梅花刺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用金丝绣着祥云的墨色衣袍,池如玉想起了山庙中的画像。
      双腿驱使着池如玉从门内出来,他抬眼,那几株绚丽又灿烂的樱花映入眼帘。
      他抬脚踏上一座小桥,低头却是云山雾罩,以至于看不清桥下是河流还是峭壁,天际间也尽是纯白色。
      他忽感寒凉,这才发觉呼吸间吐出缕缕白雾。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了一座宫殿前,门外站着一个童子,看着像是来接引他前去的。
      那童子目光殷切,看见他后便上前道:“神君快些进去吧,帝君该着急了。”
      他匆匆迈过门槛,朝前走了几步后便行了个跪拜礼,道:“小臣来迟,还望帝君恕罪。”
      那高台上的人开口,威严中透着一丝慵懒:“无妨,爱卿平身。”
      待他起身后,那人又道:“绪心,交代你的事情可有办好?”
      “帝君放心,一切事务已悉数安排妥当,不出半日便会有结果。”此刻池如玉才看清那人的脸,竟是言笑晏晏的,仔细看竟还有一分温情,看来关系不错。
      还不待对方再说些什么,池如玉眼前突然一黑。待他再睁眼,眼前已是另一副面孔了。
      “你兄长今日离开,你不去看看吗?”仍旧是带着沉重冠冕的人,听上去却是另一个声音。
      “劳烦帝君挂心,我已见过大哥了。”他道,“只是他临走前未见到长姐,心中不免遗憾。”
      “那还真是不巧,她近来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去送你兄长了。”那人道。
      “长姐毕竟已出嫁,倒也是不必去的,只我一人去便足矣。”他道,“既然帝君事务繁忙,小臣便不打扰了。”
      “退下吧。”那人道。
      他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又走到了方才那座桥上,他右手抚上石制的栏杆,呼吸有些急促。池如玉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慌乱与无措,似是害怕他在此一跃而下。
      云雾之下到底是什么呢?
      他展开左手,手心处是祈愿用的木牌,上面还刻了两行字,至于这字具体是什么,池如玉却并没有看清。他将木牌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抬头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着。
      这次他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到头,一直走到四肢百骸都被寒冷浸透,抬眼只见白雪纷纷扬扬落下,枯朽的枝条被压弯,仿佛再有锱铢之力置于其上也能顷刻折断。
      严冬的雪山上极为荒凉,孤独与寂寥充盈心间,池如玉有一种世间仅剩他一人的错觉。直到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他——
      “池公子!池如玉!”声音中带着轩辕无双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焦急。池如玉却只觉得那声音似阳光一般暖人心田,叫人再无法将思绪移开。
      池如玉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变换,这次他回到了山庙里头,不同的是里面的神龛即便陈旧,也断然没到结满蛛网的地步。
      这是出来了吗?他刚才是从画像里出来的?那刚才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方才所见的一切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已如刀刻斧凿,久久不能释怀,原来真的有人的经历可以让别人光是看看就这么难受。
      双脚不再被束缚,他上前恭敬地点上了香烛,双手合十,祈愿一般开口道:“无论命格如何,我只愿他余生平安喜乐。”
      门外屋檐下的风铃无风自响,像是回应他一般。
      另一边轩辕无双听见他许愿,倒是放心了下来,毕竟好歹是出去了一个,他停止了寻找对方,只借着灵力往那神龛探去。不出所料,那道屏障早已消失。
      他将烛台打翻,抬脚迈出了山庙。反正这神仙当着也没意思,若不是碍于兄长,他兴许早就离开了。他如今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身后火势蔓延,整个神龛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直到一点火舌燎到了画像。
      轩辕无双眼中所见皆如水波般剧烈地晃动了几下。随着画像的燃烧,整个幻境也如玻璃般轰然碎裂。
      看来这玄机是藏在画中了,但奇怪的是画中那抹灵力他并不陌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近来想不明白的东西愈发多了,他倒也并不在意。
      眼前刚出现一抹亮色,一张与平日相比扩大许多的池如玉的脸便近在眼前,看着不过寸尺之隔,他赶忙退开一步。
      “沈君,你出来了?”池如玉问道。
      “你方才,怎的不见了?”轩辕无双反问他。
      方才所见皆是眼前人的过往,池如玉有些纠结,不说清楚又不太好,但若是讲出来了……却又徒增烦恼。但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绝不是江南来的散修,既是隐瞒了身份,那应当是不愿让他知晓这些事的。
      池如玉只道:“我不知是碰着了什么物件,竟直接出来了。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轩辕无双道:“玄机在画里,我烧了画,便出来了。”
      池如玉抬头看了看画,仍旧是一身墨色,但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些。这画像虽纸张泛黄,却不似幻境中蒙着尘,隐约能看清脸,左侧空白处还有两行字:绪心神君,轩辕无双。
      看来那“沈君”二字,原是“神君”。这两日,皆是他会错了意。这样看来,他应是天上的神仙了,怪不得不愿说出口。
      池如玉思虑片刻,又道:“还未曾问过你,此处供奉的是哪一位神仙?”
      轩辕无双看了他一眼,道:“是那轩辕氏后人,号绪心神君。不保长寿不得名利,来此祈福的人顶多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了一句:“江南也有供奉这位的庙堂。”
      池如玉站直身子,看了眼那还未燃尽的香烛,道:“你不是还有事要查吗?事不宜迟,我们快些离开吧。”
      轩辕无双顿了顿,而后开口道:“那便走吧,与我一同去个地方。”
      池如玉看着轩辕无双转身离开,忙快步跟了上去。
      他问道:“我们现下又该去何处?”
      轩辕无双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道:“不知你可曾去过隐墨,我有个朋友前几日去了那处,他应当会知道些什么。不过路途中有一段距离下了点禁制,不能御剑也不能用缩地符。兴许只能找辆马车慢慢走了,你……应当不会介意吧?”
      他朝着池如玉凑近了些,嘴角弯起来,眼中几分期待。
      池如玉看着那双眸子,心中定了定神,道:“荣幸之至。”
      隐墨是妖魔盘踞之地的称呼,据说那地方数百年前是凡人聚居之所,虽偏远,但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算惬意,但自从被妖魔占据后,那桃花源般的生活便如幻梦坍塌一般碎了个彻底。
      轩辕无双慢慢收起因眼前人的祈愿而束不住的喜悦神色,忙转身道:“既是事不宜迟,那便快些去吧。”
      两人聊笑着离开了山庙,只剩庙里灯烛依旧。
      诸陵城门前,余氏双生子一个抱胸坐着,另一个立于一旁。二人抬头见远处师兄走来,忙抛下无趣苦闷的神色,匆匆迎了上来。
      “师兄可看到什么了?”
      “师兄里边儿危险吗?”
      “师兄现下我们要做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池如玉待四周安静下来,才道:“走吧,此处无线索,去隐墨。”
      “隐墨?师兄,那儿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啊,我们当真要去?”
      “兹事体大,非去不可。”池如玉道。
      突然一阵秋风扫过诸陵城门,盘旋着离开了,路上的行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池如玉转头看向轩辕无双,问道:“你既是江南人,那可会畏寒?”
      “池公子可莫要小看了南方人,我们过冬都是不需要火炕的。”轩辕无双撇了撇嘴,似是在气,眼中却尽是笑意。
      倦鸟飞过荒凉的山林,无人打理的树上飘下几片枫叶。山路旁立着一块几乎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依稀能分辨清上面刻着的字——红枫岭。
      “离隐墨最近的能用法术赶到的地方便是此处了,剩下的路得雇辆马车来走了。看这路程,走个十天半月应当也算正常?”余霞看着手中展开的地图道。
      “啊?那我们此次历练岂不是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路上,那太没意思了,哥哥。”余雾道,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你既知晓此次出行是历练,还图什么有意思。”余霞收起地图甩了甩手,见没挣脱,便用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松手。”
      另一边轩辕无双和池如玉正想着在哪雇辆马车,人群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人。
      还没等池如玉说什么,他身边的人就已经消失了。
      “你去找过田穑了。”轩辕无双走进长巷,对着那人道。
      正跑着的那人突然停下来,背靠在灰扑扑的墙边,眼眶通红。他将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间带着哭腔:“是他杀了我师父。”
      轩辕无双站在一旁,过了许久嘴唇微动:“报仇了么?”
      那人肩膀颤抖着,答道:“没有……他还活着。”
      “我帮你,不止杀他,连他身后那个人,也要一起杀了。”轩辕无双眼中闪烁着怒火,神情却意外地平静,“是先回你的落荫山,还是和我一起去,你看着办,不过我可不一定能护你周全。”
      “这事儿上报天庭有用吗?他滥杀无辜——”
      “你要是有耐心等,大可去一趟。”轩辕无双道,“天庭的效率很慢的,等它批下来,田穑兴许已经死了。”
      雨落在了轩辕无双的肩上,这是今年红枫岭的第一场秋雨。
      轩辕无双缓慢地走在街上,双腿像是灌了铅。他走到卖雨伞的商贩处买了两把雨伞,却没有打开,似乎并不怕雨淋。
      他走到那人身前,撑开一把伞递给他:“伞拿着,你既想上报天庭,便去吧。”
      那人抬起头看着他,伸手接过了伞,道:“谢谢。”看见轩辕无双转身要走,他又问了一句:“你去哪?”
      “帮你报仇,也为我报仇。”轩辕无双说着,看向自己指间逸出的灵力。江南的风太暖,轻易就使人懒散,那安宁早已洇进了他骨子里。
      但此刻恨意在他的四肢百骸间穿过,顺着连珠似的雨滴落在地上,然后和雨水汇聚,沿着石砖蜿蜒成长长的一条流往远处,颇像那一天满地的殷红。
      池如玉找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景象:轩辕无双机械般地走着,明明手中拿着一把伞,却任由雨水打湿全身,看着颇为落魄。
      池如玉喊了他一声,他没应,于是走到他面前又喊了一声,轩辕无双抬起头,眼中半分亮色也无,目光尽是森然。
      被一双眼睛那样盯着,任谁都会有种深渊在即的感觉。
      池如玉觉得这样冷漠的才是真正的他,之前的风流倜傥应只是他披了多年的皮。池如玉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走吧,雨大了,再不走会着凉的。”池如玉道。
      轩辕无双从刚开始池如玉喊他的时候就回过神来了,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并未回头。雨当真越下越大了,此刻池如玉就在他眼前,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刚想说些什么,池如玉便已将他揽进了怀里,用法术帮他弄干衣服。轩辕无双将下巴搁在了池如玉肩头,轻轻回抱住了他。
      雨还在下,他却并不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无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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